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栎不过比温酌痴长两岁,性子开朗而不张扬,处事讲求外圆内方。温酌听他滔滔不绝,心里颇多艳羡他的住校生涯。 对于温酌,荣栎早放下成见,乐得提点一二,也算遵了长辈们的嘱托。 “杨学知老先生论起学问确是一代大家。”荣栎说着端起酒壶给温酌倒酒,“听说清流一派对其褒誉甚多,很多人说他是个难得有心做学问的人。心在天地,不拘于朝野。不过话说回来,咱们这些人却是做不到。再如何说,官宦子弟看来比白身光鲜,不过也远没他们自在。” 温酌笑起来,道:“我先前听人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想来也是一样的道理罢。” 荣栎不由道:“有慧根。照我说侯爷为你请了这位杨老先生可不是让你考状元的。” “这个自然。” “那你可想过,侯爷为何偏偏为你请来杨老先生呢?” 温酌点点头:“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父亲百般筹谋还是为了我。也怪我从前糊涂,弄得声名狼藉,如今便要靠杨先生助我一臂之力了。” 荣栎见他有此悟性亦甚欣慰,轻声道:“只盼你往后也能一如今日才思敏捷。” 温酌微微动容,举杯言道:“借君吉言。” 二人举杯尽饮。 这顿饭很是尽兴,只是温酬仿佛不善饮酒,喝了没几杯就开始上头。荣栎无法,只得结账差人雇了轿子带人打道回府。 因一时失手把表弟灌成了醉猫,荣栎很有几分心虚。未免招致温士郁的责备,荣栎急忙让书勤几个小厮手忙脚乱地把温酌搀进屋里歇觉,自个儿便装模作样假作温书遁走。谁想才跨出门去,迎面便撞着温酬。 荣栎不由有些尴尬,只得道:“今日阿酌来接我,一时高兴就喝了几杯,谁知竟倒了。” 温酬面露苦笑,道:“他从前酒量倒不至如此稀松,许是还未痊愈。罢了,你往后少同他喝便是。去换件衣裳歇着吧。” 荣栎得了赦令,当即同意,一溜烟地跑了。 第17章 第 17 章 温酬这一日回得早,听见温酌这的动静便有心过来瞧瞧。 陈锐倒没有撒酒疯的毛病,这会被除了靴子去了腰带,睡得很是香甜。不知他做了什么美梦,脸上还带着一丝笑意。温酬宠溺地看了会弟弟,嘱咐丫头去煮些醒酒茶备用,替他掖好被角,这才走了。 等温酌醒过来,已到了用晚膳的时辰。两个丫鬟忙服侍着他穿戴,温酌便如个人偶一般由她们摆弄。才收拾停当,便见桌上放了一叠书,温酌拿起了随意翻了翻,都是些公案传奇,排版刊印俱是上乘,还绘制了绣像。 丫鬟侍玉道:“是大公子着人送来的。” 原来先前温酌随意说的倒被温酬记下了,只当他如今喜欢这些,替他搜罗了来。 温士郁一般晚间都不大出去,一家子吃过饭,俱闲坐着吃茶消食。如今因温酌乖顺不出去撒野,襄阳侯总算过上了舒心畅意的日子,他照例一一啰嗦关照一番,便各自散了。 用过饭后,温酌便带了上街买的善本自去书房寻他爹,正巧温士郁唤了温酬在屋里说话。见他来了也不避他,只让他进屋。 温酌见他拿了几幅卷轴交予温酬,叮嘱道:“这些闺秀家室人品都与你极相配,你便拿去相看,相中哪个告诉为父便是。” 温酬如今已二十二了,这般年纪换做旁人早不知有几个孩子了。他虽生母早亡,却也颇受祖母嫡母疼爱,早早便给他定下亲事,乃是户部侍郎家秦寄盛的嫡女,谁料这女子福薄未等过门便害了急症去了。温酬极重情义,见青梅竹马的未婚妻早逝,亲自去吊唁不说,还很是低落了一段时间。 温士郁因自己也是晚婚,见他如此倒也没去迫他,缓了足足两年才旧事重提。 温酬恭顺地接下,又看了眼温酌,提醒道:“父亲,二弟的亲事也该议了。” 这一句着实把温酌吓了一跳,忙摆手道:“长幼有序,还是先等阿兄娶了嫂子再说罢。” 温酬瞧他脸色都变了,不由好笑,这才闭了嘴,向温士郁道了一声出去了。 襄阳侯瞧了瞧他,道:“你的亲事还得等等再看。” 温酌先时的名声不大好,上京权贵左右不过这么几人,便是襄阳侯权柄过人,哪个又是肯将嫡亲宝贝的女儿推进火坑的?温士郁也曾思量请皇帝赐亲,只一来今上历来对赐婚无感,二来他自己又恐攀上门不称心的婚事懊丧,是以拖延至今。 如今拖来拖去,拖得宝贝儿子的庶长子都要出世了,又有哪家的贤惠小姐肯来做这现成的嫡母? 温士郁愁了良久倒没想起来自己原先也是这般境地,幸亏遇着了荣氏才有了贤德的嫡妻,如今轮着儿子如此他竟反而没辙了。 温酌见他爹表情纠结,忙打岔道:“爹,我今日同荣栎上街,去了蠹鱼斋。” 第18章 第 18 章 温士郁听罢果然脸色一缓,道:“这铺子我可好些时候不去了。” “那地方怪得很,哪儿像个铺子。”温酌一边嘀咕,一边把淘来的古籍捧给他爹。 温士郁摇头笑道:“薛雍看着是个貌不惊人的杂毛老头,想当年那蠹鱼斋的匾还是霜君给他題的,便是陛下都要给他几分薄面哩。” 温酌大吃一惊,还要再问,温士郁已懒得回答,专心看起手上的书来。温酌只得按下好奇,谄媚道:“这本古籍看来艰深晦涩,想来也只有爹这样精于文道的学士才能参透其意。” 饶是温士郁半生受得无数阿谀奉承也及不上宝贝儿子的这番夸赞,他心里颇是熨贴,嘴上偏还要谦虚,教训道:“巧言令色非君子,此话太过。”说完又怕打击了儿子,又赞道:“想不到你还颇有几分眼光,竟能淘到此等善本。” 温酌汗颜道:“儿子哪能有这等目力。原是荣栎表哥找着的,我记着爹喜好古籍,就给您送来了。” 襄阳侯听了儿子将自个儿放在心上,自然是喜上眉梢,又向温酌解说了许多文论,教他文章之道。他倒确是真才实学否则也难得皇帝的器重,温酌也是虚心请教,父子两个足说了小半个时辰,直到茶凉了才尽兴。 温士郁过了一回父教的瘾,见儿子乖顺好学,心里更添自豪,对温酌斟酌道:“杨夫子学识渊博,为人谨介,只是有时难免有些迂腐。你这向用功太过闭门不出也不是长远之计。 爹虽不喜你在外同那些个混子胡闹,也不至于因噎废食,这官宦子弟间该有的应酬也不必都断了。” 温酌想了想,答道:“常言道坐井观天,不知荣枯。孩儿这些日子虽跟从杨先生读书写字,只是天天关在家里,又忘了前事,于京城世情上仍是不大通,很是茫然。” 温士郁闭了口,忍不住叹了口气,半天才道一句:“教子成于苛,毁于疏。是为父耽误了你。” 温酌乍一听温士郁的自我反省很是吃惊,心里嘀咕他爹是个什么意思。 其实襄阳侯初时于教子上乃是严父的典范,温酌三岁蒙智已是极早的了,只是受着母亲和祖母宠爱,难免有些骄纵,性子耐不住些。学业上虽没什么大才,也不至于桀骜不驯。 谁知长到八岁上一年里接连失了母亲祖母,这等打击不消说孩子,连大人也未必能受得了,不知哪天忽然发起高烧病倒了,昏睡了足有月余,不知请了多少名医吃了多少药,连上京周围但凡有些灵验的寺庙道观不知得了多少香火孝敬。 不管是起了药效,还是神仙显灵,总之世子的病好容易好了,却把襄阳侯吓得改了脾气,只一味宠溺,再不敢对这孩子严厉,这才生生把温酌宠成了不思进取的纨绔。 温酌哪里知道这些,只见他爹神色严肃不知在想些什么,便试探地说道:“爹这是哪里的话,先时是孩儿糊涂,一味玩乐,不思正途。如今已然迷途知返,定会勤加磨练,不负爹的期望。” 表忠心这个事倒是百试百灵的,襄阳侯听他这么一说,当即道:“说得好。既如此,你可不要辜负了为父的一番绸缪。” 第19章 第 19 章 温士郁思来想去,决定给温酌讨个皇差。试想皇帝给的面子,襄阳侯府镶金的招牌,温酌如今又是个讨喜的性情,届时行走京中结识诸般人物,还有什么难的? 他办事讲求一个雷厉风行,连走后门都不例外。第二日才下了朝,便递了牌子进宫了。 虽说朝廷历来打击营私舞弊,不过襄阳侯纵容营私也是要在皇帝跟前过了明路的,也就没什么舞弊之说了。 温士郁对皇宫远没有旁人的那份畏惧,他自小跟着母亲出入后宫,年岁大了又受今上的委重,走在宫中自有一派闲庭信步的自在,连宫中宦官也乐得同他打交道。 皇帝下了朝便去了崇政殿理事,襄阳侯行过礼照例得了座。今上是个直脾气,不喜欢旁人说话绕拐弯抹角,温士郁素知他秉性,便开门见山说了来意。 若是别人倒好说,给个御前侍卫的衔儿便罢了,只是这个温酌有些棘手,文不成武不就的,摆在殿前没的给皇帝丢人。依着温士郁的说法如今温酌已经浪子回头很是上进,不过以皇帝对他的了解,那会温酌见天吃喝玩乐的时候襄阳侯也不过觉得是少年心性罢了。 皇帝一时摸不准该如何分派这糟心小子,又不想因着这点小事拂了外甥的面子,便姑且敷衍几句了事。 温士郁见他如此,不由也是心中惴惴,坐了一会功夫,便告退了。 这委实给皇帝出了个不大不小的难题,以至于洛王来给皇帝请安时今上还举棋不定,迟迟没有决定。 殷鹤晟如今在礼部任事,正领旨筹划今上的花甲寿诞。洛王看着虽冷冽,行事却精明强干,皇帝听他禀报诸事无一不是稳当妥贴,心中甚是宽慰。 父子君臣说完正事,殷鹤晟倒也不着急离去,道:“儿臣今日观父皇似面有不豫,不知能否为父皇分忧。” 皇帝笑道:“你孝心可嘉,为父有什么不乐的。倒是襄阳侯今日来给那温酌讨皇差来了,只是朕观此子心性不定,一时倒不知分派他去何处。你如何看?” 温酌? 殷鹤晟一晃神,忽然想起那日他睁大眼看着自己的模样,不由心中一动,嘴上却已然答道:“父皇,万岁节临近,礼部颇多事宜,每日事务不知凡几,不若让温酌领个虚职来给儿臣做个帮手,不知父皇意下如何?” 这倒确实是个办法,以洛王的沉稳料想温酌也闹不出什么乱子,皇帝瞧他一眼,笑道:“甚好,便如此办吧。” 洛王道:“儿臣遵旨。” 他身材颀长,躬身行礼告退,阳光透过大门投在他身上仿佛镀上一层金边,显得风华正茂青春正好。皇帝欣赏地看向自己的儿子,却忽的心中涌起岁月不饶人的苍凉。 第20章 第 20 章 此时温酌浑然不觉已被定夺了仕途去向,正同荣栎两个在亭子里闲坐。 时值五月,侯府里百花盛开,地上开着五色缤纷的月季、芍药、鸢尾,树上琼花盛放白中透绿,犹胜雪团,海棠含羞带怯,娇艳欲滴,又有多年生的紫藤早攀附在凉亭之上垂下千万条紫色花串,随风摇曳,远远望去宛若紫色的瀑布流川。又有花香袭人,令人如临仙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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