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离絮说，她一定就会做到。
可是这一次，就算是她放缓了脚步，但始终没有听见背后传来任何动静。
坐在床上的小姑娘没有开口叫住她。
苌瑶心里掠过一阵茫然。
离絮的确没有叫住苌瑶，事实上她现在也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苌瑶。从心底来说，让她去记恨苌瑶她做不到，她也明白当初苌瑶的决定，如果她的一条命能换来整个龙族的性命，而且那时候苌瑶也是相信自己能保住她那条命，只不过后来造化弄人。她没有办法指责苌瑶过分，但也无法做到心无芥蒂。
她不能容忍的是自己一心一意想要好好对待的人，放在了心上的人，最后囚禁自己，只是为了将她当做未来可能用到的筹码。
至于因为苌瑶的关押，导致仲堂的趁虚而入，离絮想，这是一个意外，却不能算到苌瑶头上当做过错。
现在应该怎么办？离絮失神地望着苌瑶背影消失的门口，将自己的小脑袋埋进了双膝之间，她脑子里一下接受了这么多讯息，实在是有些太过混乱。
不论怎么样，苌瑶和她之间，可能没有办法像是从前一样只是简单的同门师姐师妹的关系了……
离絮自从醒来后，整夜没有再睡着。
她伸手取下了脖子上的那枚聚灵锁，放在了床头。
这是她自从去太夷宗后，苌瑶送给她就一直戴在身上的东西，但现在她忍不住取了下来。
等到一切都想起来时，离絮知道自己应该回一次九重天，不管怎么说，她从前可不仅仅是天帝的女儿，更是掌管人间和三重天事物的司命。
离絮曾经不止一次听见她师父感慨过，从前人间和三重天之间其实还没有像是现在这样泾渭分明，那时候人间也会有不少修仙的好苗子会被他们看上，如今这些年来出现的“断层”，想来都是因为她的缘故。而在回去之前，离絮又想到三重天外面仲堂搞出来的祸事，一时间又忍不住皱眉。
在仲堂被封印之前她已经死了，离絮不知道当初是谁那么有本事封印了仲堂，如果现在再来一次，也不知道对方到底行不行。
脑子里装着太多事情，她怎么都不可能睡着。
苌瑶就在隔壁，离絮知道。这么多年来，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她对苌瑶都太了解了，了解到对方一出现在她周围，她都能觉察。就像是五年前那样，即便是苌瑶没有露面，但她就是知道这个人在自己附近。
离絮走出宫殿，这里原先是苌瑶的住处，不难看出来每一处都还保留着当年的模样，只不过因为长久无人居住，显得格外冷清。
冷清？
离絮脑中一出现这个词时，眉心不由狠狠一跳。
没错，这座龙宫是太冷清了，冷清到就算是衰败，也不至于连一个人影都看不见。
离絮穿好鞋子，拿着观水剑，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苌瑶听见动静，她应该也是一夜没睡，很快出现在离絮跟前。
苌瑶没说话，她这是打定主意只要离絮不跟她提要求，她就一定不会主动打扰离絮。
原本苌瑶意外这一段时间可能离絮都不会再想同自己讲话，可没想到就在她刚走出来后，耳边就传来了离絮的声音。
“这里……”离絮踟蹰片刻，问了出来：“这里很久没有人居住了？”
苌瑶点头，眼里飞快闪过一丝伤感。
离絮：“他们去哪儿了？我记得从前过来时，很热闹。”
龙族爱热闹，爱华丽，离絮在九重天呆了那么久，还真是没见过有哪一座宫殿能跟龙宫相比。可现在在，这里萧条又寂寥。
苌瑶一愣，随后轻声道：“没了。”
饶是离絮心里已经有了这个猜测，但当这一刻她亲耳听见苌瑶讲出来时，还是忍不住震撼地抖了抖。
没了？
偌大的龙族，除了苌瑶一个人之外，都没了吗？
她心里忽然有个非常不好的猜测，试探着道：“是，因为上面的人吗？”
苌瑶看了她一眼，眼中没任何隐瞒，摇头道：“跟九重天没有任何关系。”
离絮“哦”了声，想来也是，按照苌瑶的性子，如果这真是九重天做的话，那即便是她也不可能阻拦苌瑶要复仇的脚步。
“那他们……”离絮问出半句后，忽然意识到不妥，赶紧中断了话题，“算了，我们先出去吧。”
苌瑶都听她的，也没有再接着说龙族的事。
她伸手一挥，面前自然而然出现一条通往岸上的路。
“仲堂的事情，你准备怎么处理？”等上岸后，离絮这才开口问。
如果是从前，她肯定会求助师门，但现在，她的记忆已经恢复，进而带来的是力量的觉醒，离絮很明白就算是现在把太夷宗拉进来，也只不过是多了垫背的人。
苌瑶神色不变：“你先回去吧，这里有我坐阵，一时半会儿仲堂也不可能离开。”
这里设有龙族的禁制，就算是仲堂现在已经不人不鬼的，但仍旧受到禁制的影响。有她在这里，更是多了一层保障。
离絮吸了一口气，说：“如果能找到当初封印仲堂的人，现在还有用吗？能封印他一次，难道还不能将他封印第二次吗？至于千百年后封印结界是否松动，到那时候又肯定出现了别的压制他的方法。”
苌瑶的目光很淡，离絮这话听起来很有道理，她没有反驳，但也没有主动说是谁在千百年前封印了那个时候差点要不可一世的仲堂。
片刻后，苌瑶才开口：“封印仲堂的人们，都死了。”
“死了？”离絮到最后也没知道到底是谁，可能是九重天上的大仙，也可能是龙族里的大能，但是不管她再怎么问，苌瑶也不再开口，只是让她赶紧回太夷宗，把外面的事处理好。
离絮没有反对苌瑶的安排，她现在恢复了从前的力量，外面那些被魔气传染的或者主动堕入魔道的不论是人还是妖，对于她来说都没有一点威胁。
按照离絮现在的法力，平息外面的动荡也只是时间问题。
当离絮离开南海之地后，苌瑶这才低头，摊开手心，目光有些愣怔看着躺在手心里的那枚聚灵锁。
她似乎还能感受到上面残余的属于离絮的温度。
苌瑶转身回了龙宫，并且在进入后布下一层厚厚的结界，她很确定即便是像现在离絮和城月联手，可不可能破开。
龙宫很大，而位于最深处的藏书阁也足足有五层高。
苌瑶从怀里拿出一把钥匙，打开了最外面的法器屏障，走了进去。
长时间没人打扫清理，藏书阁里蔓延着一股有些难闻的味道。
当年封印仲堂用的是上古秘术，她没那个本事，却知道还有一种能封印化魔的强大的龙族。
这一次，不再需要牺牲那么多人，也没有当初那么多人可能牺牲。
离絮出了南海地界后，她心里始终觉得有些不安。这种不安她也不知道是不是来自于自己和苌瑶之间渐行渐远的关系，还是别的什么。
下意识的，离絮转过身，却发现之前包围着南海之地的结界这一刻似乎又变得坚固了许多。这意味着想要进去的人变得不容易，但是想要从里面离开的人也同样不容易。
估计是为了防着仲堂，离絮想。虽然到目前位置她都还没有想明白，到底是什么样的原因让仲堂无法离开南海之地。
回程一路上，离絮势如破竹，收割着魔族就像是砍西瓜一样，没有半分吃力。
离絮快要到洞庭时，遇见了赵书流。
赵书流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见过离絮，这乱世中偶遇，赵书流自然是高兴极了。他通过传信，知道自家小师妹去了传闻中的南海之地。一想到这里，赵书流就恨不得拿着剑跟苌瑶比试个三天三夜。
哪怕是从前他曾经被苌瑶追得恨不得原地消失，也不由因怒生胆，如果不是苌瑶，赵书流坚信自家可爱听话的小师妹是绝对不会去那么远的地方。
“小团子！”即便是现在离絮已经长大，但是赵书流这么多年来仍旧没有改变自己对她的称呼，反正在赵书流心里，离絮永远都是当初被师父领进门的头上有两个花苞苞的需要人照顾的小姑娘。
离絮在听见赵书流声音时，脸色已经缓和下来，嘴角不由勾起了一抹浅浅的弧度。
这些年虽忙碌，可是她的二师兄总是会时不时托人给她捎带地方性的特色小玩意儿。就算是她长大了，对这种小东西没有从前小时候那么喜欢，赵书流仍旧会给她送来。
对于眼前这个看起来大大咧咧又粗神经的师兄，离絮却能从他身上体会到久违的关怀和温暖。
没多想，离絮大大方方扑进了赵书流的怀里，“二师兄。”
靠近亲人，这奔波了一路，也压抑了一路的心情似乎才变得松缓下来，满腹委屈就像是火山喷发一样，汹涌冒出。
赵书流敏锐地感觉到怀里的小姑娘情绪不太好，他一面拍着离絮的后背，一面像是变戏法一样从手里变出来一彩色的小风车。
“看，好看吗？”赵书流嘻嘻哈哈问，“上一次见到傅小河时，他说你最近在收集这玩意儿，多大的人了啊，幼稚。”赵书流虽然嘴上说着嫌弃，可是实际上比谁都宠着离絮，“我上一回路过湖边镇时，正好看见，就买了回来，想着什么时候托人带给你。不过现在你来了，正好收下。还有什么喜欢的想要的，都告诉二师兄，二师兄都给你弄回来！”
离絮听见这里时，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她手指捏着风车，之前想要风车是在去南海之前，因为有一天晚上做梦，恰好梦见了当初苌瑶在太夷宗时，为数不多的几次带着她下山游玩，那时候苌瑶就给她买了一只当时在小孩子中间风靡一时的风车，一觉醒来时，她走哪儿看见有风车就想买着回家。
其实这几年时间，离絮陆陆续续搜集了不少当初跟苌瑶在一起时买的小玩意儿。可现在，这些东西在她看来，似乎已经没有任何价值，她再也不想搜集了……
“二师兄……”离絮挽着赵书流的胳膊，“以后不必再给我找这些了，我不想要了。”
她说话的声音很轻，却又像是做了一个很重要的决定一样，让人不得不注意。
这洞庭一带，如果没有魔气的侵扰的话，周围的环境算得上是得天独厚，每一处都让人想要再多看一眼。
赵书流带着离絮登上一出小高坡，顺势坐下。赵书流觉察到她心情不好，似乎就是在看见这风车开始，就更加明显。他不由伸手将离絮的风车又夺了回来，三两下就让那风车顺风飞走，略施灵力，片刻后风车不见踪迹。
“不要就不要，以后喜欢了新的东西，告诉我就成。”赵书流说。
离絮点点头，忍不住脸上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谢谢二师兄。”
赵书流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是见到了她吗？”
身边的人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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