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宜然挑挑眉,浏览了一遍菜式,果真是比昨天精致不少,“趋炎附势,捧高踩低到哪儿都有,更何况是皇宫?他们也没给你脸子瞧,何必计较这些?” 说完便执起银箸,伸向了眼前的笋丝和酸辣土豆丝。 这两样菜爽口,吃着开胃得很,周宜然昨晚体力消耗的厉害,吃了不少,不过依然克制,只有七分饱而已。 漱口后,拿起帕子擦擦嘴,“撤下去吧,我未动的菜赏给其他人吃,别浪费了。” 碧水应是,她知道周宜然向来不喜奢靡浪费,况且御膳房的人为了讨好周宜然,拿出来的都是拿手菜,味道相当不错了,她们这些伺候人的平日里可是吃不到的。 周宜然前世是个职场白骨精,标准的九零年人,国内高校毕业,父母都是高知,家境中产,但或许是贫穷年代过来的,父母虽然疼爱她和哥哥,但绝对不允许兄妹两个浪费粮食。 就算是到了锦衣玉食的古代,她这个习惯也一直维持着。 她做不出来给别人吃自己剩的饭菜的事儿,但是只要她没动过,都是让她们分吃的,权当加个菜。 良辰走到周宜然身边,轻轻一福,“主子,程婉仪进宫了。” “哦?”周宜然勾勾唇角,“程婉仪?可还有别人一起进宫?” “还有江婉容,钱贵人,韩才人,京官之女今日几乎都入宫了。”想了想,“倒是程婉仪,昨儿本应该和您一起进宫的,但是也不知发生了何事,只有您一人先行入宫。” 按大梁朝例,首批入宫的秀女应当是家世最高的,三品及以上文官之嫡女,第二批则是三品以下五品以上文官之女,和三品以上的文官庶女,第三日则是勋贵之女,不拘嫡庶,最后一日是外地官员之女。 按理说,程洛飞的确应该和她一起入宫,但她身份尴尬,说嫡不嫡,说庶不庶,要是按着她原本的身份,连皇宫的门都别想进,也难怪她选在第二日入宫。 “江姐姐也到了?不知她住在何处?”周宜然移步至梳妆台前,对着水银镜,一点一点地卸下首饰,良辰小心地给她拆着发髻。 “回主子,江婉容和您的住处离得不远,是云水阁,走个半刻钟就到了,奴婢回来的时候忘了一眼,正收拾着呢!” “那今日就不便去探望了,明日怎么也是能遇上的,届时请江姐姐前来叙叙旧。” “主子说的是,今日殿中省的那些小太监可是忙怀了,好在主子和她们不是同一批。” 虽说这样打眼了些,但好在她这个主子运气好,刚入宫就得了宠,后宫的一切手段,都远在皇上的宠爱之下。 而且,这是当今第一次大选,挑的秀女多,对家世的要求难免放宽,以后,怕是就只能选父兄三品职位以上的女子和勋贵之女入宫了。 韩绮罗坐在明玉阁窗边,看着太监宫女们来来往往,脸上仍是挂着温柔娇怯的笑意,心里却是烦得不得了。 天儿热,再加上听到了周宜然侍寝之后连升两级晋位婕妤,她觉得自己的心肝脾都要炸了。 能被送进宫的女人没有几个蠢的,更何况韩绮罗本就生于官宦之家,自小后宅的阴私没少入眼。 她也曾想过坐上后位,但一次又一次地被现实泼冷水。 大梁不是前朝,吏治清明,更没有权臣一手遮天的情况,不需要家世低微的皇后来平衡后宫,抑制外戚。 想到周宜然是皇后候选人之一,她的内心几乎都要被嫉妒啃噬地面目全非。 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当不成皇后,太后也是好的。 她再不愿面对,也知道周宜然相貌家世样样比她拔尖,书香世家出身,而自家却是祖父一带才算发迹,根本就比不得。 想要夺宠,只能另辟蹊径。 雪琼阁,程洛飞和钱瑶两人面对面坐在榻上,底下的人忙得热火朝天,霜儿小跑过来,“主子,殿中省那里,您要的软烟罗颜色没有了,怎么办?” 霜儿说完,钱瑶的丫鬟也小心地开了口,“主子,殿中省的人说,三品以下,没资格分到软烟罗,只有云雾绡。” 钱瑶一听,顿时柳眉倒竖,胸前剧烈地起伏,可也知道人家是根据宫规来的,可知道归知道,仍旧心气儿不顺,半晌才恨恨地骂了一句,“一帮狗眼看人低的玩意儿!” 程洛飞自然是要宽慰一二的,“钱妹妹,何必如此动气?待你来日得了宠,莫说一匹软烟罗,就是妆花缎,他们都是巴巴地给你送来,况且你现在是正六品,侍寝过后,都是要晋升的。”说着,程洛飞覆住了她的手。 钱瑶一扫脸上的怒色,轻舒一口气,“姐姐说得对,宫里捧高踩低是常事,我要是此时为这一件小事失了分寸,以后还不知是什么样呢?总有他们上赶着巴结的时候!”连带着对程洛飞位居自己之上的那点芥蒂都消去不少。 程洛飞一笑,又拿起了手中的绣活,她还指着钱瑶给她冲锋陷阵,打点人脉呢!这时候可要把人哄好了。 钱瑶再是一个庶女,可也比自己的境况强上不少。人家有个好爹,嫡母虽然冷淡,但也不曾苛责,且钱瑶在一众小姐中,地位仅次于嫡女,入宫手里的银钱人脉一样不少。 可自己?有个尚书爹爹又怎么样?还不如没有。 入宫一抹黑,人脉等同于无,银钱又不凑手,现在的她,只能指着钱瑶这个冤大头了。 她这一世,出生就被送往家庙,看尽了世情冷暖。 她知道,以她不堪的出身,只有做到最高位,才是真真正正堂堂正正地活着,再也不用囿于他人的目光。
第9章 周宜然自从来了这里,一直都有良好的作息习惯,尽管有一部分原因是古代实在是没什么娱乐活动。 她前世是高管,加班应酬自然许多,作息不规律,只要有个休息时间,那真是倒头就睡,昼夜颠倒。 现在有条件了,她自然要当个老干部。 午睡醒来,照例喝了一杯温的蜂蜜水,保养一下脸,抹上一些防晒的玉容膏,就要去御花园逛逛。 御花园此时正是热闹的季节,说句百花齐放也不为过。 牡丹,芍药,杜鹃,荷花,各有千秋,目不暇接,待看到了她比较喜欢的山茶,积极地迈着小碎步上前观赏。 “十八学士?”周宜然甚是惊喜,“宫中能人果真多,我用了几年的时间才堪堪培育出三盆,没想到这里不仅数量多,其他的品种也多,”说着触了触洁白的花瓣,“真的是美啊!” 山茶花味清淡,一直为她所喜,这一世有条件,养花松土不在话下,纯正的十八学士在现代都极为难得,更遑论古代。 古代人民的智慧结晶啊。 “诶,还有茉莉,”她上前一步,嗅了嗅,比之刚刚的山茶花,脸色更加欣喜,爱不释手,却又不敢用力。 “爱妃你当初选秀之时只说通晓琴棋书画,养护花草一事倒是没听你提起过。”景和帝从周宜然身后走来,嘴角噙着笑意,看着眼前略有些紧促的女子。 周宜然微微福身,“嫔妾参见皇上。”而后清清嗓子,“皇上不知,嫔妾只是觉得,当着太多人的面说自己的优点,真的有些难以启齿,就像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一样,还不如说个通俗一点的优点。” 出头的椽子先烂,她的家世本就在一众秀女中独领风骚,再来一个与众不同清新脱俗的爱好,引起了皇上的注意,恐怕日夜都不得安枕了。 看着少女娇俏的面庞,景和帝感觉心底柔软不少,拉起她的手,“道理倒是不少!既然你如此喜爱茉莉,这些品种就让殿中省都给你送一盆,也算全了你这份爱好。” “嫔妾多谢皇上赏赐。” 扶起周宜然,看到了她鼻尖沁出的汗珠,温声道:“天儿热,爱妃切莫再阳光下呆久了,朕还有奏折要批阅,就先回去了,等晚上朕再来看你。” “是,皇上,嫔妾省得了。” 新进宫的华婕妤与皇上在御花园偶遇的消息不胫而走,不少的妃子都暗自可惜今日没有去御花园赏花,被一个新进宫的占了便宜。 待到傍晚司寝局的太监去清平轩传口谕的时候,这种心情简直到达了顶峰。 周宜然那里,照例是沐浴更衣,准备饭菜,等着皇帝到来。 一身天蓝色的滚雪细纱衣裙,绣着朵朵的兰花,腰间挂着碧玉藤花玉佩,发髻上挽着一只天蓝色的南阳独山玉雕琢而成的兰花簪,但也不难看出,耳朵上手腕上的耳坠和镯子都是出自同一块儿玉石。 周家祖上便是书香世家,前朝也是世代为官的高门大户,前朝末帝重庶轻嫡,贵妃之子觊觎太子之位,然太子贤德,却被诬陷动用巫蛊之术,整个东宫被幽禁至死。 可贵妃之子到底也没有登上皇位。 太子外家是手握重兵,镇守边疆的武将之家,自然有着武将的粗疏大气,重情义。 乍一听到太子被幽禁,本老将军还是抱有希望的,可随着太子去世,东宫走水,妻妾子女奴仆上百人被活活烧死后,愤然带大军离开边疆,直抵京师,生生将贵妃与贵妃之子揪了出来,当着末帝的面,千刀万剐致死,给贵妃出谋划策的部分家人,自然也没有逃过。 末帝本就昏聩,在他的统治下,前朝百姓早已是水深火热,巴不得皇帝退位,事情也正是如此发展着。 皇帝禅位卫家嫡长孙,老将军与大长公主的嫡长孙,太子的嫡亲表弟,大梁的开国皇帝承乾帝。 承乾帝又用了二十年的时间打散了地方割据势力,驱逐胡人,吞并邻国,终成一派盛世之景。 只不过,这时的周家,早已远离朝堂二十多年。 因灰心退出朝堂的周家,官职不再,可不代表着底蕴也没有了。 周宜然看着水银镜中散发着温润光芒的玉石,又想到这些陈年旧事,不禁叹了口气。 也难怪大梁朝素来都遵循着有嫡立嫡无嫡立贤的规矩,实在是前人的教训太过惨烈。 碧桃望着镜中的周宜然,满口赞叹满目惊艳,“主子,这套首饰配您果真是合适!老夫人说,这是咱们家第二代主母的嫁妆,价值连城,只有您能配得上,现在看来,果真如此!” 说着还小声地咕哝一句,“大小姐听说的时候都眼热的不行,可谁让她有个不靠谱的姨娘?谁让她总陷害您?眼热去吧!” “你总和她别什么苗头?她陷害我,自己也从来没捞着好,做什么事,一眼就能让人知道这是她做的,你看看现在上流圈子那些命妇,有几个对她印象好?恐怕提到嘴里也是说庶女之身,却心比天高。” “现在到了皇宫,这样的性子如果不改,是走不远的,有什么资格和我相提并论?” 碧桃点点头,小姐说的都对,“恩恩,奴婢明白了。” “对了,找个人去御膳房催一催,皇上怕是要到了,问问他们御膳做好了没?让他们掐着点送来。” 周宜然入宫第二天的夜生活很是平静,吃完晚膳,散步,然后就是谈谈人生聊聊理想,景和帝一句“你身子受不住,”就拉着人上了床,盖着棉被纯聊天。 景和帝这个行为让她心里很满意,至少还懂得怜香惜玉,知道她第一次不舒服。 她不在乎景和帝为什么不去新进妃嫔那里过夜,反而宁愿来自己这里纯聊天的举动有什么深意。 在她看来,全了她的面子,让后宫那帮女人不敢唧唧歪歪才是最重要的。 想着想着,周宜然的呼吸均匀下来,一觉到天亮,当然,她醒来的时候,景和帝早已经走了。 天光正亮,锦衾中伸出一只莹白如玉的藕臂,周宜然闷闷地声音传了出来,“良辰,碧水,碧桃?” 随着她声音的传出,良辰碧桃两人端了热水,毛巾,碧水带着瓶瓶罐罐走了进来,给尚还闭着眼的周宜然擦脸。 “对了,我的好姐姐住在哪里?昨儿都忘了问你们了?” “回主子,”碧水细心地在她的脸上按捏,语气却是说不出的幸灾乐祸,“大小姐的住处,名为绮罗阁。” “哦,绮罗阁,”周宜然起身,走到黄花梨透雕百子千孙梳妆镜前,“我记得,和我一同被选中的韩才人,闺名便是绮罗吧?啧啧啧,一个正六品,一个从七品,有的热闹看了。” “不止呢,主子,您忘了?杨婕妤也同样住在绮罗阁。”只不过杨婕妤一直表现出来的就是淡然与世无争,而且杨婕妤位份高,韩才人爪子再长也不敢伸手。 若真要说身份,其实周欢是高于韩绮罗的,毕竟一个世家出身,虽为庶女,可到底有个在高位的父亲撑着。 文官的正四品到从三品就是一道天堑,两者相差不多,却泾渭分明,有的人穷尽一生都无法升到三品。 韩绮罗的父亲韩长生年纪比周尧还要大些,可想而知他以后的仕途,基本上是定型了。 大梁朝重嫡轻庶,放在宫妃这里也是一样,庶出者位份都不高,而且周欢害人不成还被发现,更给景和帝留下了不算好的印象,之所以把她留在宫里,不过是为了给自己找点乐子罢了。 而且这样的女人,看起来也好控制,蠢的可以,至少比起心眼多的和筛子有的一拼的周宜然,那是太蠢了,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后宫现在很难见到如此自作聪明可偏偏她觉得自己十分高明,失败了就是老天跟她作对的蠢人了。 后宫的弯弯绕绕可不是后宅的小打小闹。 周欢一进宫就得罪了那位看起来柔柔弱弱的白莲花何才人,以后日子有的熬了。 即便这并不是她的本意。 周宜然闭着眼睛,任由良辰给自己盘发髻梳妆,“去,把我的那件水红色的襦裙拿出来,我记得祖母在我入宫之前,还给我一套新炸出来的红宝石蝶恋花首饰?一并拿出来,挑两样给我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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