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记得,一气始凝……” 李昭雪忽一抬头,邵灵从里屋走出,手里抱着一卷薄锦被。 与李昭雪目光一触,邵灵眉头拧起:“去房里,不许说话。” 小钱抓抓脑袋:“啊?你要去哪?我看那个床可大了,能睡五个人。” 邵灵并不理会,手中锦被往地上一扔,双手交叉枕在头后,人往后一倒笔直躺下。 “哎,她睡觉的样子好奇怪。”小钱说着就要上去,被李昭雪一把抓住,拉着往里屋走。 路过邵灵,李昭雪轻声说:“多谢。” 第二天,李昭雪和小钱早早醒来,收拾妥当在屋中等了许久。 贯卫楼等人也在等。 端午盛夏,众人站在檐下,寒气森然侵肤,毛根耸立战栗。外头黑风吹飞雨,银线如立浪,竟看不出是白天还是黑夜。 “不等了!” 贯卫楼低喝一句,声音远远传开。 群豪相视一眼,紧随其后步入雨中。李昭雪与小钱告别,会在人群里一同赶往洛阳。 洛阳城外,北邙山。 不死狱地宫,正殿。 琉璃瓦为顶,青白玉做砖。金丝楠木柱,汉白玉石阶,石阶之上九龙玉台,玉台上五爪金龙宝座。 玉台上只点一盏膏油灯,豆大光芒无风摇曳,颤颤巍巍照亮宝座扶手的黄金龙头。红宝石镶嵌的龙眼,神光流转夺人心神。 一只形如朽木的手缓缓搁在龙头之上。拿手青筋狰狞,密布黑黄老斑,静心保养的指甲色泽蜡黄,面上隐隐几开干裂的纹理。 膏油灯豆大光芒的光圈之外,空旷的殿宇融成一片黑暗,荒芜死寂中时间流逝,凝固成吞噬万物的胶泞沼泽。 “小鬼。” 金龙宝座旁的黑暗中走出一人,那是一张格外年轻的脸,甚至十分稚嫩。大约十二三岁的模样,带着豆蔻年华的青涩娇憨。 小鬼低眉垂眼,提气唱:“入班!” 左鹰、右犬、马面、黑白无常、五鬼,由正殿左右掖门步入,各自站好待命。 “牛头未归?” 苍老尖锐的声音骤然响起,膏油灯突然乍亮。金龙宝座上的老者露出真容,他头戴冠冕,身着紫衣,腰系玉带。满头白发,皱面枯瘦。两腮深深凹陷,褐斑密布脸上灰败一片,枯瘦狰狞的青筋也似乎坍陷下去。 此刻倚坐黄金座上,好似一截枯朽的烂木杵在在那儿。 左鹰拇指轻抚腰间猎天弓,低头不语。右犬玄铁错牙爪交于胸前,斜了他一眼。 “罢了。”不死狱狱主拉扯下颚枯皮,挤出笑声,“儿郎们,此战干系生死存亡。我们只能战,只能胜,一旦败北必将沦为过街老鼠。” 右犬仰头大声答道:“属下愿为大人身先士卒,九死不悔。” 余人跟着其后,异口同声喊道:“属下愿为大人身先士卒,九死不悔。” 不死狱狱主抬手示意:“儿郎们不必轻言生死,莫看他们来势汹汹,不过一群酒囊饭袋。这些草台班子,稍稍一吓必然溃不成军。只需我们上下同心何事不能成。我已经备好金银珠宝,美酒佳人等你们归来。儿郎们,且让这些武林正道看看我们的手段!” 左鹰跟着众人山呼万岁,其中讥笑不已:老头你还有几天能活?三言两句,一瓜半枣就想要我们替你白白送命。迦南那些鬼人说鬼话,什么歼灭中原江湖,分明是想坐收渔翁之利。 “左鹰。” “属下在。” 不死狱狱主掀起眼皮,与右犬对视一眼:“左鹰,你素来稳重,各处可布置妥当?” 左鹰低头抱拳:“大人放心。” “好。”不死狱狱主温言笑道,“诸般儿郎,唯你最是得力。只需你好好办事,我百年之后,这位自当由你来坐。” 左鹰忙道:“属下不敢。”他口中惶恐,心中却已经笑得前俯后仰。 不死狱狱主摆摆手:“去吧,这是苦战,亦是机会。” 左鹰领命离开,白无常和马面陆续出来,三人凑到一处密室商议。 马面道:“我们几个都出来,就剩下老狗了。老头子独独留下他,哼哼,这是对咱们起来疑心了。”
白无常娇笑一声:“我要是活到这把年纪,只想早点死。咱们狱主大人天下最最怕死,到会哄我们鹰尊。” 马面撇撇嘴:“背后肯定也是这么哄老狗。” 左鹰打断两人闲聊:“狱主有句话说得不错,这是苦战亦是机会。我们一身武艺,何必做杀手,弄个城主当当岂不威风。” 白无常掩唇一笑,美目春波望向左鹰。 “城主我做不了,那是鹰哥的事。”马面大大咧咧的抱怨,“我又不是老鼠,这也见不得光,那也不能说。我要大宅子,娶上十七八个婆娘,唱戏的说书的,天天热热闹闹。” 左鹰道:“这有何难,今日一过我去给你操办。要紧的是今天,务必保存实力,不可莽撞。” “都听鹰哥的。” 三人商议妥当,分头离开。 而地宫的另一端,右犬却是神色一惊,有些迟疑的问道:“迦南教还未到?大人,那些人未必可信。” 不死狱狱主道:“生意往来,并没甚么信不信。只要有利益,奸猾小人也会一诺千金。迦南教野心极大,故而一直雌伏。光是君瀚府和机关城两笔血债就由不得他们。呵,一旦昭告天下,这些番人比我们不死狱还遭人恨。你只需盯紧那个叛徒,退敌之后速速回援。” 右犬拱手领命:“是。” 右犬离开的步伐渐渐消失,不死狱地宫正殿又陷入沉寂。 过了片刻,不死狱狱主仿佛才积攒了足够的力气,双手按住负手,慢慢站起身来:“小鬼,我们该走了。” 黑暗中低眉垂眼的小鬼,微微勾起嘴角。
第154章 晋江独家 不死狱狱主抬步欲走, 突然店面微动,大殿宝顶簌簌落下尘灰。膏油灯摇曳不止,光影在狱主阴晴不定的脸上晃动。 他浑身紧绷,心中疑惑不知出了何事。左鹰心有反意, 不死狱中隐有风声。只是狱主年岁渐衰,贪生畏死,愈发沉迷长生之术。 虽然御下有术, 权势一直控在手中, 但江湖毕竟不是朝廷,没那些君君臣臣不可逾越的礼法。武功强悍的高手, 多少都有几分桀骜不羁,何况杀人为生的不死狱中能有几个善茬。 不死狱主本存权衡之心,左鹰借机拉帮结派。待狱主决心除去左鹰,恰逢江湖群侠来袭, 如此危急关头,当然不能自断手臂。 余震平息,正殿之中回复沉寂。小鬼见不死狱主迟迟不开口, 想请命前去查看,话到嘴边又咽下,依旧垂手静立一旁。 “小鬼。”不死狱主突然开口。 小鬼哈腰:“属下在。” “你去看看。” 小鬼毫不迟疑:“遵命。” “慢着。”不死狱主眼角余光瞥向她, 又改口下令, “东鬼, 你去看看。” 不死狱主话音消失, 殿中显然死寂。过了几息, 大殿顶上缓缓飘下一个黑影。 小鬼不敢抬头,心中却是暗叫侥幸。春夏秋冬四鬼之前,本有东南西北四鬼,猎捕于南疆猎杀梁瑞遗族全军覆没。但狱中传言,实有幸存,只是去向不明。 东鬼自石梁飘下,站在殿中一言不发。 不死狱狱主催促道:“速去。” 东鬼有意劝他速走,自己必定舍命护送,但他嘴拙不知如何开口,迟疑之中又听狱主催促,只得转头一声不吭的出去。 小鬼见他离开,正待狱主吩咐,突然见他坐下,不住轻喘。小鬼心中一突,小心翼翼克制的心跳也乱了。 不死狱主喘息渐重:“扶、扶我起来。” 从天而降的陷阱,更可能是夺命的陷阱。小鬼脑中飞转,当即上前来到宝座前侧,抬起左手往前送。夹在指缝间银针,针尖被皮肉遮住,只有掌心之下露出短短一截针尾,奇异的缀着红豆大小的皮泡。 不死狱狱主枯槁的手掌,迟缓的落在小鬼的手腕,猛地钳紧借力站起。 小鬼失望不已,右手伸出好似去扶,实则想要拿回左手指缝间的那枚银针。就在此时,不死狱主突然身子往前一倾。 小鬼眼疾手快,心思更快! 她左手大拇指按住针尾推出指缝,大半个身体贴着狱主倒下的身体,肩膀手臂使劲将其推回金龙宝座,右手则抓住狱主手腕往扶手上按去。 “狱主小心。” 小鬼口中请罪,借机急退一步。此刻她不敢大意,生怕狱主发觉一掌击下,忙掀起眼皮偷偷打量。 膏油灯照之下,那枚银针微闪光芒,赫然扎在紫袍前襟之上。但见银针露出不短的一截,再看狱主神色,显然扎得不够深,没有刺入皮肤。 功败垂成,小鬼不由暗恼,想要上前补上一推,却苦于没有机会。 狱主靠在椅背上,鼻翼奋力张合,开口气息却是稳如泰山:“你可有不适。” 小鬼浑身一僵:“属下并无不妥。” 狱主眼中幽光忽明忽暗,他自知毒气入体,恐怕时日不多,不论是不是小鬼下手,如她忠心耿耿自当人殉,到九泉之下伺候自己。 想到此处,狱主强行压住翻腾的内息:“那好,过来扶我去内殿。” 小鬼低头哈腰就是不肯上前,因她在狱主身边伺候久了,对他言谈口气了如指掌。如若真的无事,他只会说“走罢”,要是小鬼应声领命,前面带路。他才会再开口说“过来扶我”。 可若不答应,以狱主身手,即便此刻身体不适,终究毒针没有刺入,恐怕越拖越是给他恢复的时间。 狱主见小鬼迟疑,恐她拔腿就跑,自己虽然禁止她修炼内力,保不齐有什么自己不知的秘术。 狱主心想未必能追上去一击暴毙,不如将她诱骗过来,于是脸上神色愈发苍凉:“我身后无子,左鹰右犬不过下人仆从,何况各有私心。唯你是我族兄之后,数年承欢膝下,已如亲生女儿一般……” 他每说一句,小鬼心凉一分,待说道亲生女儿,她小腿肚已经僵硬。然她知道不能再等,自己没有内力,想逃就是找死。上前一步还能博个机会,只要将银针扎进去,老贼必死无疑。 “狱主养育之恩,铭记于心……” “好孩子。”狱主见她上前心中一喜,假意抬手去牵,实则想去扼小鬼的喉咙。他脸上笑意更浓,捂住胸口哀叹,“我不行了,许多东西要交代给你…去死!” 小鬼早有预料,却也猝不及防,一把被嵌住喉咙。她顾不得挣扎,两只手将向狱主胸前推攘。 狱主岂容她碰到自己,手肘伸直将她退远。小鬼呼吸渐急眼见就要不行,忽然喉咙一松,身体摔在地上,大股新鲜空气涌入。 她不急呼吸,身后往后一翻,直接从九层玉阶上滚了下来。觉察狱主没有追来,这次抬眼去看发生何事。 狱主一动不动歪倒在黄金宝座之上,双眼圆瞪,嘴巴微张。精心保养的脸庞飞快灰败一片,好似烂泥里面的一片枯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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