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锦葵抬起眼来,看了看两位姑娘挨蹭在一块儿的身影,抿起唇角,再度低下了头去。 看来如今,这位林姑娘在公主心中的地位……早已经今非昔比了啊。 …… 当明昙把最后一口山楂咽下时,她们也终于来到了传说中的温家河灯铺子跟前。 只见一个老头懒洋洋地靠在躺椅上,跟前一张长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河灯,手里抓着把蒲扇,正有一搭没一搭地给自己扇着风。 见旁边有人过来,他也没什么迎客的动作,只掀起一边眼皮,慢吞吞地说道:“一盏十文。” “随便拿?”明昙奇道。 老头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随便拿。” 明昙:“……” 她翻了个白眼,正要随便从桌上抓一只时,却见老头忽然睁开眼睛,坐直身子,飞快地从躺椅旁的纸箱中又拿出两盏灯来,“啪”的一声丢在了桌子正中央。 明昙被吓得一跳,手都缩回去了——定睛一看,才发现这两盏新灯与其他那些有很大不同,简直堪称云泥之别。 “……”明昙看了看旁边那些皱巴巴的莲花灯,又看了看中间一双精美绝伦的龙舟凤船灯,相当无语地又问了一遍,“随便拿?” 老头也依然像是赶苍蝇一般,飞快地摇了摇蒲扇,用和傻子说话的语气道:“随便拿。” 明昙眯起眼睛,顺手抓起一盏莲花灯,转身就要走。 “诶诶诶!” 这下,老头立刻便从躺椅上蹦了起来,把扇子一扔,吹胡子瞪眼道:“你这丫头,莫不是个呆子来着?” “你才是呆子。” 明昙抄起手,吊着眼睛瞥他一眼,冷冷道:“说,你是什么人?” “……一个平平无奇的河灯铺子老板。”老头顾左右而言他,“你可以叫我温老头。反正他们都这么叫。” “我是问你这个吗?”明昙嗤笑一声,眼神不善地盯着他,“为什么要特意拿出两盏新灯?” 老头沉默半晌,倒也分毫不惧明昙的气势。他自顾自地伸长胳膊,重新把蒲扇从椅子上捡回来,边扇边缓缓说道:“贵人自当配贵灯喽。” 此言一出,不止明昙眯起了眼,就连林漱容都瞬时面色一沉,下意识伸手将明昙拦在身后,冷声道:“你是何人?!” “唉,刚才不是说过了吗,叫我温老头就行。”温老头仿佛没看到二人戒备的模样一般,仍然浑不在意地笑道。 “……你认得我。”被林漱容牢牢挡住的明昙伸出手,安抚性地拍了拍前者的肩膀,淡淡道,“你有什么目的?”
闻言,温老头便又摆出那副看傻子的表情,满脸无语,“我若真有什么目的,又何必叫你知道我认得你呢?” “……” 这话好像确实很有些逻辑。 明昙又将他端详了一会儿,发现温老头仍是一副惫懒的模样,似乎并无恶意,心下便也放松了些许,却仍保持着警惕,继续问他:“你既这般诚实,那我且问你:这灯可有蹊跷?” “没啥蹊跷,”温老头道,“只是比莲花灯更灵验些罢了。” “灵验?”明昙冷哼一声,“这些神鬼之事,你以为我会这样容易轻信么?” 然而,听她这话,温老头忽然像是提起了些兴致一般,手里蒲扇打得更快,略显浑浊的双眼也是微微一亮。 他摸了摸下巴,徐徐说道:“旁人我倒不知,不过丫头你嘛……还是不该不信这神鬼之事的哟。” “——!” 明昙蓦地睁大了眼睛。 她怔怔望着对方,脸色发白,愕然道:“你……” 林漱容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异常,蹙了蹙眉,正待询问时,却见温老头将目光转向了自己,戏谑道:“你就是痴念那臭老头的俗家弟子吧?” “痴念住持?” 见他提出这个名字,林漱容一愣,仿佛顿时想起了什么,不由疑声道,“您莫非是……破尘观的那位……” 温老头赶紧摆了摆手,打断道:“早便还俗了,还何必怀念旧事呢?” “……” 听对方爽快地承认身份,林漱容总算松了一口气,放下手,转头朝明昙低声道:“殿下无须担忧了。这位是我师父,慈安寺痴念住持的至交好友,上水道长。” “诶诶诶,”温老头皱起脸,“都说旧事毋提了。” 可即便如此,明昙却也半点没能放松,反倒在林漱容道破温老头的身份后更加提心吊胆了起来。 她竭力克制住自己身体的颤抖,深深吸了一口气,咬着牙道:“所以,你今日与我一见,是想做些什么?” “你这丫头好生古怪,”温老头打了个哈欠,凉凉道,“难道不是你要来我这里买灯的么?” 明昙:“……” 好有道理。 小丑竟是我自己。 她沉默半晌,总算平静了不少,干巴巴地道:“这两盏灯当真没有问题?” “爱买不买。” 温老头这会儿倒像是脾气上来了,白眼一翻,朝旁边努了努嘴,很是贫贱不能移地说,“往东一里是赵家婶子的灯铺,慢走不送!” 明昙嘴角一抽,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电光火石般出手,一把抓起那两盏龙凤舟灯,高高仰着头道:“有便宜不占白不占,你当我傻啊!”她转头朝向林漱容,理所当然道,“快给他付账,省的这臭老头反悔!” 温老头:“……” 林漱容见她总算恢复正常,不由松了一口气,从荷包中拿出了两锭银子放在桌上,温声道:“道长请。” 温老头眼疾手快,一边咕哝着“小丫头真难伺候”,一边迅速将那两锭银子收到袖中,不耐烦地催促道:“行了,银货两讫,快走快走。” 明昙白眼一翻,懒得和这幼稚的老头多磨。 不过,她刚转身走了两步,便听温老头又在后面打着蒲扇,慢悠悠地提醒道:“这对灯很灵验的哦——许愿时切记慎重斟酌,千万不要浪费老头的一片心意啊——” 明昙捏着河灯的指尖一紧,扬声淡淡道:“多谢,我会谨记在心的。” …… 糖葫芦小贩除了山楂偶尔太酸之外诚不欺人,此时河边的确还没有多么拥挤。 明昙正立在水边,把玩着手里的河灯。 这灯被做成了龙舟形状,舟头处是只惟妙惟肖的龙首,双角长须,尖牙利齿,看着十分威严凶戾;舟末端则是一条镶着绒毛的龙尾,细长而弯曲,的确活灵活现。 正中的龙脊之处,乘着一盏尚未点亮的小灯。外罩是能够拆卸下来的油纸外框,既可以保护里头的蜡烛不被河风吹灭,也可以装载放灯者所书写的心愿纸条。 明昙垂下眼睛,指尖轻轻蹭了蹭舟身上细细密密、触感逼真的青色龙鳞。 ——皇帝明熠在九公主降生之时,亲自取给她的小字……正是唤作“龙鳞”。 “很难让人不多想。” 明昙低声自语了一句,转过头去,只见林漱容已经拆开了她的那盏凤船灯——长得倒是和明昙那盏差不多,也是前头凤首后头尾羽——拿出里头放着的麻纸和石墨条,正一笔一划地在上面写着字。 这么快? 明昙有点好奇,刚想凑过去看看她写了什么时,林漱容却灵巧地一转身,躲过前者的目光,笑吟吟道:“殿下也会对我的心愿感兴趣?” “……谁稀罕。”被抓包的明昙撇了撇嘴,也快手快脚地拆开自己的灯,握着笔,不暇思索地在上头仔细写了起来。 ——愿我天承,万世升平;风调雨顺,海晏河清。 写完这十六个大字,她也不再多笔,直接干脆地将纸条叠好,塞进了油纸罩的小夹层中。 现在就只待点灯了。 明昙眼珠一转,捂嘴偷笑了两声,蹑手蹑脚地走到林漱容身后,猛的一踮脚,瞬间便看到了她所写的最后一行字。 “……三愿九公主终能得偿夙愿——” 林漱容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伸手挡住纸张,回神转头笑嗔道:“殿下莫看……万一不灵验了可怎么办?” 明昙挑起眉梢,一点认错的意思都没有,反而变本加厉地更凑到她跟前,勾起一个微笑道:“看不出来,林大小姐竟然这么在乎我呀?” “……我既是殿下的伴读,便也算殿下的臣子了,”林漱容轻描淡写道,“哪有臣子不尽心侍奉君主的呢?” 明昙皱了皱鼻子,吐槽道:“你这比喻好生奇怪,难道所有的臣子都会对君王尽忠不成?……算了,这才不是重点。” 她不欲就此争论,抛开这些杂念,在林漱容平静的眼神下踮起脚尖,抬手紧紧攥住了后者的前襟,笑了一下。 万千灯火瞬间倒映在她眼中。 明昙亲亲密密地凑到林漱容耳边,语气又轻又柔,故意取了她寄名的最后两个字,调笑似的小声唤道:“卿卿——” “你是不是,有点喜欢我啊?”
第24章 卿卿…… 没想到她会这样亲昵地称呼自己。 林漱容呼吸微滞, 指尖瞬时在袖下绞紧。原本平静的眼神也起了些许波澜,定定看向行为大胆的小公主,头一次在对方面前尽失笑意。 仿佛一只盯上猎物的狐狸。 如此两厢对望半晌, 直到把明昙看得心里发怵,不由自主地想要后退时, 林漱容方才移开视线, 缓下嗓音,滴水不漏地给出了一个标准答案。 “殿下这般聪颖毓秀, 哪会有人不喜欢您呢?” “……” 明昙自觉刚刚闷声作了场大死。 她偷眼瞧了瞧对方似乎已经恢复正常的神情,干咳一声,松开捏着林漱容衣襟的指尖, 一边贴心地为其拍展褶皱, 一边转了转眼珠,不死心地问:“可我记得, 咱们刚认识的那会儿, 你好像就不是很喜欢我来着呀?” “哦?是么?” 林漱容垂下眼,笑了一声,慢条斯理道:“可我怎么记得……那个时候, 似乎是殿下更不喜欢我吧?” “咳,”明昙抬起手,假模假样地清了清嗓子,义正言辞道,“此乃人之常情!——就像没人会喜欢秦先生一样,我肯定也不喜欢逼人学习的小古板啊!” 听到她对自己“小古板”的新称呼,林漱容一挑眉梢,神情登时带上了两分不悦,眯起眼睛, 语带威胁地问她:“殿下且详细说说,我究竟是何处古板,才会让您这般讨厌了?” “……我不告诉你!” 多日朝夕相处,明昙对林漱容可称得上是甚为了解,只需一个表情便能知道对方是喜是怒。 眼看此时因为自己的口不择言,又把对方招惹得有些不爽,明昙也只能飞速转移话题,一把将旁边的凤船灯塞进人手里,欲盖弥彰地嚷嚷道:“好了好了,这个话题就此打住,赶紧放灯去吧!” 喊完,她也不管林漱容什么反应,转身便跑向了河边。 林漱容瞥了对方一眼,好歹没再执着,而是低头朝自己手里的麻纸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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