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插曲险些将她起初的心情破坏得一干二净。 好在此刻,妃嫔献艺也到了尾声,一直纹丝不动的文婕妤终于站起身来,走到堂下,一板一眼道:“嫔妾所奏为琵琶曲《十面埋伏》,愿与陛下、各宫娘娘、各位殿下们同贺新年。” 听她竟选了这种满是金戈之气的曲子,皇帝略一蹙眉,有点奇怪,但到底没多说什么。 “好。你开始罢。” 文婕妤接过宫女递来的琵琶,垂下眼睫,一语不发地抬起手来,拨响了开篇的一串连音。 与此同时,位于席上的宁妃眯起眼睛,夹了一筷子冬笋,在琵琶玉珠走盘般的音色中,将自己的笑容用衣袖尽数遮掩了起来。 很快……很快…… 只要再等一会儿,这个心腹大患就会在未来的某一天里,悄然无声地消失干净了。 随着乐曲的节奏渐渐加快,文婕妤拨弦的动作也越来越急。她横眉冷目,把琵琶弹得像是在张弓射箭,本来一派喜庆的气氛都隐约变得肃杀起来。 皇帝不悦地放下酒盏,正准备喝停时,文婕妤手下的琵琶弦轴处却忽然传来了“铮”的一声厉响—— “啊!” 某根锋利的琵琶弦“啪”得断裂开来,不偏不倚地抽在文婕妤细瘦的手腕上,顿时划出一道极深的红痕。 鲜血四溅。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的评论我都有看,v后一般日更三千的哟!呜呜呜虽然我也很想加更,但确实没啥加更的理由啊QAQ 明天上夹子,会晚上零点左右更,宝贝们不用等啦,早点休息,后天中午两章一起看~ *:出自出自元代白朴的《驻马听·舞》。
第29章 年宴上见了血光, 实在不吉。 皇帝满面沉怒,挥手让盛安去请太医,依旧搂着琵琶的文婕妤却久久不语, 任由鲜血顺着手腕流下,浸透袖口。 见皇帝脸色不佳, 众人皆有些惶惶, 唯独宁妃还在一错不错地盯着文婕妤,心中畅快, 正竭力抑制着自己唇角的笑意。 胆敢威胁本宫?也不看自己究竟有没有这个本事! 思及前些日子,文婕妤声称掌握了自己几度滑胎的证据、定要让她为此付出代价的嚣张嘴脸…… 宁妃眼中划过几分轻蔑之色。 自从与婉贵妃联手,从对方手里得来不少稀奇古怪的毒药后, 她便早已经在这宫中只手遮天——尚在腹中的几个胎儿算什么? 哪怕是备受圣恩的九公主, 宁妃也能说下手便下手,何况区区一个位份不高的文婕妤? 就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 带着她那些所谓的“证据”, 乖乖下地狱去吧! 宁妃冷冷一笑,居高临下地转头看向宋贵嫔的方向,准备再同她确认一遍是否得手。 然而, 恰在此时,原本安坐的后者却忽然起身,几步疾走到堂前,毫不犹豫地向皇帝跪拜叩首,高声道:“陛下,嫔妾有罪!” 她这套动作行云流水,像是筹谋已久般,谁都没想到会来这一出。就连皇帝都明显怔了怔,望着不远处面色惨白、语气却十分坚定的宋贵嫔, 缓缓皱起眉来,疑道:“你何罪之有?” 眼下这场完全不曾预料到的情形,将宁妃惊得瞪大眼睛。她的心脏砰砰狂跳,脑中思绪几乎纠缠成了一团乱麻,额头也在不知不觉沁出了冷汗,浸湿鬓角。 这个宋贵嫔,她是在做什么! “嫔妾有第一罪。” 宋贵嫔稳稳跪在地上,定声道:“罪在故意损坏文婕妤的琵琶弦,好让她在今日年宴上出丑,招致陛下厌烦。” 话音刚落,妃嫔当中骤起喧哗,不少人都开始悄声交头接耳,对着堂下二人指指点点起来。 “宋贵嫔不是和文婕妤关系不错吗?” “啧啧,她俩交好有几年了吧?居然陷害自己的好姐妹,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哟……” 皇后瞥了眼骚乱的众人,轻咳一声,立即便有机灵的妃嫔看懂眼色,赶忙去提醒别人闭嘴。 几息之后,大殿重回寂静。 “‘第一罪’?” 皇帝看了看眼神骤然狠厉起来的文婕妤,又看了看依旧跪伏着不肯抬头的宋贵嫔,冷冷道:“除了此事外,你还有什么罪?” 宁妃心中不详的预感越来越重,尖利的指甲不由自主掐进了手里。 她想让宋贵嫔立刻闭嘴,但嘴唇张合半晌,却连半个音节都发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继续说下去。 “嫔妾的第二罪,则是本欲听从歹人的差遣……” 说到这,宋贵嫔猛的直起身来,与皇帝对视着,几乎是一字一顿道:“在琵琶弦上涂抹宁妃娘娘所给的**,在文婕妤被割伤之后,让她渐渐中毒身亡!” “什么!” 她话音刚落,殿中便登时再度爆发出一阵骚动,不少妃子都难掩震惊地向宁妃看去。 只见后者满脸阴沉,眼神森然得像是一条毒蛇般,恶狠狠地钉在宋贵嫔身上,忽的起身扬声怒喝道:“宋贵嫔,你血口喷人,竟敢当堂污蔑本宫,居心何在!” 宋贵嫔依旧直着腰杆,闻言只淡淡瞥了宁妃一眼,稳声道:“嫔妾虽并未往弦上涂毒,但宁妃娘娘所给的药瓶却还留着……娘娘若觉得是妾在污蔑,那只需往太医院走上一遭,便知嫔妾所言是真是假了。”
“你……你!” 皇帝一语未发地望着她俩,暂时保持着沉默。 然而,反倒是堂下满手鲜血淋漓的文婕妤突然冷笑一声,吊起眼睛瞥向宁妃,尖着嗓子,讽笑道:“娘娘怎么急得连话都说不利索啦?莫非……是被人临时反了水,六神无主,所以才会慌乱成这个样子吗?” “一派胡言!你竟敢这样对本宫说话——” “都闭嘴。” 在宁妃与文婕妤开始对骂之前,皇帝及时开口,警告地扫了二人一眼,继续朝堂下吩咐道:“宋贵嫔,你继续说。” 身处风暴中心,宋贵嫔却反而满脸平静,再一叩首,“是。嫔妾还有第三罪。” 听到这句话,宁妃的心脏就像是陡然被人攫住了一般,她颤抖地迎上皇帝审视的目光,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骤然冰冷下来。 这些年以来,仗着父亲在朝堂上的威名,宁妃其实也知道自己做事并没有那么干净……不然,也不会在文婕妤宣称她手握证据时,便如此坚定地要除掉对方了。 怎么办,怎么办? 若是宋贵嫔说出真相,那自己又该如何应对? 龙椅之上,皇帝端详着宁妃的苍白如纸的面色,轻轻眯起眼睛。 而在他身边,明昙的目光淡淡扫过坐在上首的婉贵妃,只见后者正满面不敢置信,和众人一起望向宁妃,眼神半信半疑,十分符合常理,竟看不出半点破绽。 “……” 明昙收回目光,便听宋贵嫔平声说道:“宁妃娘娘昔年得势时,曾用碎骨子这味药材,害文婕妤三度小产……其中一次,实则也有嫔妾的手笔,嫔妾甘愿认罪。” 《本草纲目》所载,碎骨子又名淡竹叶,有活血的效用,其堕胎催生犹如碎骨,孕妇须的忌用此药。 “啪——” 殿中突兀传出一声巨响。 只见文婕妤竟蓦然起身,反手狠狠将琵琶砸在地上,腕部尚未止住的鲜血飞溅,甚至有几滴落到了宋贵嫔的侧脸。 她像是疯了一样,猛的一把捉住后者的衣襟,眼神如刀般剐在对方身上,惨笑道:“她的帮凶,竟然是你……!” “是我。”宋贵嫔说,“当年我为你送炭添衣,只不过是为了完成宁妃的吩咐,更好地用碎骨子替换掉你本来的药材罢了。” 文婕妤猛的颤抖了一下。 她盯着宋贵嫔了无生气的面容,看了半晌,缓缓松开指尖,似哭似笑地喃喃道:“我本以为,你虽被她胁迫,却仍良心未泯——” “文姐姐,是我对你不住。” 宋贵嫔敛下眸光,再度抬头,视线在面无表情的明昙脸上一扫而过,最终落在了皇帝身上。 “嫔妾宫中还存放着这些年与宁妃娘娘来往的书信,今日也一并带来了此处,请陛下过目。” 书、信——! 宁妃眼前一晕,嘴唇颤抖,只觉得仿佛被五雷轰顶一般,浑身的气力都顿时散尽了。 原本,在最开始差遣宋贵嫔的那几年,她还会派人监督对方将所有的信件烧掉;但时间一长,见宋贵嫔对自己唯命是从,宁妃便也放下心来,一直没再操心此事。 却不想,这个一直被她视为哈巴狗般的女人,竟然无声无息地留下了这样的把柄! “娘娘!” 见宁妃几乎摇摇欲坠,春惬吓得赶紧扶上她的手臂,急声低唤:“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文婕妤也素不受宠,看在尚书大人的面子上,陛下定不会揪着此事不放的,您可要坚持住呐!” 对!还有她爹! 宁妃如同醍醐灌顶,眼前一亮,像是抓住了一根无形的救命稻草。 只要她抵死不认,父亲就总有办法会帮自己洗脱污名的! 思及此处,宁妃就像找到了主心骨般,勉力镇定下来,出席朝皇帝跪拜道:“陛下!宋贵嫔呈上的书信一定有假!嫔妾入宫多年,一直尽心服侍陛下,从未做过如此伤天害理之事,请您明查!” 然而,皇帝却连眼角余光都不曾分给她半分,只道:“将书信呈上来,给朕看看。” 宁妃倏的一个哆嗦,不敢置信地扬起头,便看到宋贵嫔的某个宫女正匆匆而来,手上捧着一大堆眼熟的薄纸,正是她给对方下达命令时所写的信件! “……” 为什么、为什么陛下不信她? 哪怕只是看在父亲的面子上,陛下也不应该对她的辩解置之不理啊! 这厢宁妃正觉得脑中嗡鸣、浑身瘫软,而另一厢,那名宫女却已经将书信呈到了桌前。 皇帝面沉如水,定定望着那信上熟悉的笔记,正准备挥退宫女时,动作却忽然一顿。 与此同时,就连一旁的皇后都猛然站了起来,神情震惊,“你……” 宫女垂下眼睛,“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咬牙道:“禀陛下,禀皇后娘娘,婢子名叫秋柏,是……是夏桃的亲生姐姐。” “——!” 明景指尖一颤,装着酒液的杯盏被失手打翻,他蓦地抬头望去,只见帝后二人神情骤变,比刚才得知宁妃的事情时还要震怒百倍。 下一秒,宋贵嫔幽魂般的声音再次响起,轻声说:“当年宁妃娘娘从掖庭中提出这两姐妹,并以秋柏的性命为要挟,迫使夏桃去给九公主下毒……” “事败之后,夏桃自尽,宁妃娘娘命嫔妾将秋柏也一并处死;但嫔妾那时有心悔过,并未照做,秋柏也因此做了嫔妾的宫女……” “混账!” 皇帝盛怒之下,一把将桌上的酒杯扔了出去,指着秋柏厉声喝道:“你们好大的胆子!” “陛下息怒!”眼看圣上大发雷霆,席间众人立刻吓得齐齐跪倒,大气都不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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