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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小径，还没到门口，远远地便能看见院子里的石台前站着人。 笔墨纸砚铺在桌上，安楠身着一身淡绿衣衫站在案前，躬身提着笔练字，而他身旁，宋景昀前两日送的那一盆橘色杜鹃开得正好。 原是艳丽的花，可放在安楠旁边却并不抢风头，更衬得他举手投足碧玉玲珑。 写得一手好字，喜欢花，喜欢穿这样收袖雅致的衣裳，即便是在家中不出门也把发髻配饰整理到相当精致的程度，还有这张总是淡然平和的脸，宋景昀见了，便很确定这是安楠。 他现在好端端的站在那儿，没沾染半点尘埃。 宋景昀加快了步子走过去，到了跟前，安楠终于停了笔，抬眼和他对视，喊道：“世子。” 安楠不是那种扭捏的人，他和宋景昀对视片刻，直到被那炙热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了才片头看向一边。 这样一动，宋景昀就闻到了他发丝上的香味，心神都跟着动了。 他以前怎么会那么糊涂，将安楠这样的宝贝扔在一边冷落。 “云晚公子身体好些了吗？怎么不多穿些？这样单薄，再受凉就不好了。” “这两日好多了，方才穿的多，晒着日头觉得有些热就换了一身。” 安楠把笔搁了，正要将面前刚写的字收了，宋景昀抢在前头上前说：“写的什么字？我能看看么？” 安楠一愣，他倒是没听说过睿王世子对字画这些感兴趣，但宋景昀既然说了，他也不拒绝，将手中的字摊开：“随便写的，不太成样子。” 宋景昀凑身过去，看清了纸上用正楷书写的字：“看山看水独坐，听风听雨高眠。” 可能是他过于的自作多情，瞧着纸上诗句，总觉得安楠是在为没收到帖子而不高兴。 宋景昀嘴角含笑，看着字不过脑子地夸：“好字，早就听说云晚公子的字写得好，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一般听到这样的话，寻常人都会客气的恭维两句，但安楠却先问：“世子打听过我的事？” 小公子不经意地问出口，问完又觉得自己暴露了什么，连忙转头，看着宋景昀送的那一盆杜鹃花，说：“这样粉橘色的杜鹃少有，品相又好，多谢世子殿下了，还有前几日送的字画笔墨，也……” “你要是喜欢，我改日再送你别的。” “那怎么好？” 安楠指尖轻触在花瓣上，不知是不是日光倾泻的缘故，宋景昀乍一看，觉得那指甲盖像是染了些微的粉色，倒有些像是那些姑娘们爱染蔻丹的样式。 他这时又想起来，从前的安楠极其爱惜他自己的一双手，素白如雪，纤细如玉。冬辰的时候还要涂抹各种养肤的润霜保护，宋景昀都清楚。 可那时只因为安楠借口嫌茶水烫，没有接他带回府小妾奉上的茶水，他竟然让安楠在深冬的天里下手过冷水，亲自给他洗衣裳。 宋景昀深吸了口气，没办法立时给自己两巴掌，他就把指甲掐进肉里，现下就差给安楠跪下来认错。 “世子，我没什么可给你的，你还是……” 面前的人一句话将宋景昀的神智唤回来，他连忙说：“云晚公子愿意的话，可否将这幅写好的字赠予我？算作我们的‘来往’。” 有来有往，两个人之间就算有了牵连，那之后想要再联系就会有许许多多的缘由。 安楠一双丹凤眼眨了眨，点了头，又进屋找了自己的章出来，一边说着“世子别嫌弃”，一边盖上。 他把字收好了找了个盒子装上，又带着宋景昀到了廊下的茶室坐着喝茶。 “世子喜欢喝什么茶？” “都行，我不挑。”宋景昀说着，将带来的食盒子给打开了。 从前在王府的时候，府上厨子做的桂花椰汁冻安楠很喜欢，也就记得那么为数不多的一南风知我意些东西，宋景昀现在全凭这些来讨好别人。 他把点心推上去，又递过去勺子：“给云晚公子带的，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安楠挑着茶叶，浅浅笑了下，“多谢世子。” 平日里跟着刘之莫何栩到处听戏喝酒，宋景昀倒是很少这样端坐着守着一个人泡茶，看着安楠娴熟的手法，倒不像个十六岁的少年，反而像个见惯了人情冷暖的修客。 安楠递过来一杯茶，示意宋景昀尝尝。 先嗅再抿，睿王世子像是磨时间一样，喝得极其慢不说，还细细品味了起来。 “观音茶？”宋景昀询问道：“可怎么和平日里喝的不一样？” “近来刚得的一盒白玉观音，自带花香，味道比寻常的要清淡，回味更绵长些，世子要是喜欢，剩下的送你，煮茶的露水待会儿也让人盛了送到王府。”安楠说话不紧不慢，像潺潺流水一样让人舒心，他说着还拿起来勺子，舀了点桂花椰汁冻送进嘴里，抿过尝过后说：“好吃，恬淡不腻。” “是么？”宋景昀笑了笑，看着对坐的人起了心思：“我喝茶没那么多的讲究，像这样好的茶，还要用露水煎，想必还得出自云晚公子之手才行。下次若是想了……可否再来找公子讨一杯？” 安楠又舀了一口桂花椰汁冻，好一会儿都不说话，就在宋景昀以为自己操之过急，准备找台阶下的时候，他开口道：“还有很多别的茶，下次……给世子换一种。” 宋景昀顿时松了口气，笑着用手撑着下巴，说：“王府的厨子还会做许多别的点心，下次再给你带。” “嗯，破费了。”安楠喝着茶，总是不经意看向宋景昀，好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也不知道他这样等，等了多久，是几天还是好几年。 宋景昀将准备好的请柬递过去，彼时风刚起，周遭一切和两人心绪都吹得沙沙作响。 安楠有些明知故问：“这是什么？” 宋景昀答：“三日后在下请人春宴游湖，还望云晚公子能同去。” 安楠接过请帖打开，细碎微风之下，他耳廓似乎都被吹红了，这请帖倒是不像在邀请他，更像是眼前人在盼着下次见他。 芳是香所为，冶容不敢当。天不绝人愿，故使侬见郎。
第六章 湖岸 安楠拿着请帖问宋景昀：“别的人，世子也是这样亲自送的么？” “只有你的是亲自写亲自送的。”宋景昀答道。 安楠：“世子费心了。” 宋景昀毫不避讳地说：“前些日子耍浑苛待了小公子，现下自然要拿出些诚意来才行，还望公子不要嫌弃，赏个脸才是。” 安楠就差被这人的连环套给拐带回去，他故意推脱：“我不怎么出门的……要是到时候不能来……” 宋景昀连忙说道：“到时候，我会在金麟湖岸边等你。” …… 三日后，金麟湖岸的画舫之上，宋景昀看着一个个来赴约的公子哥们，有些担心安楠真的不来了。 “世子爷这是看什么呢？”刘之莫有些欠地问：“不会是在看安家小公子吧？” 何栩在一边敲着扇子，模样也捯饬的相当干净亮堂，打趣道：“可别是真不来了。” “和你们有关系么？”宋景昀心烦道。 “呦呦呦，怕了你。”刘之莫凑到宋景昀身边，神神秘秘地说道：“哎，这安小公子不愿意来，可有得是人想来，我听说啊三皇子听闻了你请人游湖的事，怪你没请他呢。” “谁说安楠不来了？”宋景昀满脑子都是那个人，脱口而出这一句，成功收获了一个刘之莫的白眼。 他回过神问：“你听谁说的？” 刘之莫指了指何栩：“他啊。” 宋景昀望过去，心里已经有了数，却还是装作不明所以地问了句：“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啊？”何栩恍惚了一瞬，又快速伪装起来，“探子啊，我估摸着三皇子应该是不知道你没请太子，挑刺呢吧。” “哦，谁知道。”宋景昀无所谓地应着：“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我今儿是为了请安楠，三皇子什么时候这么爱凑我的热闹了？” 他笑笑，又道：“还是说他喜欢抢在太子前头，觉得我该越过了太子先请他？” 何栩：“这种话你还是少说吧，小心叫人听了去。” 宋景昀环顾了一圈周围：“就你们两个在，你们不说谁知道？” 刘之莫还傻不愣登地接话：“你又不是不知道老栩那神叨叨的样，这不能说那不能说的。” 何栩：“白操心你们俩。” 三个人说话间，岸边又来了辆马车，车前的灯笼上写了个“楚”字，让人觉得极其不顺眼。 宋景昀记得，自己认识楚佳应该是在娶了安楠三个月之后，他们怎么会现在就这么着急凑上来？难不成是……因为自己对安楠的态度转变？ 要知道前世他惹得皇帝不快，就是因为楚佳的长兄楚捷在竟州与人合谋贪污，连带着被参了一脚，若非如此，他也不至于找急忙慌地跳进了何栩给他挖的大坑。 如今重来，他可不会再找什么侧室姬妾给自己添霉头。 “楚家？”宋景昀问身旁两人：“我记得我没让你请，你俩干的？” “是啊，你之前不是提了嘴楚家小姐模样好么？”何栩拍着宋景昀的肩膀说：“我让人去请了楚家二少，你好熟络熟络不是？” 刘之莫在旁边“哟哟哟”地起哄，没一会儿又惊呼：“我去！老宋你快看，楚二少把楚小姐也给你拐带来了！” 宋景昀抬眼望过去，只见他曾经的侧室楚佳，穿着一身豆蔻粉的衣衫拿着把小团扇就跟着过来了，他不由得瞥了一眼何栩，心想：还真是一步一个坑啊。 “世子不去和楚小姐打个照面？” 宋景昀在原处不动作，“谁请的谁去吧，说不准楚小姐是冲着何公子来的呢？” “嘁，世子这架子……”何栩不以为意，笑着去把人迎上船。 宋景昀不愿意凑上去，耐不住楚家两兄妹要来招呼他，楚呈带着楚佳过来向他问好：“小妹在家中闹了多日想要出来踏青，恰逢世子相邀游湖，我便自作主张带了她一起来，还望世子不要嫌她这个女儿家吵闹。” “我哪里吵了？”楚佳声音清脆若铃，身姿若柳扶风，上来拂身说：“楚佳见过世子。” 宋景昀假意笑了笑：“楚公子带着楚小姐里面歇息吧，需要什么支使下人就是。” “谢世子。”楚佳谢过了，却不进船舱，似乎是还有什么话想说，扭捏着凑上前。 宋景昀没注意她，因为彼时的湖岸边上，安家的马车已经停下了。 他目光全都落在那车帘上，看着仆人把车帘拉开，又看着安楠从车厢里出来，整个人如登徒浪子一般，眼睛都直了。 “哎呀！”只听一声轻唤，船身微动的间隙楚佳一个没站稳，往宋景昀身上扑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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