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番话对我很有威慑的作用,我不禁开始后悔为什么非得在晚上到这地方来,管家像是看透了我的想法,问我要不要就着这辆车回去,明天白天再来。 我略一思量,觉得这样畏首畏尾也不是办法,心一横,便拉着管家下车去了。 季枭所住的这个地段真不是一般的破,街道里甚至时不时能听见倒在路边的人因痛苦而发出的哀嚎声,有人甚至膝行着来向我们讨饭,我本一时心生恻隐,但管家适时拦住,这时我才发现周边正有无数双眼睛正死死地盯着这头。 管家拿出手电筒,照亮自己的记事簿,“季枭不住这边,他那边的情况应当会比这要好一些。” 于是管家便打算循着门牌号数一家一家地找,可惜的是这里尚且还算完整的门牌已经不多,约摸是被人撬走了当成废铁拿去换钱了。 于是我便鼓起勇气去问不远处那些横倒在路边的人,刚开始管家不赞同我这么做,他或许比他自己想的要讲究,毕竟就算在黑夜里,我还是能望见他对这个地方的厌恶。 所幸最终通过人指路,我们还是找到了季枭的家。 这是一处低矮的小平房,甚至有院落,不过里面的花草早就凋零,门甚至都已经不在门框上。 不过的确,这周遭的境况要比我们先前望见的要好得多。 管家给了“m”“'f”“x”“y”%攉木各沃艹次那个引路的人一大笔钱,走时,那人说:“这房子好久没人住了,里面的东西早就被分空。” 他所说的“分空”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我和管家的进入可谓畅通无阻,其实这里比起刚开始望见的地方的已经好上不少,我甚至还在院子里望见了月季的枯枝,想必原本住在这里的人有栽培植物的喜好。 如果打理得当,这里应该也能算是一个好住处。 不过正如那个人所说,里面的东西都已经被分空,肉眼所能望见的一切地界,皆是满目荒凉,屋子里面空空如也,什么也不剩下,甚至连窗户都被恶意破坏,墙壁上,还可以望见被烧焦的痕迹。 无疑,里面是没有人的。 然而我不知道季枭除了这里,还能去哪里。 约摸是因为意识到再也找不到季枭怕老爹责备吧,那一刻,我的眼睛竟又有些发酸,我想到季枭回到这里发现自己曾经的家变成了如今这幅模样,会有多伤心、多生气。 然而啪嗒一声,就在我脚边不远处,这破木扑成的地板忽然被掀开一块,季枭从那里探出头,与我猛然间对视了。 他乌青着眼眶,看着我,竟是嘲讽一笑:“哭什么丧呢?”他说。 我一个气急,上前狠狠推他一把,他一个没站稳,啪嗒一声,又滑回到地窖里去。
第4章 犯错的仆人需要得到惩罚 事后的惩处当然是不会少的,当然那是在季枭伤好得差不多之后。 从那个地窖里,他拿走了他母亲给他留下的最后一笔钱,和一个小小的,有着刀尖形状挂坠的项链。 许久之后的某个夜晚,他忽然再提及了这件事,他告诉我,原本他是打算拿走母亲留在地窖里的钱就远走高飞来着,做乞丐也好当混混也罢,总比在我身边做个奴才强,但当他在自己家中看见我的时候,兀地又改变了主意。 那次我没有第一时间问他这是为什么,直到他第二次再提及这件事,我意识到他可能是想让我问的,那时的我因为有求于他,所以对他的一切需求都尽力满足,于是便问出了口。 而他却静默片刻,忽地笑出了声,“那天月色正美,周遭的景色又那么破落,你穿着一身少爷的制服,神情崩溃,好像马上要哭出来的样子……让人想到死了丈夫的寡妇,我就忽然回忆起第一次见你的想法,若是你敢辱我,我以后就把你买到那些财阀手中,或者我自己折磨也行,反正,不能让你有好结果。” 那时我心中的悲哀已经大过了愤怒,想到睡在身边的这个人竟从一开始就这样恨我,那种由内而外的胆寒,竟令我感到我已经跟死了没有什么区别。 当然,年少的他隐藏还算不错,对我的恨,自是没有那么明显地表现出来,他只是规规矩矩地跟我回了那间公馆,在我的责骂中,他微垂眼眸,让人觉得他是听进去了,却又觉得被当做了耳旁风。 我自是觉得我对极了,再加上恨他给我添了麻烦,那之后又毫不留手地变着花样罚了他几番,见他似乎比往常沉默,便自得地以为自己“训仆有方”。 不过偶尔他也会不经意间表露出自己的真实想法,记得有一次,我带着他出席了老爹所举办的某场宴会,那时的他身量挺拔,十六七岁的年纪,却已经是罕见的俊美健硕,我学校里的朋友平日里出席的时候都会带几个美人撑场子,我那时很好面子,不愿意输给任何人,于是便强行拉上季枭来充当门面。 季枭一张似笑非笑的脸,眸子里深藏着狠戾,曾经的季家少爷,如今却是个仆人的身份,自然勾起了在场一众少爷小姐的赏玩“高级宠物”的猎奇心里。 那时我算是第一次体会到了季枭除干家务活之外的价值,一时间有些飘飘然,正思量着给季枭个什么奖赏,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却发现他正遥望着不远处叶家大少醉酒在沙发,怀中搂着数位美人的荒诞景象。 发现我在看他,季枭微微侧过脸,“看到了?”他笑了一声,不知是讽刺还是别的什么,“这个叶家大少屋里是有老婆的,”他走近,俯身,覆在我耳边,说,“我以后也要像他这样做,娶你当老婆,我在外面左拥右抱,你只能窝在家里一个人呜呜地哭。” 我简直被他的想象力所折服,一时间竟不知道该笑出声还是一耳光扇在他的脸上,不过最终这两个动作我一个也没做,因为我望见季枭身后,大哥正款款走来,为了维持自己的风度,我只轻笑出声,低声用只有我与季枭能闻见的音量挑衅道:“如果你真有那个本事的话。” 也就是在这时,大哥走到了我们的面前,他冲我微微一笑,惯常地无视了我身边的季枭,只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礼盒,“这是给你的礼物。” 一个精致小巧却价值不菲的袖扣,大哥时不时喜欢送我这些,能收到礼物我自然是高兴的,不过我表现得惯常要比内心真实的夸张许多,不知为什么,我蛮喜欢在大哥面前做出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此时更是笑着抱了上去,轻声在大哥耳边说:“谢谢。” 季枭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他的目光像是一根刺,扎进我的心中,他大概知道我是装的,他比任何人都了解我的本性……或者说,我本性中更“恶”的那一面。 随后大哥冲我微微躬身,邀请我到下面去跳舞,他就像是王子,向我伸出手的模样,近乎令我瞬间红了脸。 的确,比起喻家的其他几个兄弟姊妹,我要喜欢大哥更多,因为他是唯一一个没有对我好的必要,却一直待我不错的人。 他跟老爹是不同的,有时候老爹待我的好会让我觉得那不过是做给其他子女的表演,而大哥则实心实意许多。 有关大哥的事情,季枭也跟我谈了不止一次,他似乎认为我对大哥情根深种,言语中总有些酸溜溜的嫉妒,我从不戳穿他,因为我知道在他的内心深处,就“对我有感觉”这件事,他是觉得耻辱并且不屑的。 他说:“因为你绝对不会威胁到他的位置,从人设上,他更想跟那死老头靠拢,如此而已。” 季枭经常称呼老爹为“那死老头”,无论他为此付出了多少代价,他也仍旧面露不屑地这样说,那时的我也懒得去纠正了,只要他不舞到老爹面前,从而影响到我。 他说得我何尝不清楚?“我相信幸福和美好,”一瞬不瞬地望着他,这次,我希望他听清楚:“只是因为我需要罢了。” 那天晚上停了电,时值深冬,我熬夜看了话剧的录像,为了不让管家唠叨,先前便谎称要睡了,壁炉里的火早已熄灭,我也没有这个时候麻烦仆人起床为我生火的想法,于是我便叫醒了季枭,显然,季枭那家伙对我“去我房里暖床”的命令丝毫不能理解。 他大概不明白他这个暖炉的价值,在冬天,他就是一个放热源,身体的任何一个地方都是暖烘烘的,如果以后有人能够在刺骨的寒风中窝进他的怀里,那一定是一种别样的幸福。
我坐在床边拿着机器继续观看着录像,床上,我能感受到季枭投来的视线,怨怼还是愤恨呢?我并不清楚,反正面对我,他脸上总不外乎这几种神情就是了。 “喂,你是一直故意这么为难我的,对吧?”突如其来地,季枭问出了口。 僵硬了片刻,缓缓地,我找回了自己的意识,“问这个干什么?” “你对其他仆人都很好,只一个劲为难我,为什么?”从他的眼神中,我猜想他已经知道答案了,但他却还是寻求确认一般问我,而我能怎么回答他呢?毕竟这些年我待他不好的确是真的,此刻再说出什么“被逼无奈”这种话,就显得太虚假了些。 “为什么?看你不顺眼喽。”那本是我为数不多能够寻求到他宽恕的机会,但那时的我却就这样任由它从我眼前溜走了。 但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当天晚上,我神差鬼使地没有赶季枭回他自己的那个小房间,也没有让他滚下床,窝在他体温孕育出的温暖中,久违地,我竟发起了呆,带着浓烈的不安以及对季枭细微的恐惧,我想: 他都快十八岁了,老爹却还是没有任何动作,是不打算要他的命了么?还是另有打算? 那一刻我居然感觉到庆幸,在老爹面前我从不敢承认,我不愿让身边所熟悉的生命就这样忽然消逝在我的眼前,明明它那么鲜活,明明它还有无限的可能。 那天晚上,我跟季枭说了不少话,其中就有他对大哥的看法,我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原来他是那么不喜欢大哥。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正被季枭揽在怀中,平时冰凉的手脚在这天居然也暖烘烘的,这体验还算新奇。 那之后我尝试过对季枭好一些,但那家伙果不其然过几天又会整出一些幺蛾子令人再难对他生出好感来。 也就是从那时开始,我渐渐发现,季枭对大哥的讨厌,简直体现在方方面面,只是我以前眼拙,未曾发现。 “姓喻的”是他对大哥的代称,仿佛这整个家族除了大哥就没有其他喻姓的人,在他表达对大哥的不屑的时候,我常讽他有些话有种当面说,在那时的我看来,季枭对大哥的不满可能只是在面对比自己更为强大的雄性时,有一种固有的威胁兼嫉恨的心理。 那时的我并不知道,原来当初抄季家领地的时候,大哥便是作为老爹代表人一般的存在,而也就是他生擒住了季枭,并将他带回到了喻家的领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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