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遭人心照不宣的笑容里,“沈淮臣”兴致勃勃地遣小厮取来纸笔,题诗一首赠予听雪姑娘,转眼间却被当成垃圾丢了出来,颜面尽失。 “沈淮臣”不死心追问,听雪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写诗讽刺于他。“沈淮臣”不懂,还将其奉若珍宝,最后成了整个贵族圈的笑话。 丢人,太丢人了。 看过剧情的沈淮臣痛苦掩面,手里的烤肉瞬间不香了。 “怎么了?”容瑄目露关切。 沈淮臣有口难言,摆摆手留下一句“殿下请自便”,带着赴死般的决心入内室更衣去了。 他畏寒,哪怕穿上厚重狐裘捧着手炉,迎面遇上刀子似的北风,还是忍不住往毛领里缩了缩,声音闷闷的,“显之兄,咱们走吧。” 丝绸一样的墨发被风扬起一缕,嵌在两片水红的唇瓣间。容瑄见了,莫名生出一点想帮他把发丝别回耳后的念头。 沈淮臣没注意,埋着头一路疾行,行至轿旁才微微喘息着停下脚步,粉白的面颊逐渐转为苍白。 周显之满面无语地替他撩起帘子,“远疴兄,你跑这么快,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是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呢。” 沈淮臣维持着上轿的动作,下意识说出了心里话,“嗯?难道不是吗?” 嘿,这家伙今日哪根弦搭错了,净跟人对着干? 周显之忍无可忍,上手捏了把好友比糯米滋还要柔软白嫩的脸蛋,“品花鉴乃天下一等一的风流雅事,肚里没二两墨水,家里没点背景的连鹊阁门槛都摸不到!” * 公主府内,容瑄越过慕心,不着痕迹朝远处侍弄花草的婢女使了个眼色,然后才吩咐近前的人,“点几名身手好的侍卫跟着,别叫哪个不长眼的冒犯了驸马。” 慕心一走,容瑄状似不经意问灵芝,“檀郎……在王府时,也常有些稀奇古怪的点子吗?” “是啊,”灵芝先是点头,又摇了摇头,“不过这样新奇的炊具,奴婢也是头一回见呢。” * “哎呦,您二位可算来了,二楼最好的雅间奴家一直留着呢,楼上请楼上请!”甫一进门,老鸨子胡娘就花枝招展地迎了过来,沈淮臣被阁中扑面而来的酒气与脂粉花香熏得连打数个喷嚏,捎带着胃部也隐隐不舒服起来。 四处都是寻欢取乐的客人,沈淮臣眼睛不知该往哪里放,一路低头入了厢房,一口气松到一半,房内又进来几个油头粉面的富贵公子。 打眼一瞧,俱是与原主一路的轻佻货色。 为首之人隐晦瞄了眼沈淮臣的下半身,笑嘻嘻道,“沈兄近日改吃素了?还是说公主御下极严,外面花儿开得再艳沈兄也不敢多瞧,唯恐被家法处置呢?” “可惜啊,姑娘们媚眼抛给瞎子看,指不定有多伤心。” 沈淮臣扭头,自上而下打量来人一眼。 从记忆中得知,此人姓薛名承,是阜阳侯家的大公子,平素没少在原身跟前撺掇他做坏事。月神宴那日原身舍轿骑马,最后淋了雨高烧不退导致一命呜呼,也是受了他的刺激。 沈淮臣变了,既不像从前那般稍一挑唆便千方百计地证明自己,也不竭力反驳,一时间竟变得高深莫测起来。 意识到这点,薛承心虚且尴尬,他想起以护犊子著称的恭定王与王妃,可随后又出离地愤怒了:大家都一样烂,你沈淮臣凭什么拿看垃圾的眼神看我啊! “沈兄讷讷不言,是因为心事被猜中所以无话可说了吗?” 沈淮臣自顾自落座,眨眨眼十分认真地问,“既然你也知道殿下威仪深重,连我都不愿轻易招惹,你怎么敢背后编排她,不怕我回去告状吗?” “你!”薛承冷笑一声,“好好好,我明日也去御前告上一状,叫陛下评评理!” 沈淮臣以手支颐,百无聊赖地从他身上移开目光,懒懒道,“你去,家丑不可外扬,陛下会不会当众罚我不好说,但背后损毁殿下清誉的你一定没好下场。” “沈淮臣!”薛承指着他,色厉内荏道,“你不过仗着有几分姿色,处心积虑迷惑了公主,待殿下看清你的真面目,看你还怎么嚣张!” “不劳你费心。” “呵,咱们走着瞧!”薛承冷笑一声,带着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沈淮臣绷着一张标准的反派脸,抛给小二一锭金子,“叫人搬两桶水把门口擦一擦,别脏了我的地界。” 语罢兴奋地问,【小白小白,积分涨了吗?】 系统也很激动,【涨了!足足六十点,比咱们在公主那刷的还多呢!】 沈淮臣唇角微勾,十分愉快地想,【原来当反派也不全是一件坏事,要是每天都有送上门的经验包就更好了,商城里还有许多东西想买呢……】 沈淮臣遗憾地叹了口气,回过神发现周显之正探究地看着自己,“怎么了?” “没什么。”周显之摇摇头。 过去他以为沈淮臣是个空有皮囊的漂亮蠢货,自己跟着他除了能用最小的代价获得最大的好处,还有免费热闹看,何乐而不为。 想不到竟看走了眼。 莫非这便是圣人口中的“大智若愚”? 包厢里发生的事传回王府,容瑄摩挲着光滑细腻的杯盏,神情若有所思,“他真去了鹊阁?” 侍卫长颔首。 容瑄久久不言,慕心也摸不准他的心思,总觉得这几日相处下来,驸马和外面的传闻不大一样,“也许……驸马是故意跟您赌气呢。” 话本里不都这样写,一对眷侣闹矛盾,谁都放不下脸面搭话的时候,其中一方便会故意做点什么引起另一人注意。 容瑄没接话,起身朝屋外走。 慕心急忙跟上,“殿下,您干嘛去?” 怎么一副捉奸的架势…… 容瑄脚步未停,面上一派温柔笑意,“檀郎生气,本宫当然要亲自将人哄回来。”
第5章 阁中乐声忽地一变,伴着震耳欲聋的喝彩声,一位身穿淡青色纱裙的女子乘五彩丝绸飘然而下,沈淮臣猝不及防对上那双妩媚多情的眼睛,耳尖一烫,记起原身贪慕美色的人设,又慌忙端起酒杯遥遥示意,饮净酒液当做补救。 “咳咳咳——”沈淮臣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脸颊腾起一团红晕。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似乎听见一声女子的轻笑,举目四望却已不见踪迹,唯余台上那抹曼妙身影。 一曲毕,沈淮臣没有原主那样的厚脸皮,实在写不出“谩爱胸前雪、其如瓦上霜”这样的艳诗,便退求其次试图拿韩愈的《春雪》蒙混过关。 周显之瞄了眼沈淮臣跟前的纸笺,隐约看到一句“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顿时挑了挑眉梢,夸赞道,“好诗!” 寥寥数笔,春雪的美好与灵动便跃然纸上了。 以雪喻人,既浪漫又富有情调。 沈淮臣有些羞愧,愈发想撕开一条地缝钻进去,“其实这诗——” 话未说完,老鸨子胡娘便喜气洋洋地进来了,“沈公子,听雪姑娘点名要你过去呐!” 沈淮臣眼睛微微睁大,神情懵懵懂懂处在状况外,“什么?” “我家听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肌肤比冰雪还要剔透细腻,公子今夜可有福啦!” “等一下!”直到被簇拥着来到一间奢靡的厢房外沈淮臣才反应过来,“你说听雪姑娘选了我?怎么会是我?” “自然是公子的诗入了我家姑娘的眼,像那满口.淫词艳语的孟浪子,连我阁中姑娘们的一片衣角都碰不到。” 胡娘面上闪过一丝鄙夷,笑嘻嘻将沈淮臣推进去,贴心带上了门,“春宵一刻值千金,沈公子,莫要辜负我家姑娘一番情意啊!” “……”剧情又崩了。 系统说原著没有明确描述的剧情可以随意发挥,沈淮臣正欲退出门去,房中女子却开口叫住了他,“沈公子,你一走,日后鹊阁便再没有我的立足之地了。” 这话或许有些夸张,可一个在寻欢夜被恩客抛弃的女子,想也知道会经历多少流言与冷眼。听雪在赌,赌她选定的人有一副柔软心肠,幸好,她赌对了。 沈淮臣叹了口气转过身来,“姑娘,我有家室。” 听雪惊讶于他的坦诚,浑不在意的挑眉,“来这里的男人有几个没有娶亲?公子放心,听雪不想来日,只争朝夕,今夜过去断不会纠缠你。” “……”沈淮臣站在原地进退两难,想解释点什么,又怕伤了姑娘的心,也怕惹来流言非议。 许是他苦恼的表情太过明显,听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公子若无此意,何故入鹊阁,又何故写诗赠我?” “这诗原是我家乡一位先生所作,我才疏学浅,不知该写什么赠予姑娘,见到窗外的皑皑白雪才将它抄录下来滥竽充数……抱歉。”沈淮臣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已几不可闻,从耳尖到脖根红了个彻底。 听雪看着他,不知怎地想到了家中小弟,虽是庶出,姐弟二人关系却十分亲厚,“不嫌弃的话坐下来喝杯热茶暖暖吧,时间一到我便放你回去。实不相瞒,公子与舍弟有些像呢。” 沈淮臣问,“是因为这个才选了我吗?” “不全是。”听雪摇头,一舞倾城的名妓此时不过是位心事重重、对前路迷茫的寻常女子罢了,“沈公子,你知道吗,台下那么多人,只有你看我的眼神清清白白,没有令人恶心的欲望。” “如果今夜定要与素昧相识的人共度良宵,我宁可选一位君子。” 咚!沈淮臣脑海里传来一声提示,【鉴于您在重要人物面前存在ooc嫌疑,系统将扣除二十点作死值,请及时修正。】 沈淮臣:“!” 他刚刚看上的小蛋糕耳帽抱枕还有能自动发热的小毯子……原本可以一次性买齐,现在只能四选二了。 沈淮臣漂亮的眼眸慢慢黯淡,一直忽视的胃痛好像也变得强烈起来。 003平生最见不得宿主受委屈,见状立刻说,【宿主别急,我帮你查一下,如果判定有误积分是可以退回来的,还有额外补偿呢。】 沈淮臣道谢后,决定再挣扎一下,肃容对听雪说,“听雪姑娘,在下并非君子。” 听雪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嗯哼?” 沈淮臣不得不反复申述重点,“君子,不会踏入烟花之地。” 听雪大约是想笑,觑了眼沈淮臣火烧云似的脸蛋还是忍住了,“那沈公子为何要来?” 沈淮臣气哼哼道,“家中有不想见的人。” 听雪饶有兴趣地问,“坊间传闻说,沈公子与公主情投意合,幸得陛下赐婚结成佳偶……公主对你不好吗?” “她是怎样的人?” 跑偏的剧情以一种奇怪方式回到正轨,沈淮臣心中喜悦,将原文稍作调整后背了出来,“永淳很好。那日惊鸿一瞥,我对她一见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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