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国子学退学的,没有再招的可能。”段宏盛遗憾地告诉他。 “那就太学。”想到顾元纬也是上的太学,他立马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一边读书,一边收拾顾元纬,“对,就太学。” “那你是要我舍弃这张老脸了?” 段穹宇抬头望着帐顶,“反正你早就没了老脸。” “你个臭小子!”段宏盛在他头上敲了一记,“还不都是你害的?!” “哎哟,头疼,屁股疼,我要休息,要休息。” 耍赖,对于段穹宇来说,就跟呼吸一样自然。大家都拿他没法,太医署的张医师给他检查后,改了药方,并表示他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 段宏盛为了试探他的决心,要他把《孝经》、《礼记》分别抄十遍,才帮他走关系进太学。 被国子学退学的学生,按例是没学校收留的,但是对于他们权贵来说,也不是没有办法。很多京城纨绔子弟从国子学转到太学,最后再转到庶民读的四门学。 丢脸是肯定的,为了这个不孝子,他得放低自己侯爷的身份,去送礼、讨好人。 伤势稍好,段穹宇就爬起来跪在案几边抄书。抄得入神,坐了下去,屁股上的疼痛立刻传进神经,痛得他立刻直起身来。 “噗呲”一声,进来两个人,笑得开怀的那个是个妹妹,另一个憋笑的是她的侍女巧儿。 “大娘,你也太不厚道了,看我的笑话。” 段穹宇虽然是这么说着,眼睛却盯向巧儿提的食盒。远远地,他就闻到了羊肉和胡椒的香味。 打开果然有他最喜欢吃的黄蓍羊肉,还有一盘盛在水晶盘里的鱼鲙,等等好吃的。他和段琼妍一起大快朵颐。 吃完后,段琼妍挥挥纤细的素手,将奴仆赶了出去。虽然在这个家里,长辈都忽视她,但是因为有段穹宇这个妹控(这个词是顾元纬曾经形容他的)在,没有下人敢违逆她。 “怎么啦?” 段琼妍跪坐在他前面,认真地问他,“大兄,你变了,而且变得太多。为什么?” 看着她的表情,段穹宇知道她不好糊弄。这个比他多穿了两层,很是瘦弱单薄的妹妹,在关心他。之所以现在才来问,应该是才刚肯定他变了。 “因为我想,让任何人都无法忽视你。”段穹宇不想让她担心。 “你知道我根本不在乎。他们忽视我,我眼里也没有他们。” 段琼妍毫无心理负担地说着大逆不道的话,屋里的两人却都不在意。 “傻瓜,你不在乎,我在乎。”段穹宇揉揉她头上柔软的发丝,“你不用忧虑,我一定能帮你找到神医,治好你的病。” 可惜那个神医,还要过两年才会出现。前世,要不是顾元纬找到神医,治好了她的病,他又怎么会把她嫁给他? “大兄,有一句话,我还是要说……” 看着她欲言又止,段穹宇准备弹她额头,惩罚一下。段琼妍灵活地闪过,让他弹到了珠钗上,手指疼得收了回去。 朱钗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段琼妍拾起来,重新插回发髻。 看着她得意地笑,段穹宇宠溺地剜了一眼,“说吧,在我面前,还有什么不可以说的?” “你别对母亲太信任了。”见段穹宇不言,她立刻激动地说道,“你看她对你和二郎,态度完全不一样。她就是在故意纵容你,让你不学好。” 倾身,他抱住段琼妍,没想到这个比他小三岁的妹妹,早就怀疑她了。也许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吧。 “为什么不早说?” “我说了,可是你不信。”段琼妍话中满含委屈。 她说说了,就肯定说了。可是,他早就忘记了。她说别人都说是因为杨慕玉是继母,所以不敢管束他。段琼妍却一直不这么认为。 曾经她劝他,他只以为是她想多了。因为他闯了祸,杨慕玉会护着他,有一次甚至为他挡了父亲的竹板。 上一世,他一直将杨慕玉当亲娘看待,直到他出事。杨慕玉恨他杀害自己的丈夫,让他去下地狱。 曾经无条件相信他的人,辱骂他,说他是丧门星,说他就是个贱种…… “我错了。以后,我防着她,只信任我们聪明灵巧、美若天仙的段大娘,好不好?” 段琼妍白了他一眼,将书卷往他身边一推,“快抄书。把你哄花娘的那套,在我面前收起来。我啊,去睡觉了。” “屋外凄风苦雨,屋内孤灯苦烛,就如我此刻的心情。”段穹宇对着阿强和阿壮抒情。 “世子,外面没下雨。”阿强望望窗外说道。 “世子,那我给您捶捶背,今天就休息吧。您都累了一天了。要是旧伤复发,可怎么得了?”阿壮满脸关心地说道。 说完,他绕到段穹宇身后,作势帮他捶背。 “不用,出去。” 他的语气有些生硬。两人不敢违抗,躬身出去,把门带上。 看着阿壮,段穹宇想到,自己之所以会在外面疯玩那么久,一方面是因为经常在外面逗留十天半月的,以为没有大碍,一方面是因为阿壮总是在引他去玩。
第3章 入学 到了交任务的那天,段穹宇带着阿强阿壮,阿壮拎着他的书袋,来到侯府的大书房。大书房是他父亲一个人在用。他和段穹望都有自己的小书房。 大书房布置得非常雅致,跨过门槛,庭院里假山翠竹,一片清凉的绿意,跟他摆着各种玩意儿的书房大相径庭。 走到假山下,看着开得正艳的莲花,段穹宇伸手就“啪啪”掰下两朵,引得阿强一声轻呼。 “世子,侯爷见着又该骂你了。” “阿强,你就是太大惊小怪,一惊一乍的,也就我受得了你。”他将莲花递给阿强,“去,送给大娘。这比她养的睡莲大多了。” 阿强长长叹一口气,接过离开了。 段穹宇走在前面,对后面的阿壮问道:“阿壮,你拿够的吧?别少拿一卷了,不然父亲以为我想偷懒。” “放心吧,世子。”阿壮回答道,“我阿壮什么时候出过差错?” “嗯,真没事就好。” 阿壮听着段穹宇的话,眼皮有点跳。听到段穹宇催促,他才立刻跟上。 向父亲行礼后,段穹宇从阿壮手里接过书袋,一卷卷放在父亲的书案上。看到二十卷书放在面前,段宏盛不禁露出了微笑。 他拿起一卷《孝经》,解开丝带,右手缓缓展开,笑容渐渐凝滞。段穹宇看到他凌厉的眼神,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他伸长脖子,想要一观究竟,却被盛怒的父亲用书卷击中了头部。 段宏盛一拍几案,喝骂道:“我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儿子?” 看到滚开的书卷,上面干净一片,半点墨痕也无,段穹宇露出委屈的神色,向段穹宇解释,“阿耶,我真的抄了的。肯定是阿壮拿错了。是不是阿壮?” “是啊,侯爷,世子真的有认真抄,我再去找找。” 阿壮离开后,脸上露出了轻蔑的笑容。他进了段穹宇的书房,将门关上,从怀里拿出一只粗碗,坐在那里倒上茶汤,慢慢地品。 哪里还能找到段穹宇抄的书?他昨晚就全部烧掉了。 世子的茶,就是好喝。至于怎么个好喝法,他说不出来。世子自从醒来后,就莫名其妙地不烦读书、抄书,对他也吝啬了,害得他只能偷偷地喝。 他喝完一碗茶,又填了一碗,喝完还将碗舔了个遍,然后将碗收回怀里。他用衣袖将嘴巴擦了两遍,保证不留下痕迹后,出了门。 想到世子现在一定在挨训,他嘴上露出了一抹阴笑,看看四周来往的仆人,又连忙闭紧嘴,紧抿嘴唇,做出一副难过的表情。 书房里的情景,却大大地出乎他的预料。段穹宇恭敬地跪坐在书案前,听着侯爷的教训,气氛十分融洽。见他出现,气氛一下子就凝滞起来。 “你怎么这么久才过来?”侯爷不复往日的温和。 他跪下行礼问安后,答道:“回禀侯爷,实在是下仆在书房找遍了,也没有找到世子抄的书。” “你当然找不到了,因为你把它们烧了,不是吗?” 他吃惊地抬起了头,见侯爷一脸寒霜,让他浑身一个激灵,如坠冰窖。 “侯爷,不是的,不是的……”他一边在地上“咚咚咚”地磕头,一边辩解道,“下仆哪敢做那等背叛主子的事?就是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啊。” 说完,他又微微侧身,向段穹宇的方向“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哀声道:“世子,就算你没抄完书,也不能把它赖在下仆头上啊。你这样,可是要要了我的命啊……” 说道最后,他趴在地上狼狈地哭了起来,仿佛真受了天大的委屈。 段穹宇对着阿强使了个眼色。阿强会意,走到阿壮面前,弯下身从他前襟里摸出了那只粗碗。拿在鼻尖一嗅,他对着段穹宇点点头,然后将碗递给侯府的齐管家。 齐管家拿起轻嗅,然后凌厉地瞪了阿壮一眼,对段宏盛回报道:“侯爷,这碗里有上等蒙顶茶的味道,当是世子的茶汤无疑。” 将碗递给段宏盛,他接着言道:“而且,侯爷您看,碗上湿漉,当是刚喝完。茶香很轻易就能闻到。侯府又这样的奴仆,是下仆的失职,我向侯爷请罪了。” 段宏盛摆摆手,将碗砸在阿壮头上,当即让他额头破了个口子。 一拍书案,段宏盛指着阿壮怒骂:“有你这样的贱仆在,大郎又怎么能学好?都是你们把他带坏的。说,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敢烧主人的书?” 阿壮趴在地上,神色复杂,一会儿一个模样,可惜众人都看不见。他最后交代,是他自己想玩,不想让段穹宇去上学。 这个理由很勉强,但是他来来去去,都这么说,众人拿他也没有办法。段宏盛只能让齐管家把他拿到西市上去卖了。 段穹宇走到阿壮面前,“阿壮,抬起头来。” 对他的命令,阿壮不敢不听,他惊惧地抬起头。刚抬起,就被段穹宇一脚踢到脖子上。 看他倒在地上,痛苦地捂住脖子,段穹宇冷笑,“好你个贱仆。因为你,我多抄了20卷书。不然,现在倒在地上挨打的就是我了。” 阿壮始终不明白,他怎么就露馅了,像死狗一样被拖了出去。 回去之后,段穹宇在厨房的院子里找到了一个矮小的仆人,指着他说道:“以后,你就是阿壮,升为二等仆人。希望你以以前的那个阿壮为戒。” 那人愣住了,在阿强地提醒下,才欣喜若狂地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这个人,在前世他入狱后,偷偷来看过他,给他带了两个肉包子。 段穹宇不知道他叫什么,只知道他是后厨扫地的。 翌日,段宏盛和段穹宇骑马,阿强和其他仆人拉着一车礼物出了坊门,往西偏北一点的方向驰去。太学在务本坊,位于皇城的东南角,侯府东市东南角的常乐坊,骑马很快就到了。 在太学外面,段穹宇一眼就看到了顾元纬,和太学国子监祭酒的女儿凤从雁在一起。 他好想一抽马鞭,让疾风从他俩的脑袋上踏过去——踩扁。看看旁边的父亲,只能在脑海里想想了,让疾风在他们脑袋上踩上一百遍啊一百遍。 入了太学,有太学的官仆将他们的马牵走,并把他们领到国子监凤祭酒的书房。众人一番行礼过后,跪坐在榻上。 尽管段穹宇打起精神听,还是忍不住犯老毛病——打瞌睡。“之乎者也”、“咿咿呀呀”……他听得真的很累。 为了不留下坏印象,他只能暗自咬自己的舌尖提神,总算没在这个太学老大面前打起呵欠来。 听到要将他分到望才院,他立马反对。望才院,顾名思义,希望、奢望有才,就是根本没才的意思。那里都是京城纨绔或者其他走关系进来的。 “凤祭酒,我要去顾元纬的那个院。” 近水楼台先得月,方便他将他捏圆戳扁。可是凤祭酒只是摇摇头。他不会允许京城的纨绔子弟去祸害栋梁院,那里都是最优秀的学子。
第4章 宿舍 “哎,实不相瞒,栋梁院已经满额了,老朽实在无能为力。” 段穹宇腹诽,顾元纬进来就有名额,他进来就满了。哪那么巧? 段宏盛也知道望才院里面乌烟瘴气,希望儿子能够改好的他,也不想让他去。他思忖片刻,对凤祭酒道:“那就安排在其他院吧,望才院我怕大郎一不小心,得罪了权贵。” 凤祭酒正要答应,段穹宇立马出声,“凤祭酒,我想跟您说几句私房话。” 见段穹宇说得认真,他只能将下人遣出去。下人出去后,将大门给轻轻带上。 将头转回来,段穹宇避开了段宏盛,从怀里掏出一副字画。见到那熟悉的外表,段宏盛心跳都停了一拍,好容易才忍住将段穹宇胖揍一顿的冲动。 打开字画,凤从雁激动不已,“这……这是王逸少的《兰亭集序》?真不愧是书法大家啊,这风骨,这笔触……” 见他这副模样,段宏盛心情平复了不少,至少是个同好,“是啊,也只有在凤祭酒手中,才不至于明珠蒙尘。” 上一世,段穹宇就知道凤祭酒喜好王羲之的字。所以他就冒险从父亲的书房取了一副备着,果然派上了大用场。至于事后的风暴,大不了一顿竹篾炖粉条,那也是十天之后的事了。 凤祭酒谦让一番后,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放进书柜,当即锁了起来。收了礼,凤祭酒让他们先去宿舍安顿,他和博士助教商量一下,帮段穹宇加一个位置。 段穹宇的宿舍,也在望才院。他找赵主簿。赵主簿将他重新安排在顾元纬的宿舍。思考了一下,他觉得和顾元纬在一起,他肯定会忍不住天天抡他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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