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还剩多少人？”
问出这句话时，云清的手在颤抖，他没有抬头，因为不愿看见漓笙的笑容。
他没有放下流火弓，弓弦拉满，长箭待发。
迎面撞破，加之上一回教训，斩妖台上那般折磨都能叫漓笙逃出生天，谁晓得束手就擒是不是另一个计谋。漓笙身上背负的过错与罪孽，不能再多了。
漓笙却还是笑：“流火么？若能这般结束，倒是比上斩妖台轻松得多。”
“这一回擒妖，云清你又是最大功臣，若是要上斩妖台，还麻烦你尽力争取一下行刑的机会，你晓得，死在你手上，总好过死在那些神族手上。”
“自然，现下给我个痛快是最好不过的。”
“漓笙！别说了！”
云清死死握着弓拉着弦，不能收，却又不能放。他不想听漓笙有意无意说起旧事，不想听。
漓笙的笑容中多了几分悲悯：“为什么不接受事实呢？云清，你自己也明白，我也晓得，你根本没得选啊。”
“殊途同归，唯有我灰飞烟灭，有些事，才能算完。”
云清正打算打断，却感觉有人赶来，那速度，豁了命一般，以及，破风传来的，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
“阿清，快住手，他是清白的！”
云清一个愣神，只觉得拉弦的手腕一痛，竟就松了。
“云清，回去吧，别守着漓水了。”
最后一声，宛若叹息。
离弦之箭，势如破竹，便是在一刹那，没入了漓笙心口。
云裳到时，看到的正是这一幕，往后一个趔趄，几乎跌坐。
终究，还是迟了，只赶到，看着漓笙的身影一点一点矮下去，最后，倚在了身侧的柱子上，李珋肉身的旁边。
漓笙还是笑着，如释重负般，呼出了一口浊气：“终于结束了……”
最后似乎还念了两个字，微不可闻。
云清看看漓笙，看看云裳，一派茫然。云裳却是沉默着走向漓笙，伸手覆到漓笙额上，用神识探查。
漓笙想摇头，终究没能使上力，流火不比其他法器，流火穿心，可致魂魄碎裂，永生永世，不入轮回，漓笙能感觉到，自己的魂魄在一点一点涣散。魂飞魄散的感觉，他记得，再来一次，还真是不好。
缓了口气，他道：“仙子放心，他死透了，再回不来了。”
不过一缕残魂，漂泊世间数万年已是不易，而今流火穿心，还能留下什么？
云清却是听出了倪端，跌跌撞撞上前：“姐，你们在说什么，谁死透了？”
漓笙尝试抬头去看云清，最终还是作罢：“我哥哥，漓柳。”
第9章 缘故
“他哥哥，漓柳。”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把女声自屋外传来，蓑衣斗笠，便就这般闯入了几个人的视线。
原来，外面下了雨。
诸神只知当年华颜在漓水捡了只狐狸，却不知那狐狸有兄长，华颜带走漓笙时，漓柳就在岸边的草丛里，自始至终，那高高在上的凤凰就没看过他一眼。
漓柳自然不忿，明明同出一脉，为何这弟弟自小样样胜过他，比他可爱，比他聪慧，可恨的是，明明是只狐狸，通了灵识后却偏偏摆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平日里颇受那些女仙青睐却不肯去做灵宠，根本不晓得这是别个求不来的福分。
自己不过想稍稍教训他一下，叫他尝尝溺水的滋味，却还叫他那般好运，竟让一只凤凰救起。
而今，攀上了这样的关系，大概连他这个哥哥都不记得了吧。
他只当是上天不公，直至有一日，他误入了冥界忘川，美艳的女子半躺在彼岸花丛中，笑得温柔：“你便是华颜捡的那只小狐狸的哥哥？”
自那之后，漓柳拜妖族尊者九悠为师，有了漓柳这个名字。
后来神族妖族开战，九悠射杀华颜挚友，华颜拼一身修为将九悠封于忘川之下，流火弓便是在那时到了云清手上。
那时，漓笙与漓柳之间，早没了兄弟情分可言。
漓笙觉着九悠罪有应得，漓柳却认为神族欺人太甚，不顾漓笙劝阻，誓不与华颜一派为伍，挑了时日，只身潜入神族盗流火弓，与弄玉苦战，引弄玉入局，害其魂飞魄散，叫当时的神族魁首开阳一掌打散了魂魄。
漓笙念及当初情谊，偷偷保下了一缕残魂，想着日后再找方式补齐魂魄，助他重入轮回。魂魄补齐了，只是漓柳不愿见他，尚来不及将魂魄托付给冥主，神族与魔族开战，魔尊战死。
而后，华颜力挺妖族致身陨，漓笙得妖君之位，漓柳寻过漓笙，提起解放九悠，重振妖族雄风之事，被漓笙怒斥，兄弟二人都没好脸色。
漓柳执念过深，无法投入轮回，漓笙便用自身精气将他养着，漓柳也就以魂魄形态留在了妖族。为了长久留存，在漓笙闭关渡劫，无暇他顾之时，漓柳坠入魔道，不再受漓笙限制，开始做阵，且费尽心思钻研夺舍之法。
两万年前忘川旁的大阵，确实不是漓笙所布。漓柳动用凶阵，除却复活华颜，却在阵中动了手脚，意图束缚华颜，解放被华颜困在忘川下的妖族尊者九悠。
九悠一出，带万年怨念，必然为害。
漓笙破阵，一时大意，却中了漓柳暗算，叫漓柳趁机附身，动用秘法夺舍，漓笙破阵已耗费过多修为，虽暂压着漓柳，却明白撑不过几日，思及漓柳可能利用这具身体的修为做出的事，漓笙便需尽快想出方法。
恰巧，是云清来了。
于是，漓笙伏诛，认罪，图的，便是一个魂飞魄散尸骨无存。
谁料漓柳还有那样的本事，带他一缕残魂逃出生天，潜伏在漓水中，不惜花费两万年为他重塑肉身，待他魂魄归位。只因漓柳从前犯下了过错，天道不容，否则他又何必救漓笙，再利用这个便宜弟弟来完成该做的事。
魂魄不全，又是人造的肉身，漓笙醒后，虽能使用些许法术，却也不是他而今能承载的，故而体弱，一场雨便叫他高烧。
李家，存在数百年，却也不过是漓柳知漓笙归期将至，在数百年前布下的一个局，多少代，都不过是漓柳的化生，固然有与外界通婚，只是，那些嫁入李家的女子，或是甘愿入赘李家的男子，都叫漓柳收了神魂，沦为傀儡，由漓柳掌控。
漓笙到底还是心软，明知是个假象，毁尽傀儡便能逼出漓柳，他却迟迟没有下手，而是寻着法子将漓柳困在李珋体内，再等七月十五人间鬼气最重时将他魂魄提出，困于自身体内，引鬼众噬之，而彼时，他的下场于漓柳无异。
若是两万年前，他或许不必如此麻烦，只是如今，凭这副身躯，他也只能出此下策。
可惜，中间生了变数。
云清来了，为此事而来。
若能受流火一箭，漓柳便有通天只能也无法逃脱魂飞魄散的结局，永诀后患。意料之外，云清对他有情，也所幸，云清从不曾全信他，加之云清将天下生灵看得重，所以，在知晓真相之时能与他兵刃相见。
云清下不下得了手，已经不重要了，他不下手，漓笙自能在他心神具乱之际使他将箭射出。
第10章 尾声
“阿清，你打算闭关多久？”
虽是问着，有些不情愿，云裳还是默默给自家弟弟收拾好东西，横竖她左右不了云清的心思。自家弟弟决定回丹穴闭关，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能叫她注意着，只可惜，这一闭关，没个万儿八千年，云清怕是走不出阴影。
云清没什么神采，致力于匀出真气护着手心的莲子，莲子里头，是云裳抢回的，漓笙所剩无几的魂魄。他道：“我不晓得，他说了，让我不要留在漓水。”
所以，我便打算闭关，唯有足够强大，待他归来之时，才能凭一己之力护他安好无忧，叫那些认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老顽固没能耐动他。
“……”
云裳沉默了一会儿，决定说另一件事：“开阳打算彻查莲华。”
莲华，便是之前蓑衣斗笠闯入说出漓笙漓柳之事的姑娘，她自称是忘川河上那朵并蒂莲所化，也取出了莲子给了云清云裳重塑漓笙身躯招回魂魄的机会，且鬼君也证明了，那忘川河上的并蒂莲，确实不在了。
只是，莲华对过去的事情实在太过熟悉，漓笙与她并无关系，她却特地前来为漓笙洗清罪名，再者，那朵莲花，为当年华颜的伴生之物，确实有塑造仙体的能耐，至于这莲华究竟是并蒂莲修行到一定境界化形而成，还是他人有意复活出来的华颜，却不得而知。
因此，神尊开阳受天帝之拖，答应关照此事。
云清点了点头：“我信她。”
她愿救漓笙，不管是谁，云清信她。
当初，若是他对漓笙多些什么信任，知漓笙本性并非那般，下些力气彻查，漓笙或许就不会被逼得那般。
掌心的莲子动了动，好似安抚。
云裳亦不再多言，云清收了云裳收拾出的灵丹丹炉之类，便随意寻了个山洞，封了入口。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一年又一年过去，云清在山洞里，听不见外面的消息。开阳没去查莲华，倒是现将漓笙之事散落开来，鬼君以此为契机，派人散布当年华颜功绩，将天帝气得手抖，最后是开阳同鬼君打了一场，这事才压下。
天帝找云裳聊过，聊的是凤凰一脉的子嗣问题，暗地里，打算将自家小女儿嫁给云清，云裳苦笑，心说这子嗣问题怕是要等她老人家下蛋或是天地间再化生出一只凤凰。她没明说，只道还需待云清出关后再定夺。
当然，天帝后来也没打算再定夺了。云清在十年后出了关，恰恰赶上天帝寿宴，他赴宴了，那公主也满心欢喜准备了节目，谁晓得云清自己带了只小狐狸，全程几乎都在斗狐狸，别人碰一下都不许，宠得好似亲生儿子一般。
之后，云清还是领着小狐狸回了丹穴，丹穴毕竟灵气足，极其适合修炼。
日日看着一人一狐的观澜也无奈，又碍着云裳的面子不好将人赶走，果断劝着云裳回祷过，云裳不依，观澜觉着，很是挫败。一日，看着云裳又在变着花样给小狐狸准备饭食，心里不是滋味，便从后头环住了云裳的腰：“阿裳这般喜欢孩子，不如咱俩养一个？”
小狐狸本打算入厨房找吃的，看了内头一眼，退了出去，并拦住了云清的路……
观澜自然是注意到了，心中暗叹一口气，其实，这样，也挺好？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到这里也就算是结束了，这个脑洞开得仓促，写得也仓促，自己都晓得写到后面都是乱的，因为是直接用以前一篇没写完文的角色设定，还有些东西没理顺过来……
就当做一次练习了。
不管怎么说，谢谢看完了，忍我到这里的你，谢谢。
第11章 曲调
这日是小狐狸的漓笙，想起漓笙曾说过自己极其喜爱某一处凡世皇宫中寒冬腊月白雪红梅的景象，云清便想着，要给漓笙一个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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