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举起的木棍还未及落下,二姑母怒气冲冲的话语传遍整个小院:“老不死的你给我住手!若非得人告知你们聚在四丫头家,我竟不知你们聚在此地是在打罚我侄女,你们这些伤天理的,今日这般胡作非为是什么道理?……” 二姑母扶我起身,怒道不必跪他们。又厉声斥责族老们,四年前欺负她弟弟的遗女还不够,今日还在咄咄相逼!这宗族,不尊也罢,不留也罢!反正这些年也没受到他们庇护,只是受尽欺压逼迫。 二姑母一番言辞后,族长当即发话,道江氏宗族不再庇护我,生死由我,我所为也不再与江氏有关。田地是族中分下的,当即收回。 二姑母在一旁怒声老家伙若是敢收了小院子,她必然与族长拼命。 茅屋倒是不曾收去,这是爹爹早先盖的。我很庆幸,因这里装满了我对你的回忆,还有你睡过那小床。 那事便以我被除族作结。 他们离去后,我方觉背上疼得紧。烧了热水提到浴桶,把自己泡了进去,头也埋到水里去,过了数息才抬起头来,脸上挂满了咸咸涩涩的水。那时我才知道,原来被抽上一棍,这么疼!当时你为护我被地痞给打了,定比我这还疼些。 不过,事情那样解决,真是再好不过。再也无人迫我嫁人了,再也不用顾及族中那些麻烦人和麻烦事了。 尽欢,你知道么?我算自由了吧,这感觉真好! “谁说女子的幸福归于男子了?女子自己一样可以顶立门户,一样有权选择自己的幸福。”你的话,真是悖于礼教。你瞧,我不过遵你一二句话就把他们气得那样狠了。 呵呵,我做到了,你若知道了会不会夸夸我? 过了几日,租种那三亩半田地的租户找来,道族里长辈不让他种了。我无所谓地与他道:“不让种便不种了,何须太在意。”租户闻言悯然看了我几眼,摇摇头叹息着走了。 家中米粮还有些,都是你在时购置的,屋梁上挂着的一排一排的野味熏腊,恐搁置太久会坏掉,我便寻了江大郎,托他去县城时捎去卖掉换成了新的谷米。 你离开时,家里的鸡有十多只,除了那鸡妈妈和七只鸡仔,其余的我也托江大郎拉去县城卖掉了。你来时就养着的那几只幸而我没卖它们,心中舍不得,那是你逗趣的“宠物”。 · 去年立冬时,一日酉时下山归家后,二姑母已在院子外等了多时,她道连来数次没寻见我,今日干脆在此候着。二姑母絮叨她从二十里外的几个村里寻了几位很不错的适龄青年,让我挑一挑,喜欢谁有她做主……又说“如今你已十九了,过完春节后便进入双十年纪,须得着紧考虑一下婚事。” 我直言告诉她,自己要“立女户”。 二姑母闻言后,声音高了八度,惊声问道:“怎地突然说立女户作甚?你可知立女户是怎地一回事?你可知,立女户者大多的为寡居妇人,你未曾出阁如何立得女户?你可知立了女户便极有可能无人入赘,你年纪轻轻难道守一生清寡?况且你如今也没了田地,只靠采药为生,那立女户者,捐税三倍于常户人家,你如何负担得起?” 这些我都知道。这一年来我已经都想清楚了,自己就这般过也很好!再者,实在没有嫁人之心,纵有男子愿意入赘,也是不做考虑的。我只是一人而已,三倍不过三人份的捐税。也不算为难。 二姑母说我变得有些陌生了,怎地突然心性变化这般大?不再是往日那个她瞧着心疼,柔弱任人欺凌的侄女了。我笑了笑,不知这样的变化是好是坏。 不知,……你是否会喜欢? · 立女户一事,我并非临时起意。 上回去药铺与徐大夫商讨些药理,无意中在仁心药堂听跑商外地人说哪里立女户了云云。我当时也有意动,为此专程去了一趟县衙,找了县里的一位管户籍的九品管事,塞了一角银子才打听明白:女子是可以立女户的,办理立户文书后,女子不论婚嫁与否皆可为户主,每年需缴纳三倍的捐税银。当然也有好处的,女户家不需担徭役,女户的财产由女子指定亲眷直接继承,不受宗族收回剥夺限制等。 我虽无甚财产,却只想保住这小院。倘若,有一日你归来,也好寻得见。 今年春日过后,我数了数卖药草攒下的银钱,有三两多,去寻那九品管事办女户文书。一通打点下来,全部的银子花光还差二十文,九品管事心善替我补上二十文,我很感激他。 身无分文了我没觉得有什么为难,倒是不曾想过动用你的银钱。 回江家村后,我只去给二姑母说了此事,二姑母听完知再无回旋可能当即落下泪来,哭喊着“我可怜的儿啊,往后可怎生是好!”我倒是觉得身心愉悦,大感轻快。 次日,二姑母便带了一斤肉和几个鸡蛋来家中,立户文书既已办理,却有些事要办—— 二姑母先是煮了肉,摆了香案,祭告我父母在天之灵;而后又在妆台边替我梳了发髻,昭示从此自为户主;末了又煮了三只鸡蛋让我尽皆吃下,用“元宝蛋”来寓意招财进宝,家宅兴盛。 我从未一人吃过三只鸡蛋这么多,那回却吃得极欢快。 二姑母泪眼婆娑地道:“臭丫头如今已不在族里,也不惧族人抢夺什么了,真个不愿嫁人便罢了,何必逼自己做到这份上”。 我只是笑了笑道不知道为何,心里就是想这么做,便这样做了。 到那时,二姑母才歇了替我寻媒说亲的心思。 · 后没几日,村里大伙儿便知我立了女户。 动静最大的是族老,不许族人再唤我四姐儿了,说是既然出族又自立女户,不得再用族里的排行。这个我倒无所谓,反正你从来叫我文元或者阿元,也不会介意什么排辈。 有些村人口中传出些难听的话,路上遇见时偶有侧目。我跟他们没什么好争辩的,他们那般做,也并不能对我的生活造成什么困扰。 我心里很静,只想静静念着你,等你一聚。 这世上,善良的人总是很善良—— 那么小的小梅子都会替我辩驳,“元姐姐对人那么好,她立女户自己开心不就行了,碍着你们什么事?”秀才家的家风,很好! 二姑母说道早知族里老头子们这么伤天理,五年前就立女户了,还能够有十亩良田留下,黑心肝的就见不得别人开门立户自成一家么? 江大郎还是隔段时间来家捎草药去卖。 六婶仍旧常来串门与我说说话,解解闷。 樵户的柴禾从来不断,依旧十日一次往家送。 那受过你善意的福婶等人偶尔也帮腔…… · 朝迎晨曦,夕别晚霞。 自立门户后,生活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偶尔念起你时,多了份勇气。心中从最初的不敢思念到后来想到疼痛,到而今的习以为常。 而今,已习惯了每日想一想你,只在想起你时,内心觉得很富裕,很充实。 总是觉得,你会回来。——会回来取那套衣服?会回来见一见。 · 只是,你带来的口信,如今,让我不知所措了。 等你是错,倘若不再等你,亦是错上加错。 真不想,你那无赖又撒娇的模样,被别人瞧去。 真不想,有一日你身边站着其他的人,无论是男是女。 真不想,你的生活里再无我参与。 ……尽欢,我该怎么办呢? 作者有话要说: 阿元没有让人失望吧?嘿;-) 没有让穿女立女户,让柔弱些的阿元鼎立门户,也算是伏笔。毕竟,悬黎这样的宝器,出自阿元……
46、不可辜负 九月十三。生辰。 我给自己做了三菜一汤,庆贺自己二十岁生辰。忆起尽欢曾说想等我二十岁后,与我结契共度一生,如今尽欢再也不会回来了,我再也不知道如何去想她。 用罢生辰的小宴,我便去到隔间,去瞧瞧尽欢住过月余的床榻。靠近那刻,我心有疑问,如何被子是散开的?自己难道忘记叠好了? 今日难得地喝了点酒,抓起被子嗅了嗅,嗯,是尽欢的味道。 怎地?尽欢的味道不是早些时日就闻不见了么?又似乎不太像,好似还夹杂了一股淡淡的清冽的香,像是——茶香?不对,尽欢根本不喜喝茶,上回她在药铺还喷了吴掌柜一身的茶水! 看来,自己真是喝醉了!怎会这般想念她啊?我在木板床上歇下了。再也,不用替尽欢留榻了。 她,不会回来了…… · 欢掌柜一行人在路上错过了宿头,干脆烧了火堆,围着火,值夜的值夜,歇息的歇息。欢掌柜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盘,问今日是什么日子。成才答曰九月十三。 呵呵,那人,二十岁了。 * 九月二十七。坏爹爹。 等着接她娘亲回家的小豆丁见马车到了欢府门口,雀跃奔了过去,爬上马车掀开帘子就找爹爹要娘亲。从未凶过她的爹爹冷脸吼了声:“你是我捡来的,哪来的娘亲。” 哭哭啼啼的小豆丁对秋雁说,爹爹不是个好爹爹,连娘亲也没接回来还凶人。 * 十月初二。花酒。 一向洁身自好的人去了满春园,喝得酩酊大醉,像纨绔像花花公子点了十位美女,弹琴唱曲吟诗作对写书作画,喝酒。 一连三日不下花楼,成才急的满头大汗求救于成二伯周掌柜杜掌柜,谁人来劝谁挨骂。她有钱,她就是想花天酒地,想肆意妄为,反正也不会有人管她,反正也无人再敢——拧她耳朵。 第四日时,秋云带人把醉得不省人事之人抬回了欢府。惹得醒来的人大怒,如何做下人的?胆敢做主家人的主?秋云心想,这人怕真是没寻着笑语的娘,发了疯转了性。 * 十月初十。归元居。 找人看了日子,说十月十日宜动土,情绪恢复如常的人开始在三进宅院最僻静的南园动土施工。把原先的几处屋子都拆了,让成盛领着几个泥瓦匠,按吩咐盖茅草屋。 茅屋院落不大,泥墙木门茅草顶。进院子后,最左是堂屋,堂屋旁是主卧,主卧旁是一件隔间。左手边是几个木质的架子,架子上安置几个晒草药的竹箕。右手边是一间小小的伙房,伙房内有一个极大的水缸,土灶,面架,木盆,木桶。角落处有一只大大的鸡笼子,不过里面一只鸡也没有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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