说着就将肉乎乎的小手伸过来,艰难地挤进鹿青崖和岳烟之间的缝隙里。 姐姐哭了?岳烟双唇有点发软,正在想怎么安慰,鹿青崖却先低声说道: “我就知道,当初我娘骂我的那些话都是对的。那次爹喝多了,把我训了一顿……” 都过去了,姐姐还提那个糟烂的原生家庭干嘛? 在原小说里,鹿青崖的父亲这次酒疯事件,就是使得鹿青崖性情转变的重要原因之一。 在酒桌上谈天的时候,鹿青崖的父亲因为家里只有一个儿子,在儿子多的同乡面前颇为抬不起头来,回家后就把气都撒在鹿青崖身上,还说了很多不中听的话。 骂鹿青崖是晦气的东西,不该降生在这个家里,扰乱了自己注定有好几个儿子的命数。 岳烟明白,鹿青崖父母的话都是她心里的刺。一心想要拔出这些刺,岳烟搂着她的脖颈柔声说道: “姐姐,别听不爱你的人胡说。 你是最该降生在这个世界上的,你是上天赐给这个世界的礼物。” 然而,鹿青崖望向她的眼神居然逐渐冷了下去,带着玻璃般易碎的绝望。 更可怕的是,一直被岳烟紧紧抱在怀里的那只手抽了回去。 接着,鹿青崖整个人都慢慢地离开了她。 “姐姐,你到底怎么了,别离开我……” 岳烟恨不得把自己的姿态低到尘埃里,就为了能挽住鹿青崖的一只手。 鹿青崖却收回了指尖,苦涩地强笑了一下: “烟烟,你怎么知道那天我爹妈是怎么骂我的?” 尽管她并不想相信,但是眼前的岳烟显然知道自己并没有说过的一些事情。加上那次岳烟抱着《影后黑化计划》时的祈求: “别撕我的书……” “你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攥住岳烟手腕的指尖冰凉地颤栗着,暴露了鹿青崖心底濒临崩溃的痛苦。 岳烟自知失言,没法回答。 搭在手腕上的手慢慢垂落下去。 显然是察觉到了房间里的氛围相当异常,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团团还是被她俩这副架势给吓哭了,软乎乎地钻进岳烟怀里,又吸着小鼻子去拉鹿青崖的手: “阿姨别生姨父的气……” “我、我不生气,团团,阿姨没生气……”鹿青崖确实不像生气的样子,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疲惫,“烟烟,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会信的。” 早晚有这么一天。面对自己已经无法挽回的颓势,岳烟无力地在心中安慰道。 她并不担心鹿青崖相不相信自己穿书的经历,她只是害怕鹿青崖知道,自己就是造成她一生苦难的罪魁祸首。 半晌,她缓缓抬起了眸子。这双意气风发的桃花眸子现在却涨得血红,像是一双晶莹的红玻璃石。 鹿青崖的心猝然一软,甚至有点后悔起来,自己不该把她逼到这个地步的。 “烟烟,其实……” “姐姐,鹿青崖,”好久没有以这三个字称呼眼前人了,最熟悉的名字在唇齿间滚了一遍,岳烟却感觉到陌生的生硬感,“对不起。” 说罢,又是一阵语塞。 得到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鹿青崖似乎忽然释然了,或者说是破罐子破摔了。她在沙发对面的餐椅上坐下,也不看岳烟,双眸涣散着不知望向何处。 两个人都沉默了好久,鹿青崖才哑着声音说道: “你……知道那本书的存在。” “嗯。” 岳烟从鼻子里发出窝窝囊囊的声音。不用明说,俩人都知道指的是哪本书。 鹿青崖的身子僵了一下,继续说道: “你知道我们都是书中的人物,也知道我本来的样子。” 鹿青崖本来的样子,自然是说那个阴险恶毒的形象。 岳烟有气无力地: “嗯。” “我……我只是想不明白,”鹿青崖的手心握紧,小蛇似的青筋爬上手背,“既然你知道自己是女主角,为什么还要来找我?你就该按照原来的剧情把我踩在脚下,为什么还要给我希望?” 说到后来,她有些抑制不住的激动,支离破碎的情绪险些轰然坍塌。 “姐姐……对不起,姐姐,我就是这本书的……” 岳烟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在崩溃痛哭的间隙竭力吐出这几个字。见鹿青崖给自己施舍了几分目光,她拼命挤出最后两个字: “作者。” 说罢,就绝望地垂下头去,等待暴风雨的降临。 鹿青崖骂她、打她,哪怕是当场让她自杀,她都会毫不犹豫地从窗口跳下去。 然而可怕的是,鹿青崖偏偏只是沉默。这种沉默像一片柔软的空白,却足以绘成岳烟最恐惧的地狱。 好像过了好久好久,鹿青崖忽然轻轻嗤笑一声: “所以我对你来说,本来只是一个恶毒的工具人,用完就扔掉的那种。” “不是的,我……” 岳烟恨不得把心肝都挖出来捧给她看,可是即使这样做了,恐怕也是毫无意义。毕竟如今审视一下那个小说,鹿青崖确实就是这样的一个“工具人”。 写这本书的时候,岳烟哪里知道,遭到自己笔尖刻画的都是活生生的生命。她敲下的每一个字,都左右着一个人的命运。 鹿青崖的背影一下子枯槁了好几岁。 还想试探着再唤一声姐姐,岳烟看着她沉默的侧颜,很快就意识到:这件从前看来平平无奇的小事,现在对她来说也是奢望了。 真是可笑。要是有人对自己做出了这些事,而且还奢求自己的原谅,岳烟一定会高调嘲讽那个人的愚蠢的。但是现在,愚蠢的是她自己。 “姐姐……”岳烟艰难地站起身来,“我知道你现在不想看见我,不用你赶我,我自己走。” “姨父你去哪里呀?不许走,姨父不许不要阿姨和团团呜呜呜……” 团团忙拽着自己姨父的手哭喊道,换来的却只是姨父蹲下身来,揉着自己的脑袋嘱托道: “团团,好好陪着你鹿阿姨,别惹她生气。” 接着,姨父的身影就消失在房门之后,可能是她的腿太短了,怎么追也追不上。她急得直跳脚,赶紧又回来拽鹿青崖:
“鹿阿姨,你怎么不说让姨父留下来,姨父不要我们了……” 说着说着,眼看着又要哭鼻子,最终却吓得没有哭出来。 因为鹿青崖这个当阿姨的居然先她一步哭了出来。 看来爹妈说得对,我真的是个不该降临在这个世界上的东西……茫茫人海中,连一个能立足的地方都没有。一伤心起来,鹿青崖还是会习惯性地用目光去寻找岳烟,找了半晌,才呆滞地回想起来: 自己也不过是岳烟笔下众多炮灰里的一员而已。 她默默无语地呆坐着,团团也不敢出声,咬着指尖哭唧唧地抽气,紧紧地挨着她坐,好像怕她也像岳烟那样离开似的。 察觉到小家伙的不安,鹿青崖竭力挤出一丝温柔的笑: “团团别怕,来,阿姨哄你睡一觉。睡醒起来,一切就都过去了。” 软趴趴的小脑袋枕在她的膝头,让她想起岳烟枕着自己膝盖撒娇似的样子。她竭力克制着指尖的颤抖,点开了岳烟的微信。 按下一个选项后,弹出了提示: 【是否删除好友岳小笨笨】 岳小笨笨,这还是上次在慈航寺祈福时,她给岳烟起得绰号。 泪水模糊了视线,连岳烟的微信头像都看不清了。 指尖悬在【确定】与【取消】两个选项上,迟迟没有落下。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别慌,岳狗子别的不行,哄小鹿的能力一个顶仨。 本来假条都挂出来了,但还是生死时速地写完了这一章,真的是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喜欢,想好好写个令人满意的结局QAQ再加上最近忙,所以码字就慢了呜呜呜……
第67章 指尖在屏幕上悬了良久,鹿青崖忽然看见,【岳小笨笨】的昵称忽然变成了【正在输入中……】 好像岳烟的手指是在她心上敲字似的,鹿青崖心尖颤了一下,暂时放弃了那个艰难的抉择。 许久,才看见微信那边发来一条消息: 【姐姐,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昵称和【正在输入中……】来回切换了好几遭,才又发过来一条: 【姐姐你可以不回复我,但千万别删我好不好?我只求还能给你发发消息就好……】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没有亲眼看见,她还是从字里行间读出了那家伙软糯委屈的眉眼。 只求能给我发发消息……鹿青崖感觉自己与岳烟的关系骤然变得薄弱起来,只靠一段细弱如蛛丝的网络连结着,似乎随时都能够断掉。 如果连这最后一段蛛丝也断掉了呢?如果真的和烟烟决裂,如果……如果以后再也见不到那个小家伙…… 不,不行!一阵冷汗猝然沁出肌肤,看着堪堪躲过劫难的微信好友,鹿青崖的眼瞳心有余悸地颤抖着,连抱着团团的手臂也不自知地收紧了些。 只是心里的那一关实在是很难跨过去。 她怔怔地看着屏幕上的文字,眼睁睁地看着文字被一颗晶莹的水珠打湿了。 “我来哄鹿阿姨,阿姨不要哭,”团团藕断似的小胳膊搂住她的脖子,一双眸子亮晶晶的,“姨父跟我说过,要我好好陪着阿姨的。” “乖,阿姨没哭……” 鹿青崖挤出一丝比泪水还酸楚的笑容,生硬地克制着自己的泪水,险些将下唇都咬出血来。 看得出来,团团被自己这副样子吓到了。她竭力表现得平和一点,揉了揉团团的脑袋,低声嘱咐了一句,团团就乖乖地从她膝头跳下来,往厨房里去了。 望着空荡荡的客厅,鹿青崖出了一会儿神,艰难地抬起手将泪痕擦去几分,然后拨通了一个号码: “圆圆,你现在来我家一趟。” …… 此时,岳烟正颓废地坐在自家公寓门口,抱着手机等待姐姐的回复。 她难过得双手发颤,连给鹿青崖打字都是聚精会神才能完成的高难度任务。一直没有等来鹿青崖的消息,她压根也没有心思纠结别的,就这么一屁股坐在了门外。 姐姐不说话,连一次【正在输入中】的迟疑都没有。 她按灭了手机,将屏幕紧紧地扣在心口上,祈祷似的虔诚地闭上了眼睛,等待消息进来时的震动从心头传递过来。 然而她等来的并不是鹿青崖的回复,而是…… “孩子,你是这家的业主吗?可算回来了啊你!” 这声音她不认识。 疑惑地睁开眼,就看见一个和声音同样陌生的老婆婆站在眼前。岳烟急忙站起来,听老婆婆接着念叨道: “我家住你家楼下。你可算是回来了,家里漏水了都不知道!我家可是天天顺着天花板滴水,那地板呐都泡起皮了……” 上了年纪的人本来就爱唠叨一些,何况是家里出了这么烦心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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