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挑食。” 谢静微只好不情不愿地吃了。 “吃完把剩下的经文抄了。” 谢静微开始一粒一粒地数米。 徐应白抬手给了他脑袋一下。 “师父管弟子太严啦。”谢静微小声抱怨。 徐应白看着谢静微:“那等你长大,为师就不管你了。” “哼。”谢静微一点也不信地转了头。 “刘管家,”徐应白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包一份给我院子西房住着的人。” 刘管家应了声是,动作麻利地盛了一碗饭菜端过去。 徐应白的院子在府邸东边,刘管家正思索着自家公子是不是开了窍,带了姑娘回府,却在打开房门后愣了一瞬。 漂亮姑娘是没有了,只有一个神色阴戾的青年。 青年约摸二十岁出头,同他家公子一般大,不知是遭受了什么虐待,人看起来形销骨立,瘦得有些脱相,但还是好看的,鼻梁高挺,双眼深邃,眼尾狭长,两条几乎入鬓的长眉往下压,显得整个人戾气深重。 他穿着杂役的衣服,坐在椅子上,左腿上了个夹板,应是伤到了。刘管家开门的一瞬,他猛地抬起头,手下意识抄起桌子上的匕首,整个人杀气四溢,虎视眈眈地看着刘管家。 雪亮的刀光闪花人眼,刘管家手一抖,端着的饭菜差点撒在地上。 刘管家毫不怀疑这人下一刻就能割了自己的脖子! 公子怎么把这样凶悍的人带回府了啊! 上了年纪的刘管家经不起吓,他颤颤巍巍把饭菜放到桌上,感觉那针扎的目光时刻跟着他。 “这是公子差小人送来的,”刘管家把饭菜放在桌子上,“阁下慢用。” 说完像被鹰撵的兔子,着急忙慌地逃了。
第4章 朝野 又过了十几日,进了九月,早上总算是凉爽下来。 谢静微胳膊拧不过大腿,最终还是被徐应白派人送回玄妙观。 离去之前他眼泪汪汪地扯着徐应白的袖子不肯松手:“师父……不要送弟子走嘛……” 徐应白不为所动:“好好说话,不许撒娇。” “唔……”谢静微只能委委屈屈地上车了。 徐应白着一身苍青衣袍,站在原地时像根挺拔的竹,他看着马车渐渐远去,马车边谢静微不甘心地露出个小脑袋,高声大喊:“师父,我还会回来的!” “小兔崽子。”徐应白嘴上不客气,眼角眉梢却染上一点温柔的笑意。 前世他也在南渡之前送走了谢静微,那时谢静微也是闹着不肯走,但他心如磐石,不论谢静微怎么撒泼打滚,也坚持把谢静微送走。 那时谢静微也对他说,师父,我还会回来的。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前世一别竟是诀别。 但徐应白只觉得幸运,幸好送走了。 不然前世谢静微得跟着他一起死。 徐应白在乎的人不多,谢静微是其中一个,咋咋呼呼的小弟子陪了他几年,早已被他视为亲人。 徐应白直到看不到那辆马车才转身离开。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如今世道不太平,先帝败光了大晋的根基,魏璋又是个不能成事的,登上皇位以来也没干什么正事。 朝廷的势力日渐衰弱,地方诸王早就与中央背道而驰,现今宁王占灵州、夏州一带,肃王占苏州,杭州一带,齐王占幽州蓟门一带,除此之外,还有益州州牧李毅,肃州州牧杨世清不再听从中央管控,嘉峪关外的乌厥七部还对大晋虎视眈眈,可谓是内忧外患。 这些割据势力个个有钱有兵,不是好对付的主,而魏璋登位之后居然想着要直接削藩,此话一出,诸侯们岂会同意,若不是徐应白坚决反对,他们就举兵造反了! 而后乌厥七部闻着味从大漠里面杀出来,肃州杨世清丝毫不抵抗,宁王称病不能行军,齐王说自己这边捉襟见肘,肃王说江南兵马不习惯大漠风沙,徐应白只能自请前往边关收拾这群不请自来的乌厥人。 等收拾完回来,都过了四个月了。 徐应白踏进府门,自己没有第一时间去拜见皇帝,御史台那边也不知道要参他多少本子。 不过很快这群御史台的大人们就没时间管他了。 徐应白冷冷想,再过几个月,乌厥就要卷土重来了。 雍州之地,崤函之固,在这样分崩离析的大晋下,也不过是一盘任人宰割的鱼肉。 徐应白颇觉头疼。 他在去抗击乌厥之前,不过是一介文官,没有兵马,也没有金银,后来抗击乌厥,加封了太尉的头衔。可这条头衔不过是一道封号,军权并未被他握在手中,而在乱世里面,谋略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还是得有兵。 锋利的刀剑是乱世中最简便的,让人臣服的方法。 但还是得想想,这兵,得从哪弄出来才行。 于是十日后,抱病在家的太尉大人终于舍得去上朝了。 他穿一身玄色宽袖官服,腰间垂一条紫色绶带,整个人孤直难近,自有一股凛冽之气。 徐应白穿戴好之后开始用早膳,他胃口不好,刘管家便只上了些清粥小菜,他草草吃了几口,正欲出门,才踏出半步,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头问刘管家:“我院子里面那人呢?” 刘管家没想到徐应白十来天突然问这么一次,一时也被问愣住了,急忙道:“奴去看看!” 刘管家刚走了两步,一道低沉暗哑肆意张狂的声音就传过来了。 “我在这。” 刘管家和徐应白循声望去,见墙头那立了个人。 付凌疑穿着上暗红下纯黑的窄袖交领,束着高马尾,双手手掌至腕骨缠了一圈又一圈的黑色布带,腰间配了把长匕,整个人杀气腾腾又乖张肆意的样子,但是徐应白的目光一看过来,他浑身的煞气就如烟般散去了,甚至还靠近了乖顺听话这个和他毫不沾边的评价。 若不是他手握着刀柄,那可真是装得十分像。 这翻脸如翻书的样子简直让站在一旁的刘管家叹为观止,觉得这人不去唱戏简直可惜! 紧接着,自家公子清冷悦耳的声音就响了起来,言简意赅,只两个字,却有不容拒绝的命令意思。 “下来。” 付凌疑旋身而下,落地时单膝跪在徐应白身前。 徐应白挑眉,伤好得还挺快。 “今日你陪我去上朝,”徐应白淡声道,“认认人。” 说完兀自打量了一会儿付凌疑的脸,转身回房拿了一张紫金色的面具。 回来时付凌疑还跪着,徐应白拆开面具的绑线,随口问:“怎么不起来?” 付凌疑垂着头,徐应白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听见他的声音。 这人语气理所当然地回答:“你未曾允我起身。” 他的嗓音有些许僵硬,尽力地将自己的阴戾气压下去。 “我未允,你也可以起来,不然你要跪上一天吗?”徐应白淡淡道,“我又不是恶主子,没有让人一直跪着的喜好。” 说完这话徐应白心中不由得失笑,他想起前世他罚跪付凌疑,动辄就是三五天。 不过我确实没这个喜好就是了,徐应白在心中说。 那边付凌疑答非所问:“我说过我会听话。” 徐应白淡淡回答:“你最好是。” 这一世的付凌疑与上一世偏差实在有点大,徐应白免不得对他不太放心。 “你长得太扎眼,刑部那边有人见过你,”徐应白将面具递给付凌疑,“把面具戴上。” 付凌疑双手接过面具戴好,这张面具严丝合缝地遮住了他下半张脸,只露一双锋利黝黑的眼睛。 他亦步亦趋地跟在徐应白后面出了门,李筷子立侍在马车旁,见到徐应白过来恭谨地弯了腰,伸出了一只手。 徐应白一手搭在李筷子的手背上,借力上了马车。 付凌疑的目光寸步不离,在看到徐应白搭在李筷子手背上那苍白修长的指节上时,危险地暗了暗。 他下意识按住了自己腰间的长匕,面具遮挡下,他咬着自己的唇,很快就尝到了一股血腥气。 然后他松开了腰间的匕首。 冷静,付凌疑告诫自己,一定要……乖顺听话。 马车停在宫门外就不能行进,徐应白自然也不会带着李筷子和付凌疑进去,他们只能在宫门外等候。 徐应白掀开车帘下马车,未等李筷子反应过来,付凌疑已经伸出了自己的手,示意徐应白扶着他的手下马车。徐应白微微一愣,但还是将手放在了付凌疑的掌心。 徐应白幼时得过寒症,后来一直没好,身上留不住热气,全身都冰冰凉凉像个雪做的人。付凌疑却不一样,他的掌心是温暖甚至有些炽热的,隔着黑色的布带仍能觉察到,是以衬得徐应白的手越发寒凉。 付凌疑本就下压的眉眼,微不可察地拧了一下。 两只手的相触只是片刻的事情,很快,徐应白就自然而然地收回了自己的手,付凌疑微微屈指,他的指尖留恋着徐应白留下的温度。 他眷恋地看了看自己仍带温度的指尖。 很快就有大臣朝徐应白围了过来。 虽说徐应白说让付凌疑跟过来认人,但绝没有要给付凌疑引荐的意思,一切都要付凌疑自己来看。 他紧紧地看着这些人,将他们的面容与姓名印在脑海中。 兵部侍郎曹树,兵部尚书付柏溪,吏部侍郎梅永………左相房如意…… 徐应白在这群老狐狸的言语交锋之下游曳自如,丝毫不落下风,浅浅交谈几句后,就和众人一起往宣政殿那边走去。 果不其然,一上朝,御史台那边就开始猛参徐应白。 一参他胆大妄为,目无陛下,回长安十日竟然一日未来参见陛下,向陛下述职,实乃藐视圣威;二参他帮扶奸佞,竟然任由肃州州牧杨世清作威作福,而不趁此机会剿灭杨世清;三参他为将无能,一战四月才打退乌厥,死伤无数,劳民伤财………… 跟着徐应白同去的曹树听到如此厥词简直不可置信。 朝廷只给他们派了两万兵马,对付乌厥骑兵已是捉襟见肘,竟然还想要他们去打拥兵六万的杨世清?!那杨世清早就和乌厥沆瀣一气,若不是徐应白私下派人谈判,早就挥刀把他们围住了! 曹树一步迈出就要反驳,却被自己的顶头上司付柏溪给拉住了。 曹树震惊地看着刚才还和徐应白谈笑甚欢,恨不得和徐应白称兄道弟的付柏溪。 “臣身体抱恙,这是朝野上下都知道的的事情,”徐应白出列回答道,“至于述职一事,臣也将其写为奏折,夹于战报交给了陛下。” “臣在家中休养,自也是陛下的意思。” “至于肃州杨世清,”徐应白向魏璋行了一礼,“陛下并未下令攻打,自有陛下的深意,臣不敢妄自揣测圣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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