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顿时鸦雀无声。 唯有一直魂不守舍的文婕妤,此时才像是终于回过神来了那般,竟然勾起唇角,转头朝面若死灰的宁妃露出了一个微笑。 “娘娘,我真不知是该说您聪明,还是该说您蠢笨如猪。”她的笑声如银铃般悦耳,却让宁妃听得浑身僵冷,如坠地狱。 “那可是九公主殿下呀,皇上亲封的永徽公主……也是您配碰得的人物?” 说完,她又转回身来,收起那副笑容,郑重其事地向皇帝磕了一个响头。 “启禀陛下,嫔妾宫中也存有当年太医院的取药记录——在嫔妾第一次有孕时,正是宁妃娘娘派人买通了看诊的李太医,命他将安胎方子里的几味药材掉包,这才让嫔妾几度小产,以致再难有孕!” 人群中传来几声倒吸冷气的声音。 宫里的女人,除了圣宠,最重要的便是能有个皇子傍身,不然最终只能落得个守陵的结局。 宁妃心黑手狠,害得人家无法生育,连个盼头都不能再有……也难怪文婕妤会如此恨她,这么多年还咬住不放,就是为了等今天的这一刻。 几个被宁妃为难过的嫔妃纷纷对视一眼,在心中暗道一声恶有恶报,大快人心。 主位上的众人却没她们这般好心情。 皇后气得浑身发抖,皇帝则居高临下地盯着这三个女人,脸色阴沉,眼里似是凝有一块燃着火的冰。 “宁妃,”他控制住心头上涌的怒火,冷冷道,“你还有何话可说。” “不、陛下……我没有做那些事……”宁妃明显已经慌得六神无主,连辩解都说得断断续续。 只怪这些年她过得太顺风顺水,结果终究是在阴沟里翻了船。 皇帝抿唇盯着她,眼神几乎已经憎恶到了极点,手指下意识抽动了两下,差点就要忍不住将桌子都掀翻过去—— 恰在此时,一只小小的手拽住了他的衣袖。 皇帝一怔,转头垂眼,只见明昙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自己身侧,正仰着脑袋,朝他露出一个微笑。 “父皇别生气啦,”红衣小姑娘笑眯眯道,“为这种人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值当?” 盈满肃杀的眼眸渐渐变得温和,周身戾气也缓缓消失,皇帝抬起手来,抚上明昙的脑袋,冲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龙鳞。 他给这个女儿起名叫龙鳞,正因为她就是自己的逆鳞。 “朕会彻查此事。” 皇帝环视一周,将众人面上各异的神情尽收眼底,寒声道:“在一切水落石出之前,宁妃禁足于崇乐宫。朕会派侍卫前去把守,宫中任何人不得出行半步,也不准任何人前去探视!” 说这话时,他的视线似有若无地在婉贵妃身上划过,却见后者神情毫无异样,一如往常那般平淡如水,正随着众人一起福身应是。 “……至于宋贵嫔。”皇帝收回目光,瞥了眼堂下似乎已然心存死志的女人,又朝席间满脸泪水、表情惊惧的六皇子明晔望去。 顿了顿,他缓缓道:“你虽自称是受宁妃的胁迫,但毕竟也曾亲手谋害了文婕妤的孩子,按律应当即刻打入掖庭——” “母妃!” 桌案后忽然扑出一个男孩,惶然地跪倒在宋贵嫔身边,眼眶通红,向皇帝连连叩首。 “父皇!掖庭条件艰苦,嬷嬷苛责,到那的人没几个能活下来……求您看在母妃有心悔过的份儿上,能网开一面,从轻发落,不要把母妃下狱!儿臣求求您了!” “晔儿!”见到儿子,宋贵嫔终于动容。她将明晔的手握在掌心当中,泪水垂落到衣衫之上,低泣道,“母妃这是罪有应得……晔儿是个懂事的好孩子,休要再胡言乱语了,快些回去,听到了吗?” “我不!”明晔恸哭道,“我不要母妃走!” 母子二人相拥而泣,哭得稀里哗啦。明昙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正想如约为宋贵嫔求情时,却听皇帝冷哼一声,瞥了他们一眼,淡淡开口将后半句话说完:“不过,念在宋贵嫔揭举有功,就不必发配到掖庭了。只贬为答应、在宫中闭门思过半年便是。” “……!” 峰回路转,宋贵嫔还尚在怔愣,一旁的明晔却已经喜形于色,慌忙又磕了几个头,犹带哭腔道:“多谢父皇开恩!” 在两人身侧,文婕妤转头看向自己昔日的旧友,垂下眼帘,似乎也无声地松了口气。 恨是恨,恩是恩…… 她这人一向恩怨分明。宋贵嫔害自己丧子绝育不假,但当年雪中送炭、几乎救了她一命的恩情也是真。 此间事了,恩仇相抵,从今往后便当作从未相识一场,也便罢了。 - 除夕家宴草草收场后的正月初一,皇帝便亲下了旨意,派人前去彻查宁妃之事。 宋答应和文婕妤的宫里,人证物证俱在,即使不再去崇乐宫搜查也足以定罪;婉贵妃明哲保身,早就准备好将一切都推到宁妃一人头上,自己倒是摘得清清白白——在这几件事情中,她除了提供药材之外,从未亲自出面,自然也就没人能抓住她的小辫子。 几方倾轧之下,宁妃即使再想如何抵赖,也总归不成,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她爹祝尚书身上。 奈何年间封玺放假,祝尚书即便心急如焚,也只能等到皇帝恢复上朝后再做打算。 宋贵嫔的位份被降为答应,品阶太低,再加上戴罪之身德行低劣,已经没资格再亲自抚养明晔。 到底是个皇子,皇帝本想把明晔过继给一向不争不抢、只有两个出嫁的双生女儿的温妃,可却遭到了对方坚定的拒绝。 无奈之下,他只得又去问仪妃华瑢,结果也被后者以“六皇子不如九公主乖巧,嫔妾不喜欢”为理由推脱,碰了一鼻子的灰。 思来想去,筛选了宫里的一众嫔妃后,皇帝最终拍板,将六皇子过继给了只育有一个公主的静贵人。 静贵人对这个举措很有些茫然。 但明晔到底是快能到上书房读书的年纪,早已懂事;再加上静贵人一心扑在女儿明暶身上,对这个白捡的儿子没什么感情,是以她便干脆做了回好人,同后者道:待宋答应禁足期满,明晔便能悄悄回他母妃那去,不必在瑞兰轩中久住。 明晔自然对她感激不已,皆大欢喜。 而对于明昙来说,事情也依然在按着预料之中的方向发展。 皇帝被户部掣肘许久,早有解决祝尚书之意,多年来已然暗暗搜罗了许多能拉后者下马的东西,只是一直缺一个良机。 待到复朝之后,祝尚书果然以宁妃之事要挟皇帝——然而,明景与林相却依次出列,在前者不可置信的眼神中,你一言我一语地揭发了祝之慎早年受贿敛财、贪墨沅州赈灾白银等等的诸多恶行。 到底是位老臣,皇帝仁心德厚,给了他最后的体面,让祝之慎自请告老还乡。 崇乐宫中,在父亲倒台、自己被无限期延长禁足的消息接踵而至后,宁妃顿时颓然长坐,惨笑几声,泪水顺着脸颊蜿蜒而下。 她们祝氏的满门风光,这下……便算是彻底完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不短了!要宝贝们夸夸QAQ! 营养液到整数时会加更的,比心比心~
第30章 所有人都以为祝尚书辞官一事会引起轩然大。波, 但实际上,朝堂中的动荡却堪称是微乎其微。 皇帝雷厉风行,林相和明景也出了不少力, 将户部好一番清洗,不少祝尚书从前的党羽都被削官降职, 整个天承朝的风气都似乎为之一清。 在这样的铁血手腕下, 新的户部尚书钟禾走马上任。他为官数十载,是朝中出了名的清流, 既有才能,还心系百姓,可惜之前一直被祝之慎压着, 直到今天前者倒台, 才终于熬出了头。 再说宫内,婉贵妃也被狠狠以儆效尤了一番。 即使之前与宁妃合作时, 诚国公和她还从祝尚书手里讨了不少好处……但眼下, 为了把自己摘出去,父女二人只能对祝氏的衰落视而不见。
考虑到祝之慎是自请告老,祝氏在京城也算是多年大族, 于是皇帝便也留了一手,没把宁妃送入掖庭,只将她的禁足期限无限延长,算是给了后者足够的体面。 除此之外,因为母妃犯下了如此无道的罪行,原本嚣张的四皇子和四公主也收敛了气焰,开始夹起尾巴做人,再不敢故意找明昙的麻烦了。 至此,宁妃之事终于告一段落。 …… 过完年后, 冰雪渐消,冬去春来,当御花园里的迎春冒出新芽时,明昙从她三哥口中,得知了一个朝中最新的消息。 “昙儿可知道羌弥国么?” “知道啊。” 明昙刚刚闷完一碗补药,天灵盖都快被苦开了,闻言缓了好一会儿才道:“羌弥国与我天承西北接壤,位于草原之上……八年前,羌弥曾意图举兵来犯,却败于定远大将军华钦之手,因此不得不臣服于我朝,年年上贡至今。” 明景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道:“大抵说得不错。” 大抵?明昙一怔,刚想细问,便听明景像是知道她的想法一般,又徐徐解释道:“八年已过,今非昔比。这现在的羌弥国,也与从前大不相同了啊。” “唔,三哥讲讲,怎么个不同法?” “三年之前,草原上爆发了一场内乱,格尔库罕大单于成为羌弥国的新任君主。此人极擅统御之道,在位勤政,不出一年便将国内治理得井井有条,开始在羌弥练兵秣马。” 明景道:“这位单于是个有勇有谋的能人。即使现如今国富民强,却依然对我天承俯首称臣,年年按时上贡。昙儿明白这是为何吗?” 讲故事环节突然跳到了问答环节。 明昙思索了会儿,犹疑道:“是因为想要麻痹我们,然后再伺机来犯?” “严格说来,这只是原因之一。” 明景转头,望向窗外的景致,淡淡地说:“羌弥并非是个毫无破绽的国度……它位于草原正中偏南,东接兵多将广的天承,西边还有无数个部落在蠢蠢欲动;他们对羌弥肥沃的土地和成群的牛羊十分觊觎,每天都在盘算,如何才能将草原上最好的地区取而代之。” “而身处这种腹背受敌的情况下,对于羌弥而言,最好的应对方式其实不是侵略……而是联盟。” “联盟?”明昙怔了怔,“与我们吗?” “对。”明景道,“格尔库罕大单于有野心,却也不自大,他明白羌弥吃不下天承这样广袤的土地,却也时时刻刻想让自己成为草原上唯一的霸主。所以,为了达成后一个目的,他需要我们的帮助——不到万不得已时,是绝不会轻易与天承翻脸的。” 明昙听得若有所思。 “那三哥,”她沉吟了一会儿,敏锐地问道,“什么能算是‘万不得已’的时候呢?” 闻言,明景唇角不禁弯起一抹温柔而自豪的笑容,满意地望向明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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