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鸾一出现,女人就朝她的方向看了过来。女人面容柔和,却又隐带威严。这和萧鸾之前看到的贵妃那种浑然天成的媚色和威仪不同,这是常年累月里,权势在手熏陶出的气势。 现在的萧鸾只是一个小小的,连小院都没出过几次的孩子。她被这么一盯,吓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个方向放才好。在她的身后,霍庆山悄悄地拍了拍她的背,从她身后转出来,快走几步,跪拜在地,道:“臣锦衣卫百户霍庆山拜见皇后娘娘。” 萧鸾一个激灵,于是也跟着拜倒:“臣……”她下意识地就要跟着霍庆山的话说,但她立刻就听到了人群中传来了压着的低笑声,顿时脸一红,慌忙改口,“儿萧鸾见过娘娘。” “你应该叫我母亲的。”皇后走到萧鸾身前,扶起了她,又借着火光打量了她一番,见她一身血污未洗,却也面不改色,表情柔和,“来,陪我在一旁坐坐,让太医好好的看看你的阿娘。” 萧鸾愣愣地点头,她扭头看看朝鲁所在的房间,带着期翼地看向这个看上去和颜悦色的女人,问:“可以……可以给朝鲁看看么?” “朝鲁?” “是殿下的宫女,护主受了伤。”霍庆山及时道。 “倒是个好的。让太医也看看吧。”皇后答道,她对于其他人的生死并不在意。事实上,就算和嫔死了,也不至于惊动皇后出动。她是为了萧鸾而来的,毕竟是龙血凤裔,就算养在深宫之中为人忽视,但涉及生死受伤,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小院从未如此热闹,也从未如此豪华过。宫人们搬来了常用的家什,让座位更柔软,房间里熏了安神的香,燃起火炭,就连喝的茶里也放了让人暖洋洋的参片。一切井然有序,虽然人多,却又很安静,让人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 萧鸾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宫女们想要服伺,却被她慌忙推开,在宫女们的微笑中,她匆忙自己套上,又在宫人的服伺下洗了脸和手。此刻她坐在皇后的下首,好奇地左右张望着。 皇后看了会儿萧鸾的模样,见她的神情茫然,于是笑笑,这才看向了霍庆山。霍庆山垂首,恭敬地将事情一一道来,不多说一字,也不少说一语。皇后听完,不开口,他也不接话,只是站在一旁,就仿佛是个哑巴和聋子。 过了一会儿,太医匆匆过来,跪倒在地,垂首道:“和嫔娘娘体弱,本就风寒入体,高烧不退,又在雪地中待了许久。恐怕是……” 这一句话,饶是萧鸾年幼,也知道是什么意思。她顿时觉得自己头昏耳鸣,只隐约的听到断断续续的话:“现下娘娘有回光返照之相,神智清明,想见一见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章 确实是后面的剧情,因为女二要第九章才出现_(:зゝ∠)_,不过前面有个我很喜欢的配角,就是严贵妃
第四章 养母 “疯母刺子!禁宫之中,竟然发生这样荒唐的事情!传出去是要我们天家沦为天下人的笑柄吗?” 主殿中,妃嫔按品级依次而立,角落里的熏香烟雾缭绕,是寿康宫主人向来喜欢的香气。女人用力地敲了敲手中拐杖,她声音不高,但周围人却不敢搭话,在这安静的殿里显得尤其响亮。她扫向房间里的其他人,皇帝端立一旁不言不语,而其他嫔妃则低着头,不敢直视她的目光,就像是一只只被掐住了喉咙的鸭子。 她是先皇皇后,也是当今天子的生母严太后,在将自己的儿子扶上王位,见他可独当一面后,就自觉地退居幕后,并将掌管后宫的大权交到了皇后的手中。若不是这次事情闹得太大,也不会把她从寿康宫的佛堂里引出来。 “皇后,你来说!” 皇后站起身,她见严太后沉着的脸,心中也难免忐忑。王皇后是当今天子发妻,少时成婚。自古幼帝登基,向来多艰,两人相互扶持,颇有几分真情在里头。 只是王皇后的门第不高,又因严太后将自己侄女纳入皇帝后宫,将前朝里皇家和严家的争斗延续到后院。她难免成为皇帝与太后娘家严家间相争的那个枪头,更何况还有婆婆与儿媳的天然相冲在里头。因此王皇后对严太后向来是恭敬有余,亲近不足。 “母后安康息怒。”王皇后垂首答道,“儿妇掌管后宫十载,六郎现也六岁。和嫔曾因屡犯上怒,被贬冷宫旁。但念在她为天家血脉开枝散叶的份上,儿妇从不曾短缺过和嫔什么。又因她的疯病,连朝见都能免则免。往年家宴,和嫔总推脱身体不适,亦不让六郎出席……”王皇后说到这里,叹息了声,才道,“我原以为为母则强,和嫔因六郎缘故,神智已经大好了……” “你就是心太好了。”一旁的皇帝伸手握住了王皇后的手,低声安慰,又转头对严太后道,“母后,婉柔说的是,也怪儿没有经常前往探望,这才让和嫔疯病加重……” 他讨好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前堂的事还延伸不到后院中,皇帝对自己母亲的娘家日益嚣张的气派心怀不满,但严太后毕竟是自己的生身母亲,他对严太后还是充满了敬意。此刻他也不吝自己脸面,低声下气求得母亲的欢心。 “罢了罢了。”严太后摆了摆手,她儿子都帮着媳妇说话,还把错揽在自己身上,她又能说什么呢?为了一个不受恩宠的妃嫔,还能去和自己儿子作对不成?她朝站在中间的萧鸾招了招手,道,“好孩子,到这里来。” 萧鸾终于换上了一身好衣裳,胎毛来不及剃,却也被手艺灵巧的宫人挽了个髻,束在头顶。她肤色白得几近透明,头发鸦黑,唇红齿白,双眼就如两粒葡萄镶嵌在一团白雪之中。整个人就如同是云朵堆出的瓷娃娃,看上去粉白可爱。 老人家向来爱小的,哪怕这个孩子的母亲惹她厌恶,但孙子可是亲生,还生的这样可爱。严太后越看越爱,拍着萧鸾的手问:“好孩子,你叫什么?” “回奶奶,我叫萧鸾。”萧鸾倒是有问有话,语句清晰,也不见一般没有母亲教养的人家那样懦弱不敢答话。她喊了一声,声音有些哽咽,就垂下泪来。 萧鸾喊得亲热,她是什么都不懂的,只知道父亲的母亲就要喊奶奶,也没人教过她应该叫皇祖母。这无心一喊,却反而叫出了幼子孺慕之情,让严太后又是喜欢,又是心疼,忙把萧鸾抱在怀里,心肝宝贝的唤了一通,好好的安慰了一番。 “萧鸾,萧鸾……”待到消停后,严太后又念了几声萧鸾的名字,看了儿子一眼,一旁的皇帝摸了摸鼻子,又朝自己母亲讨好地笑笑。 严太后暗叹一声,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她心中明白,这样一个皇子当然是不可能登上极位,从小就能明白自己的位置,倒也不是件坏事。她拉着萧鸾的手,又道:“皇后,六郎年幼失母,还需得有人看顾着才行。” 这原本就是内院常事,虽然严太后开口,有夺权之嫌,但王皇后也不能说什么,只是恭顺的点头应了声是。 却不想严太后倒真的接了下去:“蓁儿三年无所出,不若将六郎抱与她吧。哀家听得有穷苦人家多年不育,便收养个孩儿,于是隔年就有了身孕。” 严太后这话一出,莫说王皇后和皇帝脸色一沉,就连站在下首一直很安静的严贵妃也忍不住心中的惊讶,看向了严太后。萧鸾顺着众人的目光看过去,发现了严贵妃,她见严贵妃看过来的模样,心中反而平静下来,还有心思想,原来好心的贵人名叫严蓁啊。 萧鸾觉得自己此时就仿佛在做梦一般,从听到自己母亲将要身死的消息开始,她就陷入了一片迷糊中。死者为大,那时候众人都离开,让她们母子见最后一面。她站在榻前,看着母亲睁开双眼看着自己。
和嫔看向萧鸾的眼神是温柔的,但萧鸾却再也不敢像以往那样依恋地靠过去。她看着和嫔,看着自己的母亲的眼神从期望慢慢地变成了绝望。 “你……长大了。阿娘不在你的身边,以后你谁都不要信。”和嫔说。 萧鸾却不答话。和嫔便只看着萧鸾,临到最后,和嫔依然看着她,目光中含着眼泪,低低的唤着萧鸾的名字。 “雁儿,阿娘的雁儿。额吉的……托娅。” 这一句,让萧鸾紧绷的精神终于松开,她眼泪流下,落在母亲朝她张开的手心上。 这是她的母亲留给她最后的话。萧鸾恍惚回忆起很久以前,她的母亲还没有这么疯疯癫癫的时候,还能温柔的抱着她,给予她温暖,而不是谩骂的时候,她曾经问过自己的母亲。 “阿娘,为什么我的汉话名字是雁儿,狄人名字却要叫做托娅呢?” 和嫔摸着自己孩子的头发,回答她:“托娅就是辉光的意思。辉光无处不在,你就像是一只小雁儿,无论出去多远,都会回家,不管我的小雁儿在哪里,辉光都会指引着你。就像大雁那样,总是会回家。” “那阿娘你也想回家吗?”小小的萧鸾张口问。 然后呢?萧鸾想,那时候自己的阿娘只是苦笑着回答:“阿娘再也没有自己的家了。” 萧鸾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一夜之间,自己的母亲死了,依恋的朝鲁生死不知。她被一群宫人拿在手里,换了衣裳,梳了头发,若不是她还牢记着自己的身份,知道避开,靠着发抖和怒骂遣退那些想要替她更衣的宫人们,只怕早就被人发现了自己真实性别。 再然后呢?她被带到了这里,看到了从未见过的父亲,看到了从未见过的奶奶。她努力地打起精神,在严太后问她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垂下泪来。她自己默默的垂泪,却也没忘记听着大人们的话。很多话她都不懂,就像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母亲死了,她就得被另一个人抱走。但她闭紧嘴巴,不说话。 如果说萧鸾短短的六年人生学到了什么,大概就是闭上嘴,不说话。 萧鸾被严太后确认了归属,严蓁就算心中不愿,也只好拜谢接受。众人在前,她自然也要做出姿态。她低头看着萧鸾,萧鸾也抬头看着她。孩子眼眶是红的,好不容易才止住了哭泣,看上去十分的可怜。 “六郎可还记得我?”严蓁问,她来见严太后,穿着的自然不似平常那样随意,落在孩子的眼中,就像凤凰一样,又艳丽又有威仪。 “记得,你是贵妃娘娘。” “从此而后,你就要叫我阿娘了。”严蓁说着,她看着萧鸾眼底浮现出水意。但那水色摇晃,却到底没有落下来。她想这个孩子虽然幼小,却也是个懂事的,不哭不闹,乖巧得有些令人心疼。因为这份乖巧,她也不吝对萧鸾好一些。 这般想着,严蓁转身朝严太后,王皇后和皇帝告罪一声,行礼拜别。既然萧鸾的事算是尘埃落定,皇帝与王皇后自然不会挽留她。严蓁也不在乎三人是怎样的回应,她牵过萧鸾的手,带着她往殿外走去。出了殿门,转过影壁,严蓁就松开了萧鸾的手,朝早就候在外面的舆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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