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录事官哗哗哗的记录着什么。 “我没有!”水淼反应过来,赶紧辩解。分明是炎燚让送的啊!这个渣男! “你爬了陛下的床。”对方声音不大,尾音上挑,但不容反驳。 “……那是误会啊——”莫羽害我! 可他没机会说完,乌瑶挥挥手,狱卒就把他拖到另一间站满人的房间里关起来了。 房间里人人自危,啜泣声此起彼伏。水淼觉得哪里都不对。现在再跟炎燚谈谈借兵可还来得及?莫羽为什么害他?是被乌瑶买通了么?刚才乌瑶的表现也很奇怪,眼睛发亮好像初次见面,而且为什么他要装腔作势? 他满腹的疑惑很快就一起带上了囚车——双手用粗麻绳捆的结实,脚上戴着铁链,和很多犯人一起站着。他可真的站不住了,依在粗糙的铁栏栅上,又硌的生疼。 马车吭哧吭哧的颠簸着出城堡的时候,他忍不住问旁边的犯人咱这是要去砍头了吗?犯人宫人打扮,一脸死灰。“去下狱。”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眼角泛红,见水淼还一脸镇定,又补充道:“砍头还爽快点呢!” “下狱是?”水淼嘴角差点要抽搐,这是死刑的一种? “去了你就知道了,反正是要磨死咱们。”汉子抹了眼角,吐了口水,开始咬牙切齿的低声咒骂。“不就是在墙角拉了泡尿,至于吗!” 随地大小便要死刑,确实有点…… “你犯的什么事?”汉子看水淼一身华服,好奇起来。 “……坐错了地方。”虽然那是龙床?可真真是六月飞霜的冤枉啊! “我就说!暗察院都是草菅人命的!昨儿下午我给御书房送点心过去,路上三急,就赶着完事儿,刚提好裤子拿了盘子就叫侍卫给抓了!乌屿那狗官竟然说我意图谋害陛下,给判下狱!简直胡说八道!呸!”汉子激动起来,可吐出去的口水才沾到铁栏上,啪的一下,长鞭就把他抽的蹲了下去,挤的谋士也向外倒去,堪堪刮着铁栏栅才刹住了。 “安静!”响亮的少年音,乌瑶骑在马上,一身黑色官服银线绣的斑斓巨蟒,束高马尾背双刀,神色冷傲,手握长鞭,往囚车队伍的头部去了。 不对,不是乌瑶,刚刚汉子说了,这个是乌屿?乌瑶的妹妹——应当是孪生妹妹吧。虽说北寂女子身材高大些,也多是丰满漂亮的,然而这个准后跟她哥哥长得太像了,剑眉冷目,一马平川,宽肩长腿。难怪炎燚不喜欢。 所谓下狱,就是擦边球的死缓。 清晨出发,囚车正午过了才到了郊外刑场,山脚边,旷野一片,日头正猛,一地窟窿。每人发一把铲子,自己挖自己的牢。日落前挖不完的,扔到旧坑里和尸体一起过夜,反抗不挖的,刀箭鞭子加身。坑挖的越深越大,自己越多地方可走动,还要挖出躲雨遮阳的檐来。水淼脱了中衣裹着铲子挖,半天下来手还是出了水泡。他想起高中时候学校务农,那都是假把式,推个小车,轻轻松松,干完了也没谁觉得可以读书不用劳动是多美的事。 太阳西沉的时候他早就脱力,坐在坑底吃完了发派的冷硬干粮,看着他们在头顶架上了黑沉沉的铁栅隔绝了自由与希望。入夜的风早吹干了劳动激发的汗水,高地温差大,寒冷难熬的夜来了。他意识到自己挖的不是牢而是坟,不是死在这里头就是死在外头被抛尸进来。外面有火把的亮光,有刑卒巡夜,全是强弩铁戟在手,在押的都是普通人,耗了两天,根本逃不出去。 食物和水一天配给两顿,用吊桶从铁栅格里吊下来。排泄物自己在坑里处理。水淼不由的想起那位随地大小便的大哥,和王宫花园偏厅附近的茅房。 他体力差,挖的坑还不够站直溜。晚上的风很冷,虽然灌不进来但不影响把他冻的抖成一团。双腿刚休息到恢复知觉,又被冻僵了。身上的貂皮大衣是炎燚送的,如果不是有这件装备,估计一个晚上也熬不过去。坑里都是泥土的腥味,充满腐质的土层里到底埋过什么很难说清。恍惚间他想起炎燚的寝殿,好像有暖气,他那么不怕冷的一个人,凭什么。 熬到陛下开恩或者复审翻案,就不用死。乌屿是这么说的。 但水淼觉得自己没有希望。来的路上他跟大哥打听仔细了,暗察院是直属国王的独立机构,名义上负责王宫内的治安秩序管理,实际上是暗杀机构。乌屿已经官拜副院长,只有院长能翻她定的案子。 人意识到自己要死的时候就会胡思乱想。他想起父母模糊的面孔,那个时空他到了陌生的城市工作,许久都没回去看过他们了。他想起大汪——他的好抱枕,毛绒公仔有安抚人心灵的力量,他喜欢抱着它入睡。他又想起准女友,她吐槽男主时的掷地有声。她说那些女人都不爱男主,否则绝不会容忍其他人染指,必会甩他一句分手,马上分手,永世不见。 当人困在环境恶劣的狭小空间里,每分每秒都是煎熬。哀嚎声原是此起彼伏的,渐渐地就都没了声响。泥土里的虫子很多,水淼已经弄死了不少,唯恐它们爬到身上来吸髓喝血。他不敢睡觉,用帽子裹紧耳朵。 太阳晒进来的时候他从瞌睡中惊醒了,站起来活动麻痹的身体。可头顶的铁栅撞的他眼冒金星,外面响起一片差不多的磕绊声。手上的银钱在入狱的时候就被搜刮走了,没法打点,只能堪堪的熬着。接近正午的时候,阳光直烤,无处躲藏。他感觉自己要被这冷热循环煎熬致死,还真不如砍头痛快呢。 忽的地面震动,传来马蹄和车轱辘声,没过多久他头顶的铁栅被移开,两个刑卒把他拉了上去。 “陛下特赦你了,跟我回宫。”乌屿把他带上马车,一路赶回了王宫。 水淼站在蒸气缭绕的浴池边时简直不敢相信,他一定是在做梦。昨天晚上都梦好几次了,在花洒下洗热水浴,吃饱穿暖,安心上班。 “彻底洗漱干净,一会要陪陛下用膳。你的小厮在外头,要人帮忙就叫他。”乌屿双手抱臂,一脸冷漠的交代。她身高有将近一米八,站在水淼对面威压的气场十足。顿了一下,她又道:“如果陛下要你侍寝……” “大人放心!我一定拒绝!”水淼恨不得把胸口拍的山响。 “不行。你必须配合。”乌屿脸一黑,斩钉截铁。 哎? 不对。宁愿被炎燚掐死也不下狱了。女人心海底针。 “大人放心,我一定宁死不从!”我是真怕呀。 “水淼大人,你要拎清楚。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你必须从。”乌屿扯起嘴角,露出冷笑。 “可陛下不是大人的,未婚夫……吗?”什么情况?难道她要甩炎燚一句分手? “……北寂和钺国不一样,没有三宫六院,婚后只有正妻能住在宫内。所以陛下会对我感恩戴德哒。”她笑的一脸愉悦,语气里还带了那么一点俏皮。 不对,哪里不对。他干嘛要给炎燚侍寝啊!炎燚又不喜欢他! 水淼点点头,先答应下来。赶紧让他洗澡吧,浑身都痒啊! “乌屿!”这时有人破门而入,是乌瑶。 “你在这里干什么?不知道要避嫌吗?”乌瑶一脸不快的在他俩身上来回扫视,最后定在妹妹脸上。 “呵,连哥哥也觉得我不够端庄吗?”水汽氤氲中她的轮廓显得柔和了些,素面朝天也是好看的,和乌瑶站在一起就能看出些差别来。 她拂袖而去。乌瑶追了出去。 终于可以洗澡了。竟然有花洒!虽然洞眼大了点。 穿衣服的时候水淼犯难了。没有裤子。两层雪白的一件套暗流云纹长袍,还是深方领,宽袖,前开衩,有种睡裙的感觉。搭配嵌着蕾丝和宝石的黑色颈饰和宽腰带,甭提多别扭了。幸好有厚实的黑色外袍,但下装怎么看都是裙子…… “小昆——”他把门推开一条缝,想叫小厮给他拿套自己的衣服来。可门外还站着常务管事,一听就给驳回去了。 “水大人,这是制式服装,给陛下侍寝必须穿的。上回您没给打招呼,就没来得及安排上。” 这都什么跟什么?! “陛下没叫我侍寝!”水淼差点跳起来,特别是看到小厮一脸震惊的表情,尴尬不是问题,问题是不能在熟人面前尬。 “可大人还是未雨绸缪的好。”常务管事毫不退让。 外间又来了一个侍卫催他,水淼只好让小厮帮自己穿上了外袍——这东西是从后面绑抽绳的,而且两侧面裁开,走起来裙裾飘舞,下头直灌风。 谋士怒气冲冲的走进餐厅。炎燚看到他,愣了一秒,但他是君王,习惯了处变不惊,只抛出一个平淡的“坐”字。谋士气鼓鼓的在他旁边坐了下来,看到满桌子美味马上就狗了——他都饿几天了,先吃饱! 炎燚吃饭很有军事风格,速度很快,又保持着君王的优雅。他始终一言不发,谋士也乐得专心吃饭。 “美人到步前,就你来暂代吧。”吃完了饭,君王离座,淡淡的说了句吓死人的话。 “……代,什么?”谋士吓得差点站起来掀了桌子。陛下你别跟他们一起犯傻啊! “铺床。”
第8章 五 侍寝 ======= 再走进这房间的时候他已经不再想阮玉。这两天他见了太多的人间疾苦。这个时候他也特别的疾苦,他看着那张舒适的大床,软枕厚垫,流苏纱帐——他铺好了被子,却不能去睡觉。 炎燚还在外间书案上看折子。他只好垂手站着,摇摇摆摆——实在是太困了,已经熬了两天没合眼。哐当一声,他一个趔趄撞在了旁边的柜子上,赶紧站直溜了。炎燚看过来,面有愠色:“本王没说你可以睡。” “臣不敢。”他看着君王手中的鹅毛笔,清醒了几分钟。他想着古代有种酷刑,就是不让人睡觉,也许这才是炎燚的本意,不然都铺好床了怎么还不让走呢。他的视线又滑下去,沿着君王骨节分明的手到雕花的案台抽屉,又落到那人线条硬朗的膝盖和长裤,最后到那一块彩织的羊毛地毯上,坠入黑暗。 “淼淼。” “陛下问吧,我招就是。” “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铺床。” “……那你继续站着吧。” “!我说了什么?陛下恕罪!”他的意识回来了,赶紧站直,并悄悄的向柜子挪近了一步。 “说。” “臣原是来借兵的,季度,西平王世子愿以边境两城为代价向陛下借兵……收拾他哥,他那个半路冒出来的,能上天下地的哥。然后我会死,你也会死,我们都会……凉透。”一句话里水淼睡着了几次,后面开始掏心掏肺。 炎燚提起眉毛:“此话怎解?” “天……书上写的。我不想送人头,我也不想你去送人头。乖,别作。”水淼靠着柜子说着梦话。“你也挺可怜的,看着坐拥大好江山,实际上天天要加班到深夜,看着有娇妻美妾,实际个个都不爱你,看着输出破表,实际只是最终boss,要被男主当柴砍……”最后一句囫囵在喉咙里,只有周公能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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