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不留在思考归隐这话的真实性,她从来不肯轻易相信她人,尤其是在利益相关的事情上。她眨了眨眼,几个呼吸后,才挥了挥手,示意厅中的人都离开。顷刻间只剩下她与归隐两个人,只有那老妇动作有些缓慢,半个身子还卡在了门边。桑不留心中升起了一种奇异的感觉,她正打算喝住老妇,那人挪着笨重的身躯已经走了出去。桑不留只能够暂时放下这等念头,她领着归隐穿过了大厅,到了一件偏房处。那儿布局很简单,挂着一幅佳人舞剑图,长剑所指的方向有一个凹槽。不过桑不留没有动,她走向了另一处摸索了片刻,咔擦一声响,那副画像收了起来,她这时候才去踩那个凹槽,看着掩藏在了屋中的密道一点点的显露出来。 黑漆漆的甬道中只有一两盏昏黄的似是要熄灭的油灯,此地阴冷而有潮湿,冷风不知道从何处灌来,吹在了后颈激起了一片鸡皮疙瘩。脚步声在这长道中格外的清晰,弯弯曲曲走了好一段时间,才瞧见了一间石室。打火石擦亮了那石桌上的油灯,笼罩在了暗夜中的密室一点点清晰。 石床上安睡的人忽然间惊坐起,眼神中满是惶惑与畏惧,等到看清楚桑不留的面孔时候,才松了一口气,打了个呵欠道:“是你啊。”睡意被驱散,她倒也不重新躺下了,用力地揉了揉眼,这才看清楚在桑不留背后站着的面色冷然的归隐。楚细腰的神情一僵,似是想到什么事情来,她将身子往后缩了缩,竭力地装作镇定。 “你是真的背叛楚云朝了?不会又是一个骗局吧?”归隐轻哼了一声,问道。
楚细腰唇角掠上了一抹苦笑:“在翡翠楼时候我说的有部分是真话,我忍受不了那等惩罚,他楚云朝分明没有将我当做人看。我受够了这一切,这一回偷出了云梦令,他们不会再放过我了。其实告诉你也无妨,这云梦令早在三年前就回到朝暮门手中了,我在朱老太爷府找的不是云梦令,而是一个破局的机会。”桑不留不会无缘无故将人给带到此处,无非是为了一些真相罢了。 “朝暮门什么时候开始跟忘尘阁合作的?”归隐问道。 “这事情说来话长。”楚细腰叹了一口气,应道:“最开始时候,门主没有与忘尘阁合作的打算,与忘尘阁有所牵连,不过是因为雇佣了华端严杀晏歌,谁都没有想到,晏歌会是萧长歌。关于小孩子失踪那件事情,其实早就知道与散花宫有关了,朱老太爷和散花宫是合作关系,他手下的张鸿儒、吴白丁从庄稼人那里获得的铸剑谱,其实是门主故意放在那儿的。一把在传说中有着魔力的高唐云梦剑,就像是高唐心经一样诱人。铸造高唐云梦剑仅仅是散花宫人的一个目的,他们还需要弓箭、刀剑,以便一统江湖。八剑九侠的人上门找散花宫合作,说是为了寻找无辜的孩子,这正中江吟的下怀,她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将人引到了三元里彻底剿灭。” “朝暮门正好利用这个机会,可是浣溪沙晏家的人没有动,朝暮门便不能出动所有的力量来对付散花宫,最后只能够找忘尘阁合作。只是之前布下陷阱引王一石入瓮也是真的,楚云暮太贪心,她心中想着忘尘阁的人最好也能够跟着散花宫一样消失,只是当她发现自己只是妄想的时候,便改变了策略。她这做法很明智,因为忘尘阁的人早就在散花宫埋下了暗桩。三元里一役,忘尘阁和朝暮门没有彻底地合作,楚云暮花费了很大的价钱买忘尘阁的杀手,来护住她的命。” “我将你引到三元里之前,他们就已经谈妥了。八剑九侠以及散花宫的人都恨你入骨,你的出现会让局势变得更为混乱,这样对我朝暮门就越有利。我们知道为了保护晏大小姐,你会毫不留情地出手,替我们出去大敌。”顿了顿,楚细腰又道,“归隐,其实你一直是被动的搅入了这江湖中,很多事情本不该与你有关,可最后丝丝缕缕都缠绕在了你身。你想要脱离这等境地,只能够改被动为主动。” “什么是主动?”归隐冷笑一声,“我主动杀上门,替你们除了浣溪沙、八剑九侠以及朝暮门?” 楚细腰摇摇头道:“朝暮门不好对付,楚云朝练了高唐心经,他的功力深不可测。高唐心经是一种容易入门的武功,就算是最简单的招式也有着很大的威力,它是由简到繁,由一化万千,这与忘情心经的万法归一很不一样。练成高唐心经的人不少,可是练成忘情心经的人却少得可怜,同样是江湖上的绝学,人们便只知高唐心经之名。” 忘情心经在晏歌的手中,恐怕她练得就是这种绝学,之前说的不懂与不练只是一种隐瞒。归隐对这些武功心法都不感兴趣,只不过因为晏歌,她多问了一句:“你对忘情心经了解多少?” 楚细腰轻舒了一口气道:“我知道的其实并不多,这些也是从楚云朝的口中听来的。忘情心经之所以难练,是因为忘情二字。这种心法一共有四层,无情、有情、忘情最后是高情,从第二层走向第三层是一种极危险的境地,很可能会走火入魔导致经脉错乱而亡。” 归隐心中一颤,她不知道晏歌练这种功夫已经到了第几层。 楚细腰蹙着眉瞥了归隐一眼,她又说道:“忘情心经是萧家的绝学,楚云朝练了高唐心经还不够,他还想要忘情心经,为此,他一定会对付萧家以及与它结盟的晏家。一个号曰‘新楚王’的男人,你要知道他的野心是多么的大,每一个江湖人士在特定的时候都会升起一种一统江湖的宏愿来,只不过有的人只是想想,而有的人千方百计的将它从愿望变成一种事实。”谈到了楚云朝的时候,楚细腰的眸中情绪很复杂,有浓烈的恨意,可又夹杂着一种无可奈何的爱,这种复杂的情绪最终迫其走上了一条背叛的路。 “你们已经准备远走了吧?”归隐沉吟了一会儿,问道。 “是。”沉默良久的桑不留点了点头。 归隐唇角绽出了一抹笑意,她说道:“我也要回到江陵去了,晏歌在等我。”目光从楚细腰的身上滑到了桑不留的脸上,似是很无意地说道,“其实我不明白,桑姐姐你得到了云梦令,为什么还要留着楚细腰的性命。”
第67章 楚细腰并没有将高唐心经全部教给桑不留, 她喃了喃唇没有答话, 而桑不留则是淡淡地扫了归隐一眼, 沉声道:“我们今夜就离开桑家。”这高唐心经的诱惑到底有多大?为了这东西连家业都可以抛弃, 值得么?归隐想不通这个问题,她不是桑不留, 做不出这种选择,因而也理解不了她的心思。 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在密室中尤为清晰, 楚细腰会易容, 她只是稍作妆点, 便改了自己与桑不留的样貌。只不过她这门本事是从朝暮门的人手中学来的,有“三头六臂”在, 就很有可能便识破。这密室暗道通向了桑家后院的一棵老树下, 从中钻出来时候只听到了飒飒的秋声,残月如钩。 江上泊着一叶小船,桑不留早就同心腹之人打点好了, 她朝着归隐投去了一个感激的目光,带着楚细腰就入了舱中。长蒿点入了带着朦胧烟雾的江水中, 归隐望着逐渐隐在了点点渔火中的小舟, 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她希望桑不留走到天涯海角, 不要再踏入这片混乱的江湖,可是她知道,这终究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桑不留之所以愿意出去避风头,那是因为她知道朝暮门与浣溪沙之间已是剑拔弩张,她要等到他们两败俱伤的时候再回来。 清清冷冷的街上, 只有一道长长的、背着刀的背影,似是一个孤独的、迷途的旅人。 归隐没有离开潜江,她又折回了桑府。当初与晏歌同来的景象历历在目,就是在此处,她失手杀了晏欣,从而被卷入了江湖几大势力的斗争中。或许没有这件事情,她依然会陷入这个牢笼中。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逃不过的命运呢? 佝偻着身子的老妇人将灯悬在了枯枝上,她忙忙碌碌的身影,几乎让归隐产生白日已至的错觉。这个老妇人很奇怪,之前在大厅中她的表现就很奇怪。归隐踩到了一片枯黄的落叶上,脚底传来一道极为细微的喀嚓声。老妇人抬起头凝视着归隐,她手中的扫把缓缓挪动。没有看到利剑,可是无形之中偏感觉到了一股剑意。这老妇人是在扫地么?还是说在舞剑?归隐有些迷惑,她立马拔刀斩向了老妇人手中的扫把。 一阵旋风将落叶与泥尘卷起,龙牙刀归鞘。归隐望着那顷刻间退到了几丈远的老妇人,冷冷一笑。这个人不是桑府的,如果不是为了杀桑不留,那就是为了杀自己!如果不是她的杀气与剑意外露,恐怕自己身上会多了几道剑伤。“你是什么人?” “来杀你的人!”那老妇人的眼眸中流露出了一抹凶光。“跟你归隐比起来,桑不留的命实在算不得什么!” “呵。”归隐冷笑道,“这个江湖想要杀我的人不可胜数,可到了现在我还是好好的站在了这里。你是什么东西,一个三脚猫角色也敢口出狂言?”归隐故意贬低这个老妇人,她话音才落,那老妇人就恶狠狠地瞪着归隐,脸上的皱纹几乎挤作一堆。“我卫大娘混江湖的时候,你还——” 话音戛然而止,老妇人面上露出了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来。她微微地低头,看着那架在了自己脖颈上的刀,只要稍稍一用劲,她的头颅就会被这削铁如泥的宝刀给斫断。 “我还怎么样?”归隐微微一笑道,“你难道不知道岁数不能够说明什么吗?很多比我年长的人最后都死了,很多自以为是高手的,最后也死了。” “你杀不死卫大娘的!”老妇人的眼眸中流露出一股恶毒来,“卫大娘会来夺你命,在你睡觉时、在你吃饭时……他时时刻刻绕在了你的身边,这个江湖还没有卫大娘杀不死的人。” “很多杀不死的人他偏要说不杀,刻意放别人一马,可到底是谁放了谁还是个未知数呢。”归隐轻笑道,“我现在是杀不死卫大娘,因为他还未曾出现。至于你这个武功更为低劣的冒牌货——你还是滚回去告诉你的主子,好好对付面前的大敌吧,别整日里想着招揽我、或者杀了我。” “你知道是谁派我来的?”老妇人一愣。 归隐已经出手封了她的穴道。 天际浮现了一抹鱼肚白,归隐眯着眼望向远处。 天气逐渐地变冷了,这是个萧瑟的秋,几乎所有人都有一种凛冬将至的感觉。 得得的马蹄声与叮当的马铃交织在了一起,身后则是一片飞尘。 回到了江陵之后,心中的那一股沉重没有消散,反而有变本加厉之趋势。原本想直接潜入晏家去寻找晏歌,可是剧烈跳动的眼皮子,给归隐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她折回了自己在江陵的宿处,院子里空空荡荡的,屋中的摆设整整齐齐丝毫没有被人毁坏的迹象,那么,归清是自己走的?她又去哪儿了?几乎所有的事情都挤作了一堆,归隐只觉得头疼、心疼,整个人似是要炸开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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