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这场朝堂之争落下帷幕,燕周走到前面躬身:“陛下。” 这结果与从前无差,燕稷看他一眼,心里很快有了计较,面上还是惯常模样:“王叔既然说大启能人辈出,想来心中已经有了合适人选,不妨说说看。” 闻言,燕周抬起头,装模作样思忖片刻,道:“臣以为,工部周景、卓文书及礼部陈晗合适。” 燕稷挑眉:“工、礼两部尚书何在?” 两部尚书上前一步。 “这三人品行能力如何?” “品行上佳,平素做事也甚是稳妥,且三人从前曾在江南任职过一些年头,也算是知根知底。” 燕稷没有说话,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着御座扶手,略带沉闷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内十分清晰。众臣面面相觑,一时间有些捉摸不透新帝的心思。 殿内一时沉寂。 众臣低头站着,用眼角余光小心翼翼观察着上方帝王的动作,不久,突然看着帝王明黄衣袖微动,而后就听到了清朗的声音:“那便就如王叔所说,拟旨下去吧。” 各部尚书躬身应了。 被举荐的臣子上前谢旨,之后朝堂再次恢复喧嚣,众臣针对平叛各种细节开始了新的一论争论,苏老太师站在边上沉默不语,燕周则退了回去,低眉敛目,眉眼间尽是收敛了得意的轻松。 将燕周的神色收入眼中,燕稷垂下眸,无声笑笑。 这江南平叛一事,根本就是一个局。 说着平叛之人为前朝遗孤,可燕稷清楚,那分明就是与燕周里应外合的北方赤方国细作。 前两世燕稷信了燕周,任由他遣人前去,结果对内燕周所遣之人平叛归来,加官进爵安插朝堂,对外隐患深深埋下,成为后来赤方国踏破国都的开端。 但是如今,自然不一样了。 燕稷摸着下巴笑笑,回神,看到下方臣子因为他的动作再次禁声的模样,眸中笑意更甚,道:“众卿可还有奏?” 众卿看着燕稷的笑,沉默表示不敢奏。 燕稷对此十分满意,慢悠悠开了口:“既然如此,那就散朝吧。” 说着,他站起来,走两步却突然转过头,看着下方众臣笑眯眯开了口:“还有,下次上朝,众卿还是莫要太不修边幅,举荐这种小事都要用这么久,原本就很没用了,如果容貌再不撑起来一些,就实在是太……” 后面的话尽数归于一个微笑。 众位不修边幅的大臣:“……” 再抬头,上方已经没了那抹鲜明的明黄颜色。 满朝文武站在原地沉默,心情无比复杂。 这种熊孩子的即时感究竟是怎么回事?! 还有…… 众臣低头打量一下自己。 真的就有那么不修边幅…… ……么? …… 回了御书房,等着燕稷的是六部呈上来的折子。 燕稷坐在桌后,将最上方的折子打开,果不其然看到里面是从前每一世都见过的内容。 这种循环往复的事情很是枯燥无聊,燕稷叹口气,执笔迅速批了,就听到外面传来了邵和的声音:“陛下,傅相求见。” “宣。” 不久,云纹木门被推开,一人缓步走入,在案前站定,躬身道:“陛下。” 燕稷抬起头,霎时便对上一双蕴着笑意的眼,眼角稍稍挑起,眉目流转之间尽是风流意味。 看着十分不正经,事实上也确实十分不正经。 燕稷将手中笔放下,赐了座,懒散靠在椅背上:“丞相。” 傅知怀坐下,看着燕稷轻笑:“臣倒是没想到,陛下有一日居然会用从前时候的玩闹办法唤我过来。” 从前时候。 确实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那时候还是少年不识愁滋味的年岁,燕稷终日京都游玩骑马折花,当时每日跟着他一同玩乐的,就是傅知怀。 现在傅知怀说的从前时候的玩闹方法,就是他们偷偷溜出宫玩时,在门上敲声的频率。 和之前燕稷敲扶手的一模一样。 燕稷也笑:“有些事情自然是不能太光明正大的。” 说完燕稷就觉着不对,这话听起来,颇有一种私底下进行无耻PY交易的感觉。 傅知怀挑眉。 燕稷只当没看到他眼睛里的戏谑,直接切入正题:“此次江南叛乱,丞相有什么看法?” “对叛乱本身,臣觉着此事出现的太过蹊跷,不会是它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而针对所遣之人及他们背后的靠山而言……” 傅知怀顿了顿,而后一字一顿开了口:“虎狼之心。” 话音落下,傅知怀低头沉默下去。 他其实是知道自己这番话不该说的,毕竟燕稷近年来同燕周越发亲厚,和自己的年少情谊倒是一点点消减下去,他这样说,实在太容易惹帝王不满。 但傅知怀没办法。 傅知怀能在朝堂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但他不会对燕稷说一句假话。 半晌,却听到帝王用极淡的声音开了口:“朕这位王叔,到底是年纪大了……” 这话明显是对燕周有了别的心思。 傅知怀一愣。 燕稷淡淡将话接了下去:“所以,这平叛一事,还是需要些人帮衬着才能好……是不是?” 傅知怀自小与燕稷狼狈为奸同做宫城万人愁许多年,一句话便能知道燕稷表达的意思,闻言低头想了想,道:“臣府中有一门客,乃江南望族姜氏嫡孙,想来能为陛下分忧。”
燕稷手指又开始无意识敲打桌面:“那便就遣了他去,至于该用什么法子……丞相心中应该知晓。” “臣明白。” “还有……”燕稷垂眸,轻描淡写的一句:“平叛一事原本便是容易出波折的事情,此次受临亲王举荐前去的皆是文官,想来……是回不来了。” 一句话,就将几人的结局定了下来。 傅知怀深深看燕稷一眼,颔首应了。 燕稷便笑起来,伸手端了桌上的茶水轻抿一口,模样十分懒散。傅知怀看着他,只觉着又回到了从前最无忧的那段岁月,心情不由放松下来。 他重新坐下,视线在燕稷眼角朱红泪痣上瞥过,停在他的眉眼处,许久都没动。 燕稷:“……” 他上一世也是唤来了傅知怀,虽然当时唤他前来的方式和自己的性情与如今不大一样,但做的事却是无二的。而按照从前的记忆,平叛一事定下后傅知怀便请辞离去了,可现在…… 燕稷抬头看一眼傅知怀,后者坐在那边轻轻笑着,一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 傅知怀这种不按套路走的行为让燕稷有点不自在。 燕稷如坐针毡。 丞相不动如山。 燕稷沉默一会儿,到底是没能忍住,放下茶杯看向傅知怀:“丞相可是还有事情?” 然后就看到向来不正经的傅知怀脸上居然出现了几分…… 羞涩。
第4章 燕稷十分震惊。 傅知怀是什么人? 一言以蔽之——脸皮之厚所向披靡。 所以燕稷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他居然能在傅知怀脸上看到羞涩这种迷之表情。 燕稷看向傅知怀。 羞涩的丞相眼眸微垂:“陛下,臣确实还有一件事。” 说着,他停顿一下,脸上的羞涩更重几分:“臣思慕一人已久,望与之成结发之好,可那人尚不知臣之心意,便赋诗一首,打算送去,只是初次赋诗,不知是否合适,望陛下一观。” 燕稷:“……” 这种事也要朕管? 但作为明君,再念着旧时情谊,燕稷觉着偶尔关心一下臣子的终生大事也不是不可以,叹气:“拿来吧。” 傅知怀应一声,唇角弯成好看的弧度,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笺递过去,燕稷接过来,发现信纸还是染着梨花香气的。 很是闷骚。 燕稷将信笺打开,原本以为只是普通的风月诗句,但低头看过去,顿时被其中的尺度震住了。 这诗写的……实在是…… 太荡漾了。 燕稷忍不住抬头。 傅知怀站在他面前:眼眸里满是希冀:“陛下觉着如何?” 其实一言难尽,但考虑到臣子的面子,燕稷还是昧着良心开了口:“朕觉着,十分……不错。” 话音落下,就看着傅知怀眸中突然浸满了光点,春暖花开一般。 燕稷顿时觉着自己的良心昧的还算值得,低头继续看了下去,越看越觉着丞相如果不做丞相,去街头写些活色生香的画本子也是可以谋生的。 等到看完,燕稷放下手中的信笺,内心十分复杂。 傅知怀眼角弯着:“陛下?” 燕稷沉默几秒,艰难出了声:“若是你心上人看见,定能从中窥得你想与之……结发的心意。” “如此,臣便放心了。”傅知怀笑起来,神情愉悦而满足,眸光如同坠了星点,看起来很是荡漾。 看着这样的傅知怀,再想到方才看的破廉耻情诗,燕稷顿时对他的不正经程度有了更深的认识,沉默一会儿,问:“丞相还有什么事么?” 幸运的这次傅知怀并没再露出什么令人匪夷所思的表情,站起身来:“并无其他事,陛下,天色不早,臣便先告退了。” 燕稷如释重负,嗯了一声。傅知怀躬身行了礼,嘴角带着笑转身出了门。 看着他身影消失,燕稷松口气,低头突然发现丞相的情诗还在桌上放着,没有带走。 一封信特意遣人送回去未免有些大题小做,燕稷想了想,觉着还是先把它放起来下次再还给丞相。这么想着,他伸手将信纸拿了过来塞进信封,动作间不可避免看到其中破廉耻的内容,心情顿时又有些复杂。 实在可怕。 燕稷心里暗自感叹一声,将信笺放在一边,等到心情平复后也就不太把这件事放心上,毕竟丞相向来风流不正经惯了,再一言难尽的事情放在他身上,也是能够理解的。 燕稷低头笑笑,重新将方才没批完的奏折拿了过来,一本本批了过去,等到案上的奏折见了底,外面天色也暗了下去。 邵和站在边上:“陛下,是用膳的时辰了。” 燕稷嗯了一声,将最后一本奏折批了放下笔。邵和上前将散乱的奏折整理好,转身取了披风燕稷系上披,又拿了烧暖的手炉放到他手中,才上前开了门。 早春时节,夜里又起了风,出门顿觉一片凉意。 燕稷没上帝辇,缓步朝宣景殿方向走,邵和亦步亦趋跟在旁边,时不时转头看燕稷一眼,欲言又止数次,开了口:“陛下,今日这般做,真的合适吗?” “嗯?” “这人心毕竟难测,王爷如何陛下已经知晓,可丞相……”邵和犹豫一下,道:“真的信得过么?” 闻言,燕稷桃花眼微微挑起:“朕都没急,你倒是操心。” 邵和低头捏衣角。 燕稷看着他毛茸茸的发顶,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在后者茫然抬头的时候出了声:“邵和啊,你觉着丞相好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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