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人被他两人烦的不行,插嘴道:“那是碑林崖,据说老早之前太和宗真君才能上去清修。” 武五五仰头看去,但见绝壁直插云霄上端凹进,想来那处就是碑林崖。不要从那边鸟瞰谷中,一定壮丽非凡。不过石碑没瞧见,崖山似乎码放许多圆嘟嘟的黑石头。 武五五揉揉后颈脖子,目光落回翠微子身上:“白胡子老道爷挺能嘚吧,没完没了这是。” 这厢他话音刚落,那厢翠微子拱手一礼:“此届武道大会得以操办,多蒙景家慷慨解囊。请景公子上前与群侠说道一二。” 景亭坐在椅上,掩唇轻咳:“不必,只管你说。” 场地设置精妙,无需内力声音也能远远传出。群侠听清他说话,顿时生出许多不满。皆觉景家太过张狂,这才一年多时间而已。 台上翠微子恍若不觉,扬声道:“擂鼓!” 霎时间,鼓声轰隆,气势震天。 翠微子又道:“落!” 入口之处,左右两座高台之间架有一根长长的竹筒。翠微子一声令下,竹筒转动,落下百条赤色绸带,绸带上写满报名比武的豪侠姓名。 红带黑字迎风微动,犹如战旗挥舞。 翠微子抚须而笑:“愿我武道不衰,江湖英雄辈出。请诸君登坛试剑,笑占龙头选,醉饮鹰扬宴。” 他声音晴朗遍传山谷,应和鼓声点点,霎时群侠心头热血激昂,齐声喝彩:“好!” 翠微子转身坐上椅子,一旁景计走上前,手拿名册高声宣读:“此届比武,犹循旧惯抽签决断。第一场,段风、赵月。” 但见比武台两侧竹棚里各走出一人。 景计又道:“刀剑无眼,生死有命,堂堂正正,不偏不倚。请!” “且慢。”段风抬手示意,仰头环顾左右,对着高台方向说,“翠微子前辈,大家伙大老远过来,人都在这儿了跑不掉,我斗胆问一句,天书秘卷何在?” 此言一出,谷中众人哗然,交相议论。 武五五和谭大少一脸茫然,连忙追问左右。可众人情绪激动,纷纷大声追问:“是啊,天书秘卷呢?” “总不是哄我们?先拿出来看看。” “拿出来给大伙开开眼也是好的啊!” “秦孤桐人呢?天书没有,人也该露个面,莫不是瞧不起咱们!” 一石激起千层浪,随着此起彼伏的大嗓门响起,看台两侧许多人站起,四处张望寻找秦孤桐。 翠微子起身上前,抬手示意众人安静。群侠情绪激动,根本无人理睬。 翠微子伸手抚须,轻咳一声。他使了内力,加之三面山谷回荡,人声鼎沸中如同一到重雷劈下。众人不约而同望向高台,质问之声渐渐消减。 翠微子见状缓缓开口:“天书密卷之事我也有耳闻,本想当面问清。奈何秦孤桐秦少侠一直不曾露面,贫道也甚是无奈。” 段风大声逼问:“秦孤桐是不是已经携天书密卷潜逃” 翠微子回答:“贫道不知。” 赵月突然开口:“前辈这话未免推脱之嫌。我听闻你们太和宗与秦孤桐甚是交好,是也不是” 翠微子轻捻胡须:“的确如此,但……” 他开口承认,顿时点了爆竹,场中一片哗然之声。更有甚者摸出暗器往高台架子上扎,让太和宗的执法长老慕容翰飞带人拖走。 “诸位诸位。”翠微子摆摆手,“秦孤桐一直未曾露面,我太和宗确不知情。庐巢城明城主就在那边,此事还请他说道一二。” 明士朝君大帅方向看了一眼,起身走出华盖,拱手抱拳:“诸位武林同道,伯公吴不用大侠月余之前驾鹤西归,在下接任城主之位不久,许多事情并不清楚。” 看台之上有人嚷嚷:“谁不知道你是君瀚府的狗,听说你们君大帅跟秦孤桐好得很,不死狱里得的东西都被你们平分了!” “秦孤桐在庐巢城打伤我们纪南城好几个弟子,你们还想瞒!” “吴大侠临终托孤,秦孤桐就这么报答他?” “秦女侠不是这样的人,是不是你们谋财害命?” “秦孤桐人呢?” “对,人呢?让秦孤桐自己出来说话!” 群情激奋,眼看再难控制。便在此时,嘈杂喧闹之声犹如烈日下的薄冰,须臾间迅速消融殆尽。 百条赤红绸带的重帘,忽如征旆招扬。一匹霜白骏马跃蹄飞出,长鬃披雪,飒沓流星,转瞬冲上比武台。 龙马双蹄离地,仰天嘶鸣,势如万里长鲸吞吐。骇得段飞、赵月两人齐齐后退。骑手揽辔止马,马蹄落下好似响雷,震得众人心头微颤。 武五五这才看清来人,登时欢呼雀跃,与谭大少两人对视一眼,皆是激动不已。 萧清浅端坐马上,轻抚雪鬃:“诸位找秦孤桐何事?” 此时场中鸦雀无声,便是一分针落下也听得一一清二楚。故而她轻飘飘一句话,却如大吕黄钟一般敲在众人心头。 “啪、啪、啪。”景亭斜倚椅上,一下一下拍手笑,“还能何事?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何况秦少侠如今风头无双,红了多少人的眼。” 萧清浅抬眸望去,正触及到景亭的目光。他眼中似有一簇火苗,是树枝即将燃尽的最后一丝余烬。极尽炙烈,满是期盼与绝望。 这样的眼神,萧清浅曾经见过。 彼时她刚刚成为迦南尊贵的弥赛亚,大祭之日随教主前往荒边布法祈福。她端坐黄金宝驾之上,道路两侧跪着衣衫褴褛的荒民。 他们虔诚的跪着,焦黄糙裂的后背蜷起,隆起一截一截清晰的脊骨。只有一个孩子,他太过瘦小,萧清浅甚至无法分辨他的性别。那个孩子从远处奔来,遵守礼节压低着头,被路边一截枯树杈刮倒,仰面摔倒四脚朝天。 年幼的弥赛亚弯了弯嘴角,侧目望去正对上那个孩子的目光,极尽炙烈,满是期盼与绝望。那个孩子毫不在意头上泊泊流淌的鲜血,飞快的、深深的、虔诚跪下。一如沿途的教民,隆着瘦削的脊梁,有一截一截坚硬的骨头。 黄金宝驾远去,荒边的漫漫沙尘在记忆中模糊成薄雾,只有那孩子的目光,镌刻在灵魂深处。日日夜夜督促着幼年的弥赛亚。 教主谓之天神点悟,母亲谓之心怀天下。只有她自己明白,那是因无能而滋生的恐惧,害怕如此无力的自己,辜负那些期盼与信任,任由那一双双眼中光芒湮灭于黑暗,化作荒芜的灰烬。 因她在血炼池中也曾深深期盼,等一人将自己拉出那尸海骸山。那孩子的目光如圣山上的水,冲刷掉血炼池中沾染的猩红,让年少的弥赛亚想成为那个别人正在等待的人。 这样,世间等的人就可以少等一会,少等一个。 景亭等到了,他等到了萧清浅。明知生死之局,明知千钧重负,仍慷慨赴义的萧清浅。 景亭忽觉眼前山河壮阔,景致绝伦。他将狮子熏香球搁下,手扶玉腰带缓步台前:“一卷天书秘卷而已,吵吵嚷嚷如市井泼妇。” 群侠经由萧清浅一问,许多人已经有些懊悔自己莽撞。再听景亭出口嘲讽,有人羞愧自惭形,却也有人有人恼羞成怒。 “你小子算个什么东西?你景家还不是一群丧家之犬!” 江湖上有句话,叫做打人休打脸,骂人休揭短。莫说好面子的游侠豪客,就是寻常人为争一口气拼个你死我活也不少见。 立即便有人出面要打圆场,景亭微微一笑:“此言不假。六十年前景家退至江南,书罪己诏,去国号废天子仪制。奉上金帛宝器百万,只求战火弥散,天下归安。” 他掩唇咳了咳,翘起薄唇:“然则诸位武林豪侠之贪欲,犹如饕餮肠胃。只不过道听途说几卷书,一逼再逼,将十数万手无寸铁的妇孺老弱驱赶入海。手段之毒辣,心肠之狠绝,今日来看倒是瞧出几分了。” 台下众人越听越不对劲,明士仗着刚刚曾为秦孤桐说话,朗声打断:“怎么,你景家要回来翻旧账?” 景亭怡然道:“你既开口,我怎可不翻。” 此言一出,举座哗然。君大帅越众而出,质问翠微子:“这也是太和宗的意思?” 翠微子:“无量天尊。可怜景家这等冤枉,天来高,地来厚,海来深,道来长,贫道也拦不住他的嘴。” 台下太和宗子弟如慕容翰飞、董歆然等人,明白此中厉害干系,登时大惊失色,暗道掌门莫不是吃了景家迷药,竟说出这般惹祸上身的话。 果不其然,连看热闹的万归涯都坐不住。他一掌击出,但听“咔嚓”一声,碗口粗紫竹应声而断,华冠失了支柱轰隆砸在地上。 烈日当空,万归涯眯起眼睛,翘起二郎腿:“伞再大,还能挡住太阳?给你景家三分颜色,你还打算开染坊?” 景亭闲闲开口:“我景家做事向来讲规矩。如今天下尽江湖,我们按江湖的规矩来,冤有头,债有主,爷爷仇,孙来报。” 万归涯拍案而起:“来啊!小兔崽子给我滚下来! “万堂主息怒。” 月听筠此番代表十二城盟来,位子就在万归涯隔壁,“都是猴年马月的旧事,何必较真。景公子既说冤有头债有主,该去地府讨债才是。” 她素来口齿犀利,此言一出引得大家哄笑。 月听筠起身站起,翩翩一礼:“各位,听筠这等江湖女儿性子躁,留这儿陪景公子算账不如去喝一坛江湖醉。这就,先行告辞。” 月听筠在江湖人气不低,不少爱慕者借机表态跟着要走,也有心思敏锐见势不妙想溜之大吉,登时应者如云。
萧清浅抬眸望去,高台之上,景亭扬起嘴角。 雍容俊秀的旧时王孙,此刻像马球场上获胜的骄傲少年。他望着萧清浅得意的笑,欣喜于这位族姐的到来,忍不住向她炫耀自己布下的局、自己的胜利,还有为她开拓的丹墀踏道。 景亭抬起手臂,宽袖缓缓滑落,露出骨瘦伶仃的手。 台下众人聚讼纷纭,要走要留吵得不可开交,突蓦然远处“嘭”的震耳欲聋一声巨响。霎时间地动山摇,紧接着“轰隆隆”不绝于耳,势如万马崩腾,声似山岩滚落。 武五五和谭大少跌跌撞撞站起来,茫然四顾不知何事,就听有人高声尖叫:“桥塌了!桥塌下去了!” 离开的人群已经到了出口,闻言一窝蜂往前挤。竹架悬下的百条赤色绸带,被他们扯得七缠八绕。 万归涯足下一蹬,提气跃到旁边华盖地上,接着一踏之力,折身飞上悬赤色绸带的架子。他定睛一看果见石桥断裂,深渊又宽又险,便是师尊在此也飞不过去。 月听筠站在断桥边,对他冷声道:“太和城承办武道大会,乃是万堂主一力促成。万亩田可要给我们个交代。” 万归涯登时醒悟,自己是让景家利用了。他勃然大怒,足下又是一蹬跃上左侧看台,踩着竹架只奔高台。 他要拧下景亭的脑袋一泄心头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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