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风愿眠走远后,她才端着红枣血燕羹叩了门。 门从里打开,芳心站在里边,垂眼就看见了这个瘦小的女童。 鲜钰仰头看她,双眸澄净纯真,“爹爹让我把这个血燕羹端来。” “风宫主有心了。”芳心弯腰道,“给我吧。” 鲜钰递了过去,怯生生开口,“长公主殿下昨夜睡得可好?” 芳心还未答,里边便传来了厉青凝的声音。 “芳心,带她进来。”厉青凝道。 “是。”芳心应了一声,低头又说:“你且随我来。” 鲜钰跟了上去,心下雀跃起来。 进了屋后,芳心退了出去,从外边把门合上了。 略显空旷的房子里,孤女寡童共处一室,怪不好意思的。 厉青凝坐在铜镜前,碧玉金花簪挽发,金饰点缀在发上,镜里映出她细长的眉和狭长的眼。 鲜钰小声道:“长公主殿下。” 闻言,厉青凝回头看了她一眼,目光从她的脸上一扫而过,缓缓道:“本宫听闻停火宫里有一处壁画,此画位于崖壁之上,离地百丈,下临鸣沙江。” 鲜钰愣了一瞬,这壁画按理来说,宫外人是无处得知的,可厉青凝怎会知道? 她讷讷道:“确有一处壁画。” 厉青凝放下了玉梳,描好了唇,回头道:“不知本宫可否有幸赏画。” “自然!”鲜钰双眼一亮,“钰儿可以带长公主殿下去看。” 虽然心有疑惑,可是和长公主独处的机会可是她求之不得的。 不就是赏个画么,这有何难。 不过那壁画如今还丑得很,听闻是某位大能殒身雷劫前留下的,曾被她强行翻新了一番。能在百丈高崖上用剑锋雕出那般画像的,当时世上仅她一人。 小孩儿走得很是轻快,走了几步回头欲言又止着。 “怎么。”厉青凝颇有耐心地问。 鲜钰怯生生地抬起手,想牵又不敢牵的样子。 厉青凝心下笑了,她在东洲宫中许久未曾见过这么纯真无暇的孩童,当即伸手轻轻捏起了鲜钰柔软的掌心。 两手相碰,鲜钰不着痕迹地蹙起眉,只一瞬又展开了眉心。 怪了,厉青凝不可能真的没开灵海,可她那灵海闭塞,让人探寻不到一丝灵气,分明是寻常凡人的样子。 她自有一番探寻灵气的法子,就算是用了丹药遮掩也瞒不住她,可如今探了又探,确确实实感受不到厉青凝体内有丝毫灵气的存在。 怎会这样。 “为何停下了。”厉青凝问道。 鲜钰仰头一笑,“钰儿在想有没有捷径到崖画那去,担心长公主殿下走乏了。” 罢了,兴许此世厉青凝的灵海是开得晚了一些。 她的掌心被厉青凝轻捏着,厉青凝那手不算柔软,还有些凉。 鲜钰转念又想,长公主定然不喜欢逾距无礼的女童,自己刚来就摸了她的手,真是不懂事不矜持,这可如何是好。
第6章 那处崖画在深山之中,果真离地百丈高,底下碧水环绕,江浪奔涌。 水流湍急,夹岸崇深,倾崖返捍,山岩遭江水磨蚀,痕迹斑驳。若坠入江中,瞬息便会被卷到数里之外。 鲜钰没带着厉青凝下山,而是站在一处悬桥上。 大雨过后山风依旧呼号不止,风过时连着悬桥也被带着左摇右晃,伴着嘎吱作响声,悬桥似有坠落之势。 桥下就是如狈猊怒吼的江流,波浪像起伏绵延的群山,顺着地势直往下涌。 厉青凝背着手远眺山壁,眼里流露出些许失望。 鲜钰悄悄仰头,察觉到了她有些不悦。 难不成是前人留下的画太丑了? 这么想来也不无道理,翻山越岭地走到这,什么神笔妙画都没看见,只有一大片杂乱无章的线条刻在崖壁,其间还涂了许多乱七八糟的颜色,比六岁小儿的画还不如。 也不知道厉青凝是从哪听说这壁画的,想来这壁画在旁人话语里定然精妙非常,不然她也不会这么失望。 “怕么。”过了一会,厉青凝垂眸道。 鲜钰故意攀紧了铁索,怯弱地颔首,“怕。” “莫怕。”厉青凝伸出手,把她握在铁索上的手抓了起来。 鲜钰心里甜,却还是咬着唇故作害怕,双腿十分适时地抖了抖,可却不是因为怕才抖的,而是因为站累了。 这体虚的毛病是摆不脱了,却恰恰很适合扮弱装惨。 厉青凝沉默了许久,沉思片刻后,那朱红的唇微微张开一条缝,许久才吐出声音来,“你可知,这崖上的画是何人所作?” “听爹爹说,”鲜钰眉头一紧,小脸皱巴巴的,犹犹豫豫道:“是一位百年前就已殒身雷劫的前辈。” “姓甚名谁?”厉青凝惜字如金,却又像是要寻根问底一般。 这问题问得好,她有些答不上了。 即便是停火宫中人,也未曾有谁探究过这个问题。 鲜钰欲言又止,讪讪开口:“一位老、老伯,姓名不知。” “从何得知,可是风宫主告诉你的?”厉青凝的手轻易就将她细瘦的腕骨圈了起来。 “非也。”鲜钰垂在身侧的手一抬,朝远处的崖壁指了过去,“殿下且看,那崖壁上的画不就是老伯的自画像么,有鼻子有眼的。” 这回厉青凝是真沉默了下来,不是童言无忌,只是她细细分辨了一番,发觉鲜钰说的似乎是真的。 有多真?还真有鼻子有眼的。 鲜钰没说话,也略微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堂堂大能前辈留下的画,竟糟糕成这模样,若不是如此,前世时她也不会生出修整一番的念头。 “罢了,这画……”厉青凝话音一顿,“着实有趣。” 这兴许是她能给出的最高的赞扬了。 “停火宫里还有别处崖画么。”收回落在远处山崖上的目光,厉青凝问道。 “只有这一处。”鲜钰未曾多想,如实回答。 这话音刚落,厉青凝圈在她腕口上的手一松。 厉青凝也不顾她究竟怕不怕了,长袖一甩,沉默无言的朝着桥头走去。那半扬起的袖口上用雉羽捻成的细线光泽苍翠,玄色的衣料衬得手如玉白。 鲜钰歪着头瞅了一会,连忙迈出步子跟了上去,脚步匆匆,“长公主殿下,等等钰儿。” 闻言,厉青凝停下回头,等着身后那小孩儿跟上,又重新牵起了她的手。 鲜钰笑了,长公主可真是温柔如水。 桥面随着桥上人的走动而颠簸起来,晃荡得似被浪潮托着一般。 过了桥,厉青凝垂下眼眸,嘴角微微勾起了一些,眼神却仍凌厉而冰冷,她话音柔和地道:“你倒是不怕我。” “长公主这般好看,又对钰儿这么好,钰儿怎么会怕。”鲜钰黑黝黝的眼眸一动,双眼精亮地看向身侧的人。 厉青凝低低一笑,笑意极淡,“你这小孩还挺有意思。” 鲜钰扯着嘴角笑了笑,她费尽心思接近厉青凝,装乖又半惨,使劲浑身解数引起厉青凝的注意,到头来竟只得到了一句“你这小孩还挺有意思”。 惨,实在是惨,前路迢迢,尚需努力。 也不知风愿眠从哪得了长公主来看崖画的消息,竟穿戴隆重的从远处而来。 停火宫上下无论男女老少全穿红衣,风愿眠自然也不例外,只是红衣和红衣是有区别的,譬如她身上这件,襟口绣的画用的是金线,就连布料也不是一般的织锦缎。 鲜钰看了又看,这大姑娘风愿眠其心昭昭,她活了两世,还是头一回看见风愿眠穿这么贵重的衣裳。 风愿眠虽是大姐,可受到的宠爱不比任何一人少,自小就被檀夫人捧在手里宠,性子也由此骄纵得很。 她走到厉青凝面前才行了礼,扯着笑柔声细气地说:“眠儿见过长公主殿下。” 厉青凝微微颔首,神情变也未变,冷淡如斯。 “殿下可是来看崖画?停火宫内除了崖画,还有山谷溪涧,栈道楼阁,眠儿可陪同长公主殿下一一观赏。”风愿眠斜了鲜钰一眼,目光往下一滑,落在了鲜钰和厉青凝相牵的手上,她顿时神色一变,隐隐有些咬牙切齿的。 鲜钰被瞪得不由得后退了半步,躲在了厉青凝身后。 她本就走累了,心扑通狂跳着,只得微微张着嘴喘气,再被风愿眠这么一吓唬,脸色又白了一截。 也不知风愿眠哪来的底气,或许是晨时被芳心带去见了长公主一面,径自开口,“钰儿妹妹体弱,如今看着是有些不适了,恐怕再难陪殿下赏景,不如让眠儿带殿下好好领略停火宫内的景色。” 鲜钰懵懂抬眼,忍不住捏起袖口掩着唇咳了两声。 厉青凝垂眸道:“累了?” 鲜钰乖巧地点了一下头。 “正好本宫也乏了,今日便到这吧。”厉青凝轻睨了风愿眠一眼,疏离又冷淡。 鲜钰趁机又咳了一声,本来煞白的小脸咳得通红,着实可怜。 风愿眠何曾受过这般对待,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明明气得很,却又不能对着长公主撒气,“那、那,那眠儿……” “本宫见此处山灵地秀,前人所作崖画非同一般,画中当暗藏玄机,可惜如今尚无人参透。”厉青凝缓缓开口,语意不明。 鲜钰听了这画连忙回头望了那崖画一眼,莫名觉得厉青凝和她看的不是同一面崖壁。 没错,确实是有鼻子有眼的自画像,暗藏哪门子的玄机。 可谁知风愿眠竟应道:“眠儿定不负长公主期望,早日领悟画中玄机!” 长公主颔首,话也不多说两句,攥着鲜钰的手便走远了。 鲜钰小步小步跟在一旁,不免有些头晕目眩,就连吸气也更急促了些。 幸而手被攥着,步伐不会落后太多,不然她和厉青凝之间怕是已经隔着一丈远了。 刚深吸了一口气,又要咳起来的时候,牵着她的人脚步一顿,竟停了下来。 鲜钰虚弱地抬头,双眼雾蒙蒙的,怯生生说:“钰儿不累了。” 她话音刚落,额头忽然一重,双眼往上一掀,就看见了厉青凝落在她额头上的手。 厉青凝轻叹了一声,“怎这般体虚。” 鲜钰嘴一努,幅度极大地摇起头来,后脑勺两个辫子跟着晃了晃,“钰儿不是体虚。” “那是什么。”厉青凝顺着话问她。 “是、是……”小孩一着急起来,话都说不清了,磕磕巴巴道:“是还、还没长大。” 这讲话结巴的毛病,鲜钰学得有模有样的。
厉青凝双眼微微一弯,竟然笑了。 …… 芳心在院子里等着厉青凝回来,看见门开便立刻迎了上去。 门外那白着脸的小姑娘没进来,自顾自地走远了,身子摇摇晃晃的,像是不大走得稳一样。 合上门,芳心朝厉青凝看了过去,只见她神色淡淡的,仍是一副无悲无喜的模样,像是对什么事都置身事外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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