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雷而已。”邵灵按了按眉心,声音低了一些,“下雨了。” 李昭雪嘴唇颤抖,张口不住抽气。邵灵当她癫病发作,急忙握住她的手渡气过去。李昭雪心绪渐渐平息,抽回手抱住膝盖:“那天好像也下雨,没有,没有下雨。” 邵灵听得莫名其妙,抬头见方中正含笑抚须,一脸欣慰之色。又点六人,分做东西南北,大圈小圈。余下的人,则留做交接替换。 那几人离开片刻,外面 “哗啦”一声,夏雨倾盆,好似银河倒泻。噼里啪啦,宛如落珠。 奉殿中升了三处火堆,树木潮湿升腾黑烟,呛得人不住咳嗽。黑烟之中,方中正眼底笑意渐浓,透出疯狂之色。 他取出一个白瓷瓶,托在手中仔细端详。旁边众人不免好奇,有人开口问是何物。 方中正一笑:“这药是圣饼子用菩萨水调的。有劳分给群侠,张开了口吃这药。各种病症,都能复旧如初也。”
第157章 晋江独家 他说的含糊, 奉殿中咳嗽不断,问话的人也未听个真切,但知药瓶中是好东西,伸手便要去接。 方中正却突然移开手臂,将药瓶拿远:“服用吃药, 每人都有稍许差异,还是老夫来吧。你身强体壮, 只需一颗用水服下即可。” 邵灵见方中正赠药本未多想, 突然袖口一紧,原是被李昭雪拽住。她眼眶红红的, 紧张兮兮的样子倒真像自己从前养的小白兔。 “一会药给你先别吃,等我先吃。”李昭雪顿了顿, 不知怎么说谎遮掩落薰香,只结结巴巴的说, “我,我不会害你的。” 邵灵知她与方家父子有隙,如此警惕也不足为怪。等方中正过来, 邵灵接过药丸,抬手好似放在口中,实则药丸已经顺着手臂滚进袖里。 滴溜溜的药丸贴着肌肤划过, 带进一丝凉意。邵灵盯着方中正离开的背影,心中浮起狐疑:无端赠甚么药?他鹤鸣方家的九转龙丹声名远播, 任是求药的人哭瞎眼、跪断腿也不曾白送一颗。每年的龙丹大会, 竞价售药从未例外, 今日怎如此慷慨? 念头一起,便有些止不住。邵灵的目光时不时扫过方中正,见他施药完毕,走到门口似要离开奉殿。邵灵拽过正和李昭雪说话的南郑门人,低声叮嘱一句:“看好她。” 奉殿门口负责守卫大汉见方中正,连忙站起来:“方大侠,这没事,你屋里歇着,雨大。” 方中正客气道:“解手。” 大汉哈哈一笑,从身后摸出一把伞:“您讲究人,额们就站檐下呲尿。” “不必了。”方中正戴上斗笠,出门向东。 邵灵起身走向殿门,却有人快她一步。是来北邙山之后收拢的散落江湖客,自称是江左舒家子弟。这名舒家子弟三十左右年纪,相貌平凡,穿一身鹊灰苎麻圆领袍。方中正前脚离开,他后脚出了奉殿,却是向西。 邵灵见这名舒家子弟脚步极快,逃也似的进了西边林子。隐约觉得蹊跷,却又说不上来。她心中迟疑,脚下却毫不停留,循着那人踪影往西边追去。 守门大汉见他们一个两个接连出去,忍不住跟旁边人嘟囔:“额娘说啊,懒驴上磨屎尿多。唉,我不是说方大侠,方大侠咋还不回来,不是遇上不死狱的杀手了吧?” “别瞎说,要你去看看。” “额不去,这雨多大呀,砸脸上跟石头子似的。要去你去。” “哎哎,方大侠还用额们操心么?万一他老人家蹲那,我们去多不好。” “对对对,不好,太不好。” 暴雨如帘,奉殿众人各自闲聊。而方中正和方兴,正在林中密谋。方兴未料方中正突然决定下狠手,一时有些踟蹰。 “父亲,您对那些人有救命之恩,日后都是助力。” 方中正冷笑:“愚蠢。昨日求我施药救命,贯卫楼那厮何等客气。今日我不过抢了他几句话,别说感恩戴德,那老匹夫恨不得要杀我。” 方兴见他脸上阴沉,不敢再说,心中却觉如此行事,未免太过儿戏。一旦走漏风声,那自己日后在江湖上,哪里还有重来之日。 方中正见他不语,循循善诱道:“方兴,你可曾想过,秦孤桐为何急急离开?她对我父子恩将仇报,怀恨在心,见我们不死岂会善罢甘休?” 方兴闻言一惊,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心中一个声音如浪潮翻涌:清浅!萧清浅!萧清浅! 待他冷静下来,霎时后脊发凉,心虚不已:“父亲,万万不可如此冒失。清浅她,她剑术超绝,即便不用内力……” “慌什么。”方中正呵斥道,“你忘了炎门主说的,萧清浅遇到厉害对手,这会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你这甚么作态,我料她不会死,却也不好过。” 方兴低头认错:“父亲料事如神,自然不会出错。儿担心,秦孤桐受伤不轻,如她们远远避开,江湖之大何处去寻。” 方中正冷笑:“那岂不是更好。这只白眼狼跟她爹一样,哼,武林道义,江湖侠名,我让她知道,这数十条人命都是因她而死。” “她将此间事情传出如何是好?” “她有舌头,我们没有?” 方兴稍一想便明白父亲的用意,斟酌道:“可只我父子逃脱,是不是有些蹊跷。儿明白了,我们方家有九转龙丹保命,方才逃过一劫。谅她秦孤桐也不敢说出龙丹真相,否则清浅岂有一日安宁。父亲,那我们对外说是不死狱,还是迦南教?” 方中正道:“都可以,反正他们都不是好东西。就不知景家是何打算,竟一直没有露面。” 方中正不知,景家的人一直混在群侠之中,只是自称江左舒家子弟。那人本想找机会与他接头,但见他突然施药,已经寻机悄然溜走。 景计不知邵灵跟在自己身后。纵是他万般警惕,连日暴雨低洼处处淤泥,邵灵离他远远的,循着地上一串脚印也不会跟丢。 疾走三四里路,邵灵不免怀疑,此人或许只是逃兵,担心不死狱杀手偷袭,想要悄悄溜走。若是如此,自己跟着未免可笑。 她停了脚步,转身想要回奉殿,忽听前面传来啸声,先慢后快似乎是种暗号。 邵灵不敢大意,想要悄然向前靠近,岂料一旁传来脚步声,人数不少,来得极快。 邵灵脚下是一条神道,四周树木光秃,两侧尽是东倒西歪的石人、石马、番酋石像。避无可避,躲无可躲。 “你们在此等我,我去前面同那人见面。” “能不能找个避雨的地方?” “这里离得近,若有不妥,我们也方便接应左尊。” 几人七嘴八舌,正是左鹰一行。他们惦记不死狱狱主积年累月攒下的家底,盘旋在北邙山不舍离开,想等群侠撤离再行挖掘。此刻听闻景家暗号,权衡再三还是决定出来一见。 左鹰沿着神道往上,片刻就看见三间断瓦残壁的破败殿宇。 这是秦孤桐他们最先避雨的地方,无面鬼的头颅在还在地上,被霍大当家打穿的窟窿呼呼窜风。雨如丝绵从破瓦里漏进来,悉悉索索冲刷夯土,褐黄泥浆一道道滑落,斑驳了墙面,好似破败的殿宇在哭泣。 景计触景生情,一时恍惚。 左鹰走近,上下打量他:“阁下?” 景计亮出鱼符,敛袖还礼:“左尊,在下奉家主之名前来。恭喜左尊,不死狱狱主已死。” 要是两人早些遇到,左鹰听到这个消息,心中对景家还有几分谢意。然而他刚刚途遇秦孤桐,已然从她口中知道狱主暴毙之事。 景计见他神色,知道下面要费一番口舌。 果不其然,左鹰抬手一扬。景计接过一瞧,是枚羊脂玉印,雕琢精细,手法似宫闱之物。 “等你们景家,什么都晚了。”左鹰甚是不满,他被默西拧断胳膊,又与右犬苦战,还和秦孤桐不明不白打了一场。景家现在才冒出来,哪有这样的盟友。 景计道:“还请左尊原谅,计划虽然周全,奈何世事难料。如今请你过来,是有件大事想商。” 左鹰问:“何事?” 景计道:“贯卫楼带的人马已经到达北邙山,陆续收拢了四五十人,现在西北五里之外。鹤鸣方家家主方中正,已经给他们下药。” 左鹰一愣,心道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景家要将他们赶尽杀绝? 景计坦然道:“景家和方中正的确有过接触,但此人心思阴沉,不可相与。他这般行事,也非我景家意图。” “那你是何意思?”左鹰皱眉低语,“方家因为君天威之死被波及,舍家弃业投奔天汉寨。他为何下药?他要…他要,他这是要栽赃我不死狱!” 景计点头:“左尊是明白人。方中正要很多,他要报仇,要泄愤,要重振方家,但他不会担下恶名。他今日杀的人,最后都会变成不死狱手下亡魂。” 左鹰脸色一变:“与我何干,狱主已死,世间再无不死狱。” 景计道:“左尊所言不假,但世人去不会这么想。我景家当年也愿舍弃帝王之尊,进江湖入武林,可有人信?” 左鹰横目盯着他:“你们景家此番归来,难道没有什么想法?” 景计摇头失笑:“左尊啊左尊,你怎么也这样想。我们景家想如何?将万亩田、十二城盟等等一干杀尽?还是将会武功的都杀光,重造一个大尚王朝?先且不说我们有没有这个本事。如今江湖兴起,就如太阳东升西落,江水滚滚向东,这都是天道使然,岂是人力能改变。六十年执迷不悟,我景家何必归来呢。如今我们想得,不过和左尊一般。” 左鹰面色不露,心中却觉颇有道理:“不错,如今只有江湖,没有朝廷。那你是何打算?” 景计道:“如实君瀚府或是秦孤桐也就罢了,贯卫楼…左尊,新安离洛阳不过四五十里。方中正想要杀人嫁祸,我们不妨助他一臂之力。左尊带人前去,他方中正岂敢明面嫁祸。迦南教来势汹汹,群侠谁不知晓,不妨由他们担着。” 左鹰了然:君瀚府在千里之外,想要插手洛阳城可不是易事。秦孤桐之辈少年侠客,此番也不过博个名望。但贯卫楼不同,一旦洛阳无主,就是他贯家嘴边的肉。 景计见他神色,拱手一礼:“左尊取下洛阳城,来日还请与我景家长安,互为依仗。” 左鹰单手无法抱拳,伸手虚扶,笑道:“必当如此。”
第158章 晋江独家 左鹰别了景计, 两人一左一右各自离开。左鹰走到神道,见诸人都在等候自己,面上毫无不耐之色。他颇感欣慰,畅想不日自己就会权掌洛阳城,心中又生出万丈豪情。 左鹰见旁边一尊石马斜倒, 便走了上去:“各位,如今有一事要同大家商议。” 白无常娇笑道:“左尊拿主意就是, 说甚么商不商量。” 马面跟着笑道:“大哥说说好了, 也叫我们知道什么好事。” 左鹰踩在石马臀上,与众人目光一一相触:“也不是什么好事, 只大家可以安心,狱主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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