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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如烟般逝去，他长大以后，一个人上大学，工作，还学费贷款，和上司领导打交道，租房子和邻里闹矛盾，什么事都比这段少年意气要磨人。所以也就渐渐地忘了。 只是每每想起秦修，苏笠总觉得他身上就是一直有他年少时憧憬中的那股玫瑰色的光环，像是永远无往不利，永远所向披靡。 苏笠从没想过，秦修可能，活的也很不容易。 “他当时，说他爸进去这事没啥影响……我怎么就信了呢？” 苏笠逃课跑到天台上，一边吹风，一边喃喃自语。 这里的建筑结构，可以在天台上看到回字形建筑另一边的教室，正好能看到秦修他们班。只不过因为离得远，看不太清楚。 秋风已然转凉，特殊的建筑结构让所有暴露在外的廊桥、走廊、天台都永远有风经过。 苏笠感受着风吹着自己的脸颊，明明该是惬意舒缓的时候，想到秦修，却觉得特别不得劲儿。 秦修聪明，聪明而且稳重。这在同龄人里面绝对算是开了挂，换谁在旁边都是别人家的孩子的标准范本。他聪明，所以升学前途都不用谁太操心。又稳重，则又卸下来很重的包袱。青春期的男孩子，最担心的就是学坏。 既然这两样儿都是板上钉钉的好，所以苏笠就理所应当地觉得，秦修就应该像是他少年印象中那样的人，别人要努力费心，牺牲很多吃很多教训才能得来的一切，秦修就应该轻轻松松就拿到手里，永远顺利，永远正确，永远毫不费力。 他不习惯，他印象里的那个秦修，露出脆弱的样子来。 即便这脆弱，并不关乎本人的意志。仅仅是因为自己虚长了十年光阴，才作弊似的看了出来。 其实回过头来，苏笠站在过去回望原来的自己。也明白，自己之所以一直秦修当成是这样的一个完人，是因为如果不这样想，他是没法放下心里那些自卑和不甘，去和他做朋友的。 人得长大了，才知道很多因和旁人比较产生的阴暗念头，其实毫无意义。 可放下，也不意味着，要去插手他人的人生呀。 风忽而变得凛冽，呼啸着刮过学校的上空，苏笠一个人呆在天台。这风吹起他没拉上的校服衣摆，翻飞出某种翩跹的感觉。 苏笠在风里发着呆，想，以前的学校里，也常刮这么大的风吗？ 风是很好的东西，总是带走什么，又带来什么。 苏笠在风里徜徉着思绪，倒最后，仿佛灵光一闪，又仿佛蓄谋已久，总归是呐呐自语，把话说给了自己听。 “回来一趟，总要做点什么吧。” 他在天台上舒展了一下身体，年轻的身体不像日后的他那样有这样那样的劳损和毛病。青春而无痛的轻盈感似乎是天然就能孕育出勇气的温床。 苏笠撑了个懒腰，忽然就觉得天大地大，他其实能做很多事情，也能为别人做很多事情。 苏笠看向秦修班级的方向，做了最终的决定。 “你上大学这事，如果是真的有难言之隐，我就想办法帮帮你吧。” 苏笠这样告诉自己。 无独有偶，这厢苏笠在天台逃课放空，秦修在教室里上课，也在走神。 他也没在想自己。 他在想此刻正在天台上的那人，而且想了要两节课了。 丛苏笠突然跑过来找他，秦修为了合理化这个行为，已经想了很久很久。 他虽然不在乎苏笠到底是为什么来找的他，但是却还是控制不住地一直往这个事儿上想。不为别的，只为了有个结论。有个结论，他心就能定下来。 这是他从小学到大的功课。 让人遗憾，他一直不及格。 从小到大，身边一直有一个招人喜欢的人，是一件怎么样的事呢？ 要让秦修来说，那就是招人喜欢里，总掺着那么点，招人恨吧。 苏笠脾气好，会说话，所以容易相处。同时呢，又为人仗义，乐于助人，自然就人缘好。 这本来是件好事，可有时候也确实让人难受，因为他走哪都笑脸迎人，所以总有没走心的时候。 关于这事儿，别人兴许没啥感觉。秦修却和他一道儿长大，感受得不要再深刻了。就拿他送生日礼物那事来说，说的话很好听，态度又很亲和。可秦修偏偏就是知道他这幅样子是在敷衍。 苏笠因为常对别人这样，所以就习惯了。态度不是真的，想让对方以为他态度真挚才是真的。 秦修知道，所以没给他面子。话说狠了自己也后悔，但是到底是有点心凉。 他不介意苏笠不理他，但是他不希望苏笠用对人的态度来敷衍他。秦修自己知道，这是他要求太多。他们两个虽然是发小，但也只能算得上点头之交。是他自己心绪不平，不干苏笠的事。 苏笠不喜欢他，不是苏笠的错。 但是话又偏偏说回来了，苏笠既然不喜欢他。刚那个课间跑过来找他又算什么情况呢？ 那不是敷衍。虽然有点没话找话，但意思是真的。秦修听得出来。这就让他忽然有点无所适从了。 他以往见苏笠，总是有种疏离感，不知是谁对谁隔着一层，还是两个人都如此。所以他们之间至多算是认识，不能算是朋友。但刚才在走廊却不一样，苏笠为了找他跑的这一趟，眼里看得是他，连说话都霸道一点。好像是他很亲近，能替他拿主意的人。 这让秦修又想起昨晚上那个梦，梦的很真实，害得他一晚上没睡好。梦里好像时间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他在一个种了很多梧桐树的地方见到了苏笠，不是现在的苏笠，是年纪大一些的。穿着很朴素的卫衣和运动裤，靠在其中一颗梧桐树下面玩手机。 苏笠从小就长得好，皮肤白，眼睛大，笑起来有梨涡和虎牙。他看到那个长得大一些的苏笠，发现他好像比高中的时候还要更瘦。瘦出个尖尖的下巴，抬头看人的时候，像是某种柔软又灵动的小动物。随便眨眨眼睛，就让人心都化了。 秦修越往里想越觉得脑子混乱，都有点想扇自己耳光。他本来是想想出个结论好让自己可以抛到脑后，结果怎么好像越想越着相。 他同桌看出来他神思不属，冒着被数学老师扔粉笔头的风险给他传纸条。 “没事吧，秦哥。你笔划拉本子划拉两节课了，没出什么事吧。” 秦修看了这纸条才知道自己露了相。顿时有点警醒，摇了摇头，轻声说了个没事，又把字条推了回去。 他不能再想苏笠的事了，说不定苏笠就只是一时兴起，他不能因为苏笠的一时兴起就把自己的事都忘了。不然回头苏笠又什么事都抛在脑后，只留他一个人伤怀。 但是无论如何，他想着这人，已经把两节课给耽误完了。这一上午，先是被李岩秀念叨，再是被苏笠搅合，啥也没干。 下课铃响的时候，秦修在铃声中给自己做心理暗示，想着无论如何。吃完中饭，午休结束，下午课开始，他就要把这些事都忘了，不去想了。 秦修没想到，老天爷不放过他。 他收拾好东西，拿好饭卡，准备动身去食堂的时候。一个还带着一点点婴儿肥，下巴还没他梦里那么尖的苏笠，在他们教室门口拦住了他。 “吃饭啊。”苏笠特别自来熟地朝秦修开口：“一起啊。”
第6章 ====== 苏笠很清楚，他要想插手秦修的事，没那么容易。 他们俩虽然是发小，彼此妈妈关系也好。但是毕竟是两个家庭，非亲非故，很多事没立场开口。 他得想办法让秦修主动开这个口。 这就有意思了朋友们。 两辈子了，让秦修开口求人，不，哪怕仅仅是让他开口吐露一下心事，苏笠都觉得是非常有难度的事。 但是没事，他苏笠活两辈子一事无成，唯有这件事有些信心。 重来一次，他在如何攻略秦修上已经有了心得。 两个人到了食堂，去不同的窗口打饭。一中的食堂很大，一共有四个，分两层楼。每个食堂都有常规的大锅菜和其他类型的菜式，随季节更改而变换菜单。由于食堂之间有竞争关系，所以彼此擅长的种类和菜色都有不同。 他们这次去的是一食堂，大锅菜和小炒做的最好。苏笠卡上有钱，而且就是冲着消费去的。等打完了饭和秦修一回合。秦修看着他那桌上放着的炸鸡腿，三鲜砂锅还有一份蚝油牛肉盖饭，一时都有点语塞。 “你吃的了？”秦修第一反应是这个。 “啊，一起吃啊。”苏笠理所当然地说，态度十分坦然：“一个人吃尝不了这么多，俩人不就吃的了。” 秦修打的饭就是很平常的一荤一素加一个饭。那荤很有大锅菜的灵魂，一片绿油油的菜里就能看见一点肉丝。 秦修在苏笠对面坐下了，眉毛略微皱起，显然是有点不高兴。但是奈何和苏笠不算那么熟，没法直接拒绝。 苏笠要的就是这个。 秦修太矜持了。而且很克制，你要说买来给他的，这货绝对就挂脸说不用。但你要是自己想吃，一不小心买多了让他帮忙消灭下别浪费粮食，那他就没话了。 很以后了，那个时候苏笠也不知是哪来的善心，就是觉得秦修吃的少，有点瘦，用这招不知道塞了他多少吃的。直到后来两人熟悉了，苏笠每每想故技重施，秦修才敢于直接抢过菜单不让他点菜。 苏笠判断了下，等秦修敢于抢他菜单这天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他大可以在这之前多喂秦修几顿。 吃人的嘴软，而且一起吃多了饭的人，很难不打从心底亲近起来。 苏笠记得他妈就老爱这么说，说一家人，一定要一起吃饭。因为吃饭这件事让人特别高兴，特别幸福。所以一直一起吃饭的人，会逐渐没有介怀，没有防备。这样相处在一起的人，才算得上一家人。 也就是说，你和一个人一起吃饭吃的久了，无论如何都会吃出些感情。 以上，所以苏笠打算好了，就从吃饭这开始攻克秦修这个顽石。 苏笠的对面，秦修看到这一桌的吃的，是真的有点头疼。 苏笠以前没有这恶习啊。 他有点想说他，但是又苦于自己没有立场，只能想着吃完了就不算浪费，认命地帮苏笠吃这一桌子的菜。 这就又要说起发小的好处来了。就算再怎么不熟，一桌子吃饭这种事，早就习惯了。 两个人开始动筷子，有苏笠在，是决然不会让这顿饭吃得沉闷的，他捻了个鸡腿放自己碗里，直接把剩下那一个连腿带盘往秦修面前推。一边推一边唠嗑：“你想咋样了，那个保送。” 秦修往嘴里送菜的手一顿，缓了一秒才把菜送进口里，吃完了，又过了好一会儿，才回了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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