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青身子板单薄,在伞下没淋到什么雨,一进门便快步上前将那芭蕉叶揩净了雨渍,呈到顾沉渊面前,道:“王爷,奴婢取回来了。” 顾沉渊看到这根夭折的芭蕉叶,蹙了蹙眉,想伸手将它拿起,却生生顿住,叹息了一声,道:“将它插到花瓶里先养着吧。” 竹青应了一声,顾沉渊立在那处,双手背在身后,看着竹青将那芭蕉叶仔仔细细地养到了一樽琉璃花瓶之中。 虽然此举无法将它彻底救活,但是能延续它一段生命…… 顾沉渊思及此,坐在桌案前开始奋笔疾书。 今日该怎么做,他好像已经有决断了。 …… 曲昭雪直到快日出之时才睡着,只是没眯一会儿,便被狱卒老丈唤醒了。 那狱卒老丈一脸欢喜,看着她道:“恭喜曲娘子,王爷下令,今日绞刑暂缓,让你出来收拾一下,随他前去查案。” 曲昭雪挑了挑眉。 看来她成功说服了顾沉渊,给自己争取到了一个机会。 曲昭雪抿唇笑了笑,双眸也不由自主地弯了弯。 虽然她并不是完全安然无恙了,但好歹也是踏出了第一步,日后能否成功为自己洗冤,便看自己的本事了。 曲昭雪又行礼谢过了狱卒老丈对她的照顾,便带着手上的镣铐,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暗示自己的莫要紧张,一步一步坚定地迈出了牢房的大门。 曲昭雪的眼睛已经适应的昏暗的环境,重见天日之后反而有些不太适应,眯着双目伸手挡了挡阳光,却见到了眼前的一个身影。 那身影身穿绛紫色衣裳,头戴幞头,正目不转睛地望着她,虽然神情依然冷漠,但曲昭雪却从那张脸之中,读出了一些慈悲父母官的意味来……
第4章 昭雪 四 顾沉渊立在那里,瘦削又…… 顾沉渊立在那里,瘦削又挺拔的身姿撑着绛紫官服,显得整个人贵气逼人,只是神色依然淡漠,见曲昭雪从牢房门中出来也并没有什么动作,只看着曲昭雪上衫“囚”字上的那个血色“冤”字拧了拧眉头,等到曲昭雪一步一步挪到他面前,恭恭敬敬地行礼道谢,他面色才缓和了些,开口道:“不必谢了,你随着竹青去换身衣裳吧,在府中等着便是。” 在一旁立着的竹青上前行礼道:“奴婢竹青,曲娘子随奴婢来便是。” 曲昭雪被这个好听的少年音吸引了过去,只见这个少年干净单纯,只比她高一点点,但露着小虎牙微笑着望着她,伸臂向她引路,整个人平易近人又机灵。 曲昭雪突然很想揉一揉他的小脑袋,但还是忍住了,本来还想上前去问顾沉渊准备如何查案之事,谁知自己只往前挪了一步,顾沉渊便下意识身子后倾,又打量了一下她,皱了皱鼻子。 曲昭雪看了看自己身上那脏兮兮的囚服,上面还有血迹,登时明白过来。 自己在这京兆府大牢中呆了好几个月,身上自然干净不到哪里去,还沾染了那种腐朽的气息,她自己闻着都嫌弃自己,难怪顾沉渊这种养尊处优的少爷受不了,不过他能忍住这气味,亲自入牢听她诉冤,还在此时没有点破,也确实是尽职尽责而有教养了。 但为了早日洗冤,曲昭雪仍然坚持道:“王爷,待我沐浴过后,可是要一起出门查案?” 顾沉渊也知道自己的下意识反应有些伤人,掩饰般地咳了咳,道:“曲娘子如今乃是戴罪之身,实在是不宜与本官一同出门查案。” 曲昭雪抬眸看着顾沉渊,眨了眨晶亮的双眸。 她好不容易从牢中出来了,可顾沉渊让她呆在京兆府中,她还怎么查案…… 曲昭雪又福了福身,道:“我受人之托,便要忠人之事,慎郡王命我协助王爷查案,我便必须做到,否则他日真的成了冤魂,到了地下,我不知该如何向慎郡王交代,请王爷成全。” 曲昭雪这一行福礼,便没有起身,低垂着头让乌发遮盖了她的面容和身躯。 顾沉渊望着她默了半晌,背在身后的双手手指不住地摩挲着,轻轻叹息了一声,才缓缓道:“起身吧,等你沐浴完了,跟着竹青来寻本官。” 曲昭雪闻言,挤出了一脸笑意,谢过顾沉渊,便乖乖地随着竹青去换衣裳。 其实她也能理解顾沉渊不愿意让她跟着去查案的心态,无非就是怕她逃跑嘛…… 身为长安市长兼法院院长,在复奏中保下了一个死刑犯,却又将这死刑犯放跑了,只怕是要丢官夺爵的…… 不过逃跑嘛,她暂时不想,这长安城中戒备森严,不是她这种身娇体弱之人能成功逃得了的。 顾沉渊还真是看得起她…… 不过他还愿意让她沐浴一番,倒是善良得很。 曲昭雪忍不住在心里编排着顾沉渊,越看眼前的小竹青越感兴趣,虽然身后仍然跟着好几个凶神恶煞的看守她的护卫,但也阻挡不住曲昭雪想跟竹青搭讪刺探情报的心。 可是这个竹青人小鬼大,问什么都不正面回答,看起来倒是每个问题都答了,可是曲昭雪问了一圈下来,关于顾沉渊的身世、家庭、生平之类的什么都没问出来。 曲昭雪几乎要在心里翻白眼了。 果然主子机灵,奴婢也不会差…… 而竹青脸上一直挂着得体的微笑,将曲昭雪引进一间院子之后,便将手中拎的衣裳取出来,道:“曲娘子,王爷的意思是让您换上男装,行事便宜,这是奴婢从未穿过的新衣裳,还请曲娘子莫要嫌弃。” 曲昭雪接过那身黑衣裳,用手掌拂过,她虽然不懂这些衣料诸事,但是也能感觉得出来,应当不是凡品。 而且,是男子装束。 这太方便不过了! 曲昭雪抿唇笑了笑,恭敬地谢过,竹青唤来一个妇人,道:“王嬷嬷,烦请帮着这位曲娘子沐浴,可好?” 王嬷嬷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堆出来了,痛快地应下,便引着曲昭雪入了湢室。 这间湢室虽然并不华贵,但是十分干净整洁,浴桶中也已经热气腾腾了,经历过监牢的生活,曲昭雪倒是不挑地方了,只觉得哪里都比那昏暗潮湿又脏兮兮的牢房好,欣然褪下衣裳入了浴桶,待坐到浴桶之中,将整个身子埋进去之后,闭上双目满足地叹息了一声。 王嬷嬷看曲昭雪满足的样子,笑了笑道:“娘子在这里沐浴,有什么事唤奴婢便是,只是也紧着些时辰,莫让王爷等太久。” 曲昭雪欣然应下,一边飞快地洗着身子,一边趁机回忆着整个案情。 原是几人在泰兴侯府玩的时候,良国公府的嫡女云笙邀她几人前去杏园吃酥山,还说让兄长云修竹为她们几人作护卫游曲江池,原身这便想要寻到寻到机会撇开江问蕊姐妹,而云笙与那姐妹二人关系更好,定然会前去寻找,她便能伺机与云修竹表达情意。 案发当日,原身家位于东市西邻的宣阳坊,从坊中出来便便是东市,东市西边第一家便是孙记药铺,曲昭雪在这里买了巴豆粉,放到了自己那绣着莲花纹样的粉色荷包之中,正好江问蕊身边的婢女青锁前来寻她,她便带着自己的婢女上了泰兴侯府前来接自己的马车。而马车入了东市门之后,在云想楼停了一下,几人随着江问蕊进那铺子里取给云笙做的襦裙,顺便在里面逛了逛,又试了衣裳,买了几批好料子,这才又上了马车去了杏园。 等到了杏园之后,云笙尚未前来,几人在房中等着,曲昭雪寻到机会在茶壶中下了药,之后江问蓉输了棋,闷闷不乐地饮茶,而江问蕊则一口茶也没有饮,可怜那江问蓉饮了她那杯茶后便毒发了。 整个事情经过便是如此,栽赃方式倒是有不少可能,只是事情已经过去了月余,就算她能想到几种可能性又如何,物证人证实在难寻,她也很难翻案。 不过开弓没有回头箭,如今最为可疑,也是唯一有机会栽赃的三个地方,便是杏园、云想楼和孙记药铺,当时在她身边的江问蕊和她的婢女青锁、江问蓉的婢女锦绣,和自己的婢女落英,便是最有可能栽赃自己之人。 自己的婢女落英自小陪着自己长大,家中早已经无人了,栽赃自己的可能性倒是不大,
那剩下的便只是那三人了…… 思及此,这浴桶中再舒服,曲昭雪也坐不住了,急忙起身将身上的水渍揩净,又将自己的一头浓密的乌发在头顶绾了一个发髻,换了衣裳准备去寻顾沉渊。 然而刚出了湢室的门,便见竹青笑嘻嘻地站在她面前,道:“曲娘子稍等片刻,等王嬷嬷给曲娘子打扮一下,再去寻王爷。” 曲昭雪看着竹青手中的托盘上面的一堆黑漆漆的毛发,和站在一旁跃跃欲试的王嬷嬷,内心是拒绝的,可是见竹青旁边还站着几个膀大腰圆、凶神恶煞的护卫,又觉得怂了。 算了,为了能出去查案,她忍了! 王嬷嬷让她坐在回廊边,在她身上忙活了几下,曲昭雪整张脸、脖子还有双手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涂得黑了一层,下巴上被贴上了大胡子,眉心还被黏上了一个大痦子,竹青见状满意地笑笑,道:“这样好极了。” 身旁的几个护卫仍然绷着一张脸,可是曲昭雪明明看到几个人脸上的胡子在轻轻地发抖,身形也有些许晃动。 一定是在笑她! 曲昭雪倒不是那种在乎外表之人,只是觉得把自己弄丑了不要紧,若是丑得让旁人能认出来是她,那才真是尴尬…… 若是让旁人认不出来是她了,那她是不是就逃跑有望了? 这顾沉渊,是有后招对付她,还是脑子有点不太灵光? 曲昭雪试探地问竹青,道:“请问有没有铜镜能借来用用?” 竹青仍然笑得开朗,道:“曲娘子,莫让王爷等急了,咱们还是快些走吧。” 话毕,还未等曲昭雪反应过来,几个护卫便上前拽着她的胳膊将她提了起来,接着,两副沉重的镣铐就铐在了她的双腕上,另两头则是锁在了曲昭雪身旁一左一右的两个护卫手腕上。 “曲娘子,这是王爷的意思,还请您担待着些吧。” 竹青仍然是笑眯眯的,只道了一句“走吧”,两个与曲昭雪铐在一起的护卫便提步上前,惹得身材娇小的曲昭雪踉跄了一下,险些撞到了身前的护卫。 这些护卫将她里里外外围了个严实,她倒是想跑,只怕这些个护卫一人一刀便能将她剁成肉馅儿了…… 这个顾沉渊倒是真的鸡贼,怪不得放心将她放出去,原来是有后招等着她…… 曲昭雪跟着几人踉踉跄跄地到了府门口,便见顾沉渊正站在一匹通体雪白的高头大马前,与两个身着绯红色官服的人讲话,身后还有一个小囚车,而顾沉渊早已褪下了官服,换上了一身玄青圆领袍,只是那显眼的金鱼袋仍然挂在腰间。 那两个官员的年纪较顾沉渊要大些,但在他面前毕恭毕敬的,而顾沉渊虽然身板挺直,但是也微微颔首静静地聆听着,面上没有丝毫不耐,时不时地回答几句,让两个老臣面上熨帖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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