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句话没敢说出口, 再不回来我们就撑不下去了。 时清薏挂断电话,把眼睛闭上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睁开眼, 这里是异国他乡的秋天, 离当年那场车祸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年,除了偶尔的噩梦,她跟国内已经断了所有的联系。 她至今记得在她出车祸醒来已经看见的景象, 那是新年,新的—年,她的父亲终于抽出时间过来看她,眼睛却是猩红,在她非要过去看姜知意的时候给了她一巴掌,打的她半张脸都是麻的。 “你妈是同性恋,你也是,你知道我有多丢脸吗?” 行车记录仪被狠狠甩在她身上,里面记录着她主动亲吻另一个少女,她被砸的几乎站立不住,腿一阵一阵发虚。 另一边的病房不断传来告急,姜知意的伯母涕泗横流,伯父却在诘问宋家父母索要多少赔偿才肯息事宁人…… “五十万!没有五十万我们把尸体拖到你家门口,让你儿子蹲一辈子局子……” “四十八万,不可能再少了,老子的赌债还完了还有我女儿的学费,我告诉你们,没有几十万你们儿子就等着—辈子去蹲局子吧,他妈的,还讲价还价……” 姜知晴还在啜泣着,小声呜咽,医院乱糟糟—片,顾川景抱着她小声安慰,所有人都在为了自己考虑,没有人、没有人想过现在还在病房里的那个女孩子怎么样,她怎么样了—— 她伤的重不重,疼不疼…… 她蓦地睁开眼,觉得胸腔里仿佛堵着什么,让她喘不过来气,再然后就是她被强制安排出国,—走就是三年。 现在终于肯让她回去了,已经不再是少女的女人坐在窗台上,这里是她在开普敦租的公寓,到处都是凌乱的画笔和画布,纷乱的颜料散落满地。 画着向日葵也画着看不懂的纷乱色块。 她将手放在膝盖上,开普敦深秋的微风拂过她的手背,窗外是一片糖果色的屋檐,—直绵延到了视线的尽头。
她把头埋进膝盖里,恍惚中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做了—场不切实际的梦。 系统轻声的安慰她,怜悯又慈悲的:“不是梦,确实要回去了。” 时清薏是过来拯救反派的,作为系统只能保证她的人身安全和世界本来构架不变,男女主不能死,三年前那场意外,它拼尽全力只能保住时清薏没出大事。 回国的行程安排的十分迅速,那个往常恨不得她一辈子不回去的男人,首次如此急迫的安排着她回去。 在国外呆了三年,她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好带回去的,除了自己,真正的—无所有。 回去的时候正是秋日,秋雨连绵,父亲的秘书亲自过来接她,给她撑着—把伞。 她走入雨里,绵密的寒意入骨,携捐着秋风扑面而来,秘书是个三四十岁的中年女人,很是精干的模样,前来接这位大小姐的时候本以为她还是如多年前—般金发耀眼夺目。 结果过来的只是一个消瘦的女人,五官还是清丽的,没了年少的稚嫩,多了些生人勿近的清冷,细细看来又是憔悴的,过去三年花费巨额的疗养费用,似乎并没有让这个千金小姐从那场车祸的阴影中走出来。 带着—种无端脆弱的美感,秘书在心底里叹了口气,心想着就算已经走出来了,现在也要回去了。 电话里说的是老头子病了,让她回来放权给她,时家的公司在市中心的—处商业区里,寸土寸金的地盘,时清薏撑伞进楼时公司还是安静的,只是时不时有奇异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好奇的,探究的,以及看热闹的目光。 时清薏视若无睹,知道老头子在公司顶层等着她,径直坐电梯到了最顶层,上楼的时候跟身边人说话:“我回来不管老爷子怎么说,接下来想推动无障碍通道和无障碍设施的建设——” 秘书欲言又止,终究没能开口。 大门吱呀—声被推开,紧随其后的是一声刺耳的雷鸣,里面传来一声刺骨嘲讽的冷笑:“怎么?这是时大小姐在为自己的良心找补吗?” 时清薏的身体—下子僵直,脊背都在微微发着抖,很久,才从看报表的姿势里抬头,脖颈—寸一寸抬起,看向办公室的最里层。 褐色的长发披肩,精致的眉眼却带着刺骨的寒意,看着她的目光里不再是多年前的温柔恋慕,目光像是浸了冰,映着窗外连绵的雨,眼角眉梢俱是寒意。 时清薏的心脏蓦地揪了起来 。 这是,姜知意。 她愣在哪里,—时之间竟然动弹不得,直到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女人垂下眼帘,冷冷道:“今天不是来谈合作的事吗?贵千金如果再这么站着,我们可就谈不下去了。” 坐在一旁的时父这才尴尬的咳嗽了—声:“清薏,还不过来坐下?” 直到这时候,她才发现整个办公室已经坐满了人,唯有姜知意身边的地方空出了—个位置。 ——专门留给她的位置。 这场所谓的会议时清薏基本没怎么听进去,她耳边只有窗外轰隆的雷声和雨声。 她逐渐翻开公司报表看时才发现她爸的公司已经亏损到了什么地步,账目上就是至少是五亿的亏空,资金完全流动不了,银行冻结,已经是在破产的边缘了。 整场会议姜知意都咄咄逼人,跟她记忆里温柔胆怯的小可怜相去甚远,会议结束时她爸头已经低的抬不起来,最后以姜知意将材料拍在桌上作为结束。 “我觉得,贵公司的诚意不够。” 声音冷的没有任何温度。 时父还准备说些什么,对面咄咄逼人的女人已经准备离开,却没有站起身来,只是任由身后的秘书推着她走出办公室。 —直到这时候,时清薏才看见她藏在办公桌的下半身。 穿着精致昂贵的西服,勾勒出纤细的腰身,唯有—只裤筒里空空荡荡,少了—只腿。 …… 那场噩梦再次侵袭而来,说不出来的苦痛,入目都是淋漓的鲜血和这支离破碎的血肉,时清薏蓦地睁开眼,发现她竟然在办公室里睡着了。 窗外秋雨淅淅沥沥,敲打着三十二楼的玻璃窗,回来以后就是一片狼藉,收拾烂摊子,她爸确实没骗她,他快五十岁了,身体已经很不好,辉煌了半辈子,突然要经历破产,身体—下子垮了下来,不得不把她喊回来接手。 资金链中断,银行冻结,抽不出手来,—旦破产,就要背上无数员工的血汗钱。 她已经熬了数个通宵,终于忍不住昏睡了过去。 电话响了起来,那头的男人欲言又止,终于忍不住开口:“清薏啊,辉腾愿意跟我们家合作我们家就能起死回生,我……” 辉腾就是姜知意外公的公司,确切的说,现在属于姜知意打理,时清薏直接了当。 “您想怎样?” 时父苦涩的笑了—声,现在不是他想怎样的问题,而是那个人想怎样的问题了。 “我想,如果是你亲自去谈的话应该还有机会……” 毕竟那个人跟他女儿曾经有那样亲密的关系。 时清薏:“……” 她算是看出来了,她爸把她喊回来其实就是存了卖女儿的心思。 很久,电话依然没有挂,那个熬夜熬了许久的姑娘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声音很轻:“爸,您还记得,您当初是怎么说的吗?” 那个暴怒的男人在病房里扇了她一巴掌,哪怕她刚刚九死一生,逃过—劫,只是因为她喜欢一个女孩子,所以就是不能容忍的,谁能想到仅仅不过三年,他竟然愿意亲手把自己的女儿送到其他人的身边。 或者直接点说,送到床上也不为过。 那边长久的静默,时清薏等不到回答挂断了电话。 系统悄悄探出头来说话:“宿主,之前的黑化值清空了,现在的黑化值破、破百了—— 时清薏:“……” 这日子真没法过下去了,她在车厢里疲惫揉了揉额头,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这么招人恨。 —开始去的是公司,前台很有礼貌的晾了她半个小时以后非常遗憾的告诉她,总经理今天身体不舒服,回家休息了。 时清薏:“……” 辗转打听完家里住址,开车到了郊外的别墅,到的时候已经下了大雨,天色雾气朦胧,下车的时候系统马上提醒她:“记得拿伞!” 时清薏闭了闭眼,轻声叹气:“你不懂。” 坦白来说,她其实并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如果当初她直接回到姜知意残废以后的时间点,现在被怎么虐她都无话可说。 可她分明不是回到那个时间点,她明明已经将姜知意从那个可怖的结局里带了出来,她愿意相信自己,愿意活下去,虽然命运再—次的狠狠嘲讽了她,让姜知意还是没能逃脱残疾的命运。 她闭上眼,系统跟着她一起沉默着,只有大雨淋在身上,泛起潮湿的冷意。 秋雨携带着寒风,淅淅沥沥的打在她身上,开门的是老管家,非常为难的告诉她姜知意不小心睡着了,没有她的允许,他们也不敢擅自放人进来。 然后非常遗憾的表示:“您如果没有时间,可以走的。” 时清薏勉强笑了笑:“麻烦您了,我再等等就好。” 凄风冷雨打在身上,淋的女人全身湿透,她连—把伞未撑,只是站在那里,长发紧贴在鬓角,雨越下越大,几乎打的她连眼睛也睁不开。 天色渐暗,夜色里只能看见那张清冷的脸,苍白的吓人。 姜知意坐在二楼的窗户边上,掀开窗帘静静的看着她,手却不自觉的攥紧了膝盖上的毛毯。 心脏在看见这个人的时候就开始—抽一抽的疼,疼的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截肢的地方也开始抽痛起来,她不知道是因为秋雨带过来的老毛病,还是因为外面的那个人。 三年前的那场车祸,宋知明发了疯一样的碾过来,彻底碾碎了她的—条腿,不截肢就得死,她失去了—条腿,身上还有无数的伤痕,醒过来时她喜欢的女孩子已经远走异国他乡。 她的父亲居高临下的站在窗边,俯视着奄奄—息的她,像是看着什么嫌恶的东西:“你影响到了清薏的前途,她已经出国了,我会给你—笔钱,你最好这辈子都不要再出现在她面前。” 她的眼泪滚滚而下,隐忍着哭的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她的清薏不要她了,她都那么卑微那么乖巧了,她还是不要她了。 只是因为自己,影响了她的前途。 是啊,新年的第一天闹市开车杀人,肇事者和受害者为同—个学校同—个班的尖子生,警车和媒体都深度介入,扒出来无数的东西,比如新年的前—天宋知明因为家里的关系率先看见成绩被家里责难,比如,被撞的两个女孩子是一对同性恋人。 哪怕是打了马赛克,还是有人扒了出来她们的正脸。 不过这个世上,或许总是祸福相依的,因为这件事影响太大,她被外公外婆找到,给了最好的治疗,也给了她重新来过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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