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名女子,正是御史府里嫡二小姐宋清玹。 她垂下眼帘,鼓起脸颊,倒是没说什么,起身就走了。 主仆二人兴致缺缺回到安置的宅子。 “简直是欺人太甚!就这些下三路上不了台面的肮脏玩意儿也配肖想姑娘!哪怕给您提鞋也还要看奴婢同不同意!今日真是晦气,白白败了兴,日后,若再叫奴婢见到人,定要向丞相大人告上一状!教训得这些公子哥儿往后再不敢提及宋家名诲!” 宋清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算了,七枝。” “姑娘!奴婢这不是……” 话未尽,门口传来一串沉稳的脚步声,不一会儿,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掀开了垂坠的素纱。 来人一身白色长袍,腰间环佩叮当作响,只见眉眼如画,清俊异常的白皙脸庞出现在沉沉叠叠的帷幔之后。 男子嘴角含笑,眼眸漆黑,仿佛一霎点亮了整间屋子。 女子见来人,扬起笑容,眉眼弯弯,脸颊娇嫩饱满,尖俏的下巴弧度流畅,活脱脱一只小狐仙在世。 “今日一大清早便欢喜出门了,怎么这般早就回来?”沈韫不紧不慢上前在圆桌另一侧坐下。 宋清玹皱起小脸,暗道,沈韫哥哥怎坐的这般远。 她不提今个儿的扫兴事,只说道:“玩累了自然就回来啦!我心里头知道今日早早回来定能见着沈韫哥哥,在外头多呆一会儿就浑身难受的紧呢。” 本来就没当回事儿,不过被人说几句罢了,这些人又哪里是真的见过她,嘴上一说逗趣儿而已。 现下见着几日未露面的沈韫,只觉开心。这阵子沈韫忙着打点宋家的事情,已有好几日没有过来了。 她起身为沈韫倒了一杯热茶,“七枝这丫头好吃懒做又爱玩!一出外头就跟疯了似的,我说要回府,竟还不乐意呢,我正要训她两句。” 又招呼七枝捧来一个托盘,放置在圆桌上,里面是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男子衣衫,没有一丝褶皱,往细处看,走线平整,暗纹精致。 沈韫放下茶盏,倒是有些意外,“送与我的?” “那是自然!”宋清玹假声假气抽噎两下,还怪像模像样,“我现在真真可怜,一穷二白,身上没有一件东西是真正属于自个儿的。能拿得出手的怕是只有这一身手艺了。” 她把托盘往沈蕴处推了推过去,“沈韫哥哥对我这般好,我也是知感恩晓得回报的人,最近也不是只顾着自己玩乐。你瞧,这衣裳漂不漂亮?我可是做废了好几件样衣,最后才得了这一件满意,沈韫哥哥开不开心欢不欢喜?我想看见哥哥穿我做的衣裳。” 沈韫浅笑,伸手去摸衣裳料子,确实是好料子,起码能让这个吝啬的舍得花这个钱就不容易。 只是,是否真的是她本人的手艺还有待商榷,宋清玹不是个能坐得住的。 “是么?”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她亲手倒的茶,正襟端坐,看她作怪。 “沈韫哥哥不信我?” “确实很难相信。”沈韫老神在在。 宋清玹不高兴了,她忍不住站起身,坐在一旁紧挨着沈韫的一个位子上,伸出白嫩嫩的指腹给他瞧,明晃晃的红色小针眼露在沈韫眼前,定要让他看得清楚才肯收回手。 果然,沈韫轻轻皱眉,握住她的手,带着一丝责备的意味:“不需要你去做这些,你且安心呆着就是。” 宋清玹笑得很是开心,她觉着是自己赢了,还很是得意睨了沈韫一眼,语气轻飘飘:“哼,让你不信我,沈韫哥哥心疼不心疼?” 他觉得好笑,哪有人这个也要比的,手上用力不留情捏了一把她受伤的指腹,宋清玹吃痛,大眼睛瞪着他不说话。 真是可爱。喉间溢出低沉的笑声,沈韫宠着她,回道:“自然是心疼的。” 两人柔情蜜意着,七枝默不作声,仰头看着房梁,耳畔好似还能听见姑娘那日对她说过的甜言蜜语。 “呜呜呜,七枝,我做得衣裳太丑了,半点也配不上沈韫哥哥。好七枝,要不成,你来?我是晓得你的手艺的,外头铺子做的兴许都比不上你呢!” 七枝本想鼓励夸奖一二,姑娘难得愿意学这些,不能受到打击。瞧了一眼,合上了嘴,不是说配不上的程度,是压根就没法穿。 姑娘实在是生得好,她哄着她去做什么,七枝应当都会去做。 …… 此刻,丞相府邸内却是阴云密布,正厅主位之上,老夫人脸色并不好看,眉头紧锁,手里的茶杯被重重砸在案几上,一时空气中连呼吸声都止住了,端坐在大厅两侧的大房二房三房夫人们个个眼观鼻鼻观心,默然不语。 “这时候都哑巴了?平日里主意一个比一个多,关键时候没一个有用处的!我看这相府的粮食净喂到狗肚子里头去了!” 老夫人眼皮一掀,眼珠子滚动扫视了一圈,冷冷看着静坐在底下的众人,手里头的佛珠转地飞快,一时只听噼啪噼啪的脆响。 二房与三房快速对视一眼,又同时移开目光,双双垂下眼帘。 大房夫人,沈韫的嫡母,这时才开口安抚道:“娘亲莫生气,免得气坏了身子,为了这点小事不值当。”下巴微抬,身旁丫鬟立刻上前给老夫人呈上了几幅画像。 “此事虽来得突然,但也不是没有先兆,我早看透了御史的性子。这宋御史处事丝毫不懂得变通,才遭此横祸。但凡他宋朝稍稍圆滑些,捅了招不得的马蜂窝,何至于此。” 沈大夫人这才慢悠悠得端起案桌上的茶品了一口,苦涩之感爬上舌尖,浓浓茶香溢满口腔。 老夫人没有她这般的好心情,满心焦躁,只听见佛珠滚滚清脆碰撞声。 打开画像草草看一眼,画像上无一不是正值婚龄的大家名门闺秀,其中一二略眼熟还能说得上名号。 这一眼,却让老夫人脸色缓下来。 “你这人,最爱卖关子!”老夫人轻斥道,听到这二房抬起头看了老夫人一眼,老夫人脸色已然好转,细看,隐约可见嘴角含一丝笑意。 沈大夫人也跟着笑起来,“虽说之前跟宋府走得近,但到底这婚事还没说出口,我一拖又拖,犹豫再三,就是怕有这一天。也好,如今也算尘埃落定了。” 老夫人显然不关心各中缘由,手在画像上漫不经心拂动,合上画册,径直问道:“可有合适的人选?” “回老夫人,是有。延尉之女林舒安。我曾在宴席上见过一面,知书达理,人也端庄漂亮,配韫儿不差。我跟韫儿也有提过这个事情。” 听到这,老夫人明白这大房心里怕是早有谋划,这几日喘喘不安的心总算是回到了实处。 收回落在画像上的眼神,淡淡看了二房三房一眼,转头对大房说道,“我人老不中用了,如今也不如你想的周到,想必今后沈府该走哪条路,你应当比我更清楚。办你该办的事去吧,我也是时候好好休息休息了。”老夫人站起身,唤来丫鬟搀扶着走出正厅。 沈大夫人站起来,躬身道:“娘,我都明白的。” 厅里众人悉悉索索纷纷起身恭送老夫人离去。 二房望着老夫人的背影渐渐缩小成一个黑点,语气酸涩,“嫂嫂挺利索,好手段呀。” 沈夫人轻轻笑了一声,自然晓得她什么意思,宋家一出事,藏在草丛里的蛇都开始异动起来,都要想法子,期间二房定然吃了不少次闭门羹。 真是妄想,“这人呐,总归是见自己想见的人。要是不讨喜自然谁也不待见,妹妹说,嫂嫂的话有理不有理?” 话虽是冲着二房,却连正眼也没给一个,目不斜视在丫鬟的簇拥下也迈步离开。 “哼,瞧瞧这副令人作呕的样,眼里还能装的下谁?再过些时日,怕是要踩到老夫人头上去了!” “可不是,不过是有几分手段罢了,哼,咱们往后的日子可还长着呢。”
第5章 书房内,沈韫埋头处理公务。 宝碌站在一侧,垂首静候。看到主子放下笔休憩,赶忙上前一步。 “爷,府里头来信了,夫人今日已将延尉之女林大小姐透露给老夫人知晓。” 宝碌从袖子里取出一张黄色符纸,劜平褶皱放置在书桌上,“夫人要您挑个好日子与林小姐见上一面。”
宝碌瞧瞧抬眼,偷偷觑了沈韫一眼,沈韫一动未动,神色不明。 宝碌又说道:“夫人还说了,眼下宋家已倒台,那过去的人和事就都不必再提,林家在这个时候接洽,是一份恩情,也是对双方来讲,莫大的好事,希望您尽快抓住这个时机。” “京城局势变幻莫测,唯有顺应时势随机应变才是长久之道。”宝碌艰难的说完,擦了擦额头的汗,暗自叫苦,这个差事可真难做。 半响,书房里都没有动静,空气也好似在这一刻静默下来。 宝碌又偷偷抬头看了自己主子一眼,只见沈韫盯着符纸不知在想些什么。外头日光更甚,透过繁茂枝叶打在这位年轻的丞相脸上,白愈白,而黑色的瞳孔愈发幽深。 “今日荞荞在做些什么?”沈韫终于抬起头来,站起身走到窗前,看向窗台上荞荞养的一株紫荆花。宋清玹时常来书房寻沈韫,嫌这办公之地过于严肃,便从自己房间里搬来了这盆鲜花,说要给沈韫哥哥养养眼。 沈韫伸出手轻轻戳了戳花头的花瓣,花朵摇曳,娇艳的好似荞荞的脸。 “禀告主子,姑娘今日早晨拿了官服去了子时街街尾的李家布庄,细细挑选了大半天的花样。在子时街闲逛时买了一对辛老头雕的男女娃娃,想必是要送给主子一个的。又给藏匿在姑苏城的宋御史及其夫人寄了些物品去,下午就回了府。现下在凉亭里喂鱼呢。” 宝碌一点一点如实说出,这样的事情,他已然轻车熟路,知道主子什么想听,什么又不必听。 沈韫听后,俊眉舒展,嘴角带上一丝笑意,轻轻点头,“嗯,知道了,你退下吧。” 宝碌一躬身行礼后退,行至门口时,听到一道清朗的声音传来,“你去转告夫人,七日后,约见林家小姐。” 宝碌抬头,沈韫依旧在窗前把玩绿植,绿油油的叶子衬得沈韫的手愈发白皙。 “喏”宝碌这才退下。 …… 宋清玹懒洋洋地靠在临水的庭榭长廊,时不时从台子上头拿些饲料撒下去,清澈见底的水里,红的,白的,黑的鱼儿畅快游着。 下午去驿站送东西时,收到了哥哥的来信。 哥哥说,他在军营一切都好。 塞外边疆的土地广袤无边,在天地之间才会惊觉人的渺小,在数数万万为国献生死的将士面前,原来个人生死荣辱如此不值一提。 之前心怀满腔怒火的他,发誓定要在战场上拼搏出丰功伟绩来,让宋家再次堂堂正正的立足于京都。 现下,他却不这么想了,人生还有更重要更有意义的事情。 虽说是处罚但他觉得此行值当了,真真是开了眼界阔了心胸的。等他回来,他要给妹妹带上一捧边疆的黄沙作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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