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归几乎就像是老天送上门来的,以一当十不说,而且对尹舒的过往一无所知,是毫无疑问的最佳人选。 “你想让我跟你一起?”一归压低双目,看了眼衣领又收回视线,淡淡道,“凭什么?” 尹舒一双细长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几乎不带血色的脸上眉语目笑:“小师父,你难道不是一直想知道我是谁吗?不如就此做个交换。而且,你既然帮了我,我自然就不会出去乱说什么了,可保一归师父一身清白。怎么样?是不是不亏?” 两人面对面站着,四目相视,近的能看见对方脸上每一点表情变化。 一人语笑嫣然,一人冷漠疏离。 一归垂眸,看不出在想什么,半晌后,他沉了一口气,望向尹舒双目,然后手指附上了刚才他动过的那片衣领,重新拢了一遍。 然后一归别过视线,踏步绕开尹舒,径直走向那位一直斜眼瞧着这边的李师爷,开门见山道:“我要跟你们一起去。” 他高出李师爷一头有余,说话的时候面无表情,明明是求着人家办事,但话从他嘴里出来就像是命令一样。 李师爷这会正憋着一肚子火没处发,看见一归这幅样子顿时就来了气:“哪里来的野和尚!妨碍衙门办差,你知道是什么罪吗!”说着就要招呼旁边一众衙役上来赶人。 却见一归堵在那里,纹丝不动,偏头向尹舒的方向侧了侧,沉声道:“他现在身体状况不佳,有碍查案,我需从旁照应。”他说完抬高下巴,只留下眼睛的一条缝隙看着李师爷,就好像那人并不值得他一个完整的眼神似的。 “他要替衙门办差,可你……!”李师爷梗着脖子,话说到一半抬起头的时候正好看到一归鼻梁上的那道疤,莫名心里一颤,气焰顿时消了不少,只怯怯说了句,“……凑个什么热闹!” 一归目不斜视地盯着李师爷,一开口语气又冷又硬,抬手直指尹舒,一字一顿道:“你们从我这里带走的人,我要毫发无损地带回去。” 大概是这句话说得太过有气势,还没等李师爷反应,尹舒倒是眉心一跳,眼睛眯了眯,嘴角跟着扬起,鼻尖发出了无人听见的一个气声。 “你什么意思?在质疑衙门的办差能力吗?”李师爷手叉着腰看着一归,又觉得说话没底气,低头去寻带来的跟班,“我们这么多人,还能看不好他一个人吗?” 谁料一归根本瞧都不瞧那些围上来的衙役,浓眉压得更低,沉声道:“他是刚才许良印亲点的办案人,若是在查案当中出了事端,谁担责,你吗?” 他最后两个字说完,李师爷被这压倒式的气势震得退了两步,不由去看几步开外站着的尹舒。 好巧不巧,尹舒恰好就在这个时候俯身开始咳嗽,整个身子都跟着东摇西晃的,看起来比纸糊的还不堪一击,活活像是戳一指头就能散架了。 悻悻收回视线,李师爷又瞥了眼跟尊佛一般的一归,就见那僧袍下隐约可见的魁梧身形,宽肩窄腰,再加上一双结实的臂膀,不消说也知道是个练家子。 李师爷饶是嘴上不说,心里已经犯起了怵。若是今天自己不同意,想必会和这佛修结下梁子,要是日后被找上门来,就一归这个架势,真要挨他一拳,非得在家里躺个十天半个月不可,那得少领多少俸禄。 为了官家的事给自己惹麻烦,怎么想也不划算。 “算了算了……”李师爷用手抹了把嘴,觉得今天真是晦气极了,不耐烦地冲旁嚷道,“还在这儿费什么话,是嫌时间太多吗!” 听见这话,尹舒好整以暇地绕到了一归身侧,不去看他,而是仰头望天,露出个好看的笑来,用只有对方才能听见的声音说:“多谢小师父了啊。”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到了王允的府宅门前,那里把守着几个衙役。门上没挂锁头,一边门板上挂着枚铜锁,看上去做工不错,锁是打开的,没有被破坏过的痕迹。 尹舒跨过门槛的时候,低头看了眼,神色照常,看样子是并不意外。 王宅的院落在漠北来说不算太小,但也不是什么豪门大户。院中陈设很简单,但日常物品一应俱全,码放得也还算整齐,一看就是平日里有人在此经常生活。 进门的地方,摆着一对镶着金云纹的黄铜狮子,雕花精致,应是镇宅之物,能值不少银子,这会好端端地摆在那里,连个渣儿都没掉。 很显然,昨夜闯进来的人对这宅子里的物件儿并不感兴趣。 若是杀人的目的不是谋财,那就是害命了。 所以凶犯的目标不是别的,正是王允。 尹舒在院子里走了几步,不动声色地朝四周看着,眼神打量过每样东西,不发一语。 整个王宅呈“回”字形,穿过前院,面对着大门的便是正堂,四方形状,建在院子正中央。 “快着点吧?”李师爷离尹舒几步远,也不敢再凑近,因为刚才本来想让人直接提了他进正堂去,不料迎面撞上了一归狠厉的眼神,莫名就被堵了回去,只有嘴上嘟囔,“磨蹭什么!” 自从进了宅子,尹舒就没再理会过其他人,这会像是没有听见李师爷的话,自顾自转了一圈,才进了正堂。 跟在尹舒后面,李师爷刚想也跨步,却不想被一归横插过来,愣是挡在了他面前,先一步进了堂屋。 李师爷张口就想骂娘,就见一归回脸淡淡看了他一眼,瞳仁里满是生人勿近的寒意,震得他浑身一颤,下意识想迈步进门,可刚一进门就看见屋中央横着的尸身,更是面色灰青,连退数步,险些撞上门槛跌出屋去。 “李师爷,您不如上外面等着去,要不我们几个碍着您事儿。”说话的是个黑脸的老头,矮胖的身材,一身粗布衣裳,袖子撸得老高,正在和几个年轻的一起查验尸身。 “蒋仵作。”李师爷听出他的意思是要赶自己走,心想一个区区仵作居然也敢爬到我头上来了,不免嘲讽,“咱可都是为衙门办差的人,谁能碍得着谁啊!您也是,这把年纪了,还要跟这些个腐肉打交道,啧啧,听说……” “李师爷你让一下,踩着地上的划线了。”一个圆脸的仵作蹲在那里,手里正拿着一块碳块沿着尸身描线,抬着眼皮望向李师爷,“不好意思,要不您还是出去一下?” 不消说也知道这圆脸的是蒋仵作徒弟,看着师父受气上前来帮腔的。 虽是不想受气,但这堂屋里确实腐臭难闻,李师爷掏出个帕子捂住嘴巴,手不住在面前扇来扇去:“你们手下赶紧的!别到时候漏了证据,没法交待!” “还有你!”李师爷看向尹舒,“有什么问题你赶紧问他们几个。我可盯着呢,别想耍什么花招!” 说完他像是下意识地瞥了一眼一归,看他冷着脸站在那里,不禁撇了撇嘴,心想还是离这尊佛远些为好,便脚底抹油,带着几个衙役就出了堂屋,去院子里站着去了。 就在这几句话的间隙,尹舒已经走到了靠墙放着的木架边,手肘轻抬,就将那上面一只毫不起眼的小盒带进了袖笼里。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 一归:谁说我随随便便捡个男人了?那是我老婆! 众人:好~的~吧~
第7章 王宅(1) 堂屋里一片忙碌,几个仵作围着尸身来回检查,头也不抬,对飘在屋里的那股尸腐味熟视无睹,仿佛根本闻不到一样。 纵使漠北气候干燥,利于尸身保存,但这么热的天气,距离仵作推测出王允咽气的时间已近十个时辰,此刻的味道可想而知。 尹舒抬眼去看一归,发现他手中拿着方帕子严严实实捂着口鼻,这会正一眨不眨凝神看着仵作们蹲在那里忙活。 他身材高大,又一脸冷漠,好像来这凶案现场监工的人不是李师爷,倒是他一样,往那一站就有股威严,不由能让人生出敬畏来。 “小师父,这里的气味真是令人作呕啊。”尹舒蹙着眉,抬手捂住了口鼻,说话的时候带着嗡嗡的响声,“刚才我那一肚子汤药都要翻滚出来了。” 闻言一归抬眼看了看他,不予置评,却探手从怀中拿出了另一方帕子,递了过去。 “哟,居然这么好闻!”尹舒伸手接过来,嗅到上面带着草药和皂荚的淡淡香气,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缓缓道,“小师父,你可知‘青衫易湿, 红绡沾泪’,女子若是将这两样送人,便是芳心暗许了。我已穿了你的衲衣,这下又要接你的帕子,那你我之间,岂不是该聊聊风月了?” 说话间,尹舒眉梢轻轻向上一挑,随即颊边便带上了笑意,双眼也跟着弯了起来。 尹舒眼睛好看,尤其笑起来的时候,像是能把月亮都含在眼里。没有人能逃过那双眉目里的柔情似水。 可一归像是不懂他所言,见他不接,便要收手把帕子放回去。 “小师父真是小气,不聊就不聊,帕子也不给了吗?”尹舒细长的手指一勾,便将那帕子带了过来,严严实实地捂住口鼻,只留了两只暗含秋波般的眼睛,冲着一归眨巴了一下。 继而尹舒去问那群仵作:“尸身是你们从这上面拿下来的?”他抬眼去看房梁,那是一根很粗的沉香木料,看得出来积了一层厚灰,但中间有一处被磨得锃亮。 尹舒抬脚踢了踢地上扔着的一截麻绳,想必人就是被系了这绳子,吊在了房梁上。 “别动!”一直低头验尸的黑脸仵作突然出了声,因为长期抽旱烟,导致他嗓音十分沙哑,更带了几分威慑力。 “嗯?是在说我吗?”尹舒停了脚上的动作,那只脚还悬在半空,轻轻扭动了一下,语气颇为不满,“怎么,这屋里的东西许你们动,就不许我动了?” “我是仵作,负责在此查验尸身。”那黑脸起身,很不客气地打量了尹舒一圈,“你又是何人?” 尹舒站定,轻笑道:“哟,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嘛。我跟你一样,也都是替衙门办案的人,不信,你问问门外那位去。”他抬着下巴,指了指正斜眼看着屋里的李师爷。 蒋仵作瞥了眼门外,不再吭声,黑脸上的表情看上去并不信服,但也没开口阻拦,神色不悦,继续干活去了。 “这位公子,人就是从上面拿下来的。”说话的是那个圆脸的年轻仵作,蹲着抬头对尹舒道,“是师父让我们几个一起拿的。” 这圆脸看上去很是热心,不像是蒋仵作的其他徒弟那样只闷头干活,见尹舒有问题就干脆把手里的活交给了别人,站起身来。 “这房梁这么高,”尹舒瞥了眼地上的尸身,指着旁边的一归说,“死者和他身高差不多吧,你们几个是怎么把他拿下来的?” 一归目光也落在地上的尸体上,神色依旧,似乎并没有对尹舒将他和一具尸身相提并论而感到有什么不妥。 “那里有个木凳。”圆脸指着房间角落里倒着的一只凳子说,“我站在上面,然后他们帮着我一起。”圆脸做了个环抱的动作,“喏,像这样,就拿下来放在地上了。” “当时绳子勒在他喉结上方半寸的地方。”说着圆脸就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嗯……大概就是这里。” 尹舒转头去看地上的死尸,果然,脖子那里有道深深的勒痕。 圆脸接着道:“但按理来说。勒于这个位置的时候,被缢死之人的舌根会被压回咽部,牙齿应该紧闭,咬住舌尖部位。”他说着做出了一个牙关紧咬的动作。 “但我看到死者的时候,他嘴巴却是微张着的,完全不像是自缢而亡。” 尹舒轻点了下头。 见无人打断,圆脸便继续说:“其次还有衣物,缢死者,体内液体,比如唾液,血液,甚至尿液等经过挤压会不自觉地流出体外。但死者衣物上面却无任何新鲜□□痕迹。” 果然,尸身上半身的袍子已经被仵作们褪了下来,可以看出是月白色的,丝绸质地,用料很是考究。 整间衣袍如的确十分干净,除了些皱痕外,无任何其他污迹。 尹舒换了只手用帕子捂着口鼻:“那你们最初看到死者颈下索沟是什么颜色,有没有注意?” “有。” 圆脸略一思忖:“是一道呈灰褐色的痕迹,颜色较其他缢死者都浅些。” 一般来说,缢死者因颈部承受过极大压力,伤痕应呈紫红色才是,而不是灰褐色,所以仵作们经初步鉴定,王允系他杀这一点毫无疑问。 “小武 ,你怎么那么多话!”蒋仵作的声音听上去甚是不悦,“还不赶紧来帮忙!” 被唤作小武的圆脸仵作本来还想说话,听到师父的话,朝着尹舒吐了吐舌头,一缩脖子立马溜回去干活了。 “对了,”尹舒状似无意地又朝着那几个仵作问了句:“今早是谁先发现尸身的?” 小武刚想说话,就被蒋仵作飞来一记眼刀立即噤了声。 见屋里半天没人回答,尹舒把目光投向门外,就见李师爷一脸不情愿,但明显还是忌惮一归,只好挑着重点不耐烦地说:“寡妇,姓范,是这家邻居。” 听完这些尹舒挑了挑眉,又开始在屋里晃悠,看上去不似在凶案现场,而在逛什么有趣的市集一样。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 我好想多更一点。。但没上榜就只能憋着。。 有亿点点难受QAQ
第8章 王宅(2) 这间屋里的正中放着一张大圆桌,桌子是由上好的木材雕刻而成,体大浑厚,旁边整整齐齐地放着几个月芽凳。 尹舒经过,随手在桌面上用手指抹了一把,干净如新,是常用之物。 桌上摆放着一套玉质酒杯,上面的龙纹图样凹凸有致,一看就是十分贵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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