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熙摸不着头脑,却听宣王继续说道:“不过你既请罪,孤这还真有一个惩罚。到了汝阴,孤有意到处走走,罚乐卿作陪,任何时候不可推诿,可好” 这算哪门子的惩罚,乐熙神色几番变换,腾地升起一抹不可思议,抬头看向宣王。 乔穆尧面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意,可乐熙清楚,他说的都是认真的。 “这是小人的荣幸。” “别小人小人的喊了,以姓名自称即可。”乔穆尧听这话哪哪都不顺耳。 乐熙脸上划过一丝错愕,掩去眸中的波动,艰涩道:“乐熙荣幸之至。” 莫萦寻俗事,随意乐春熙。乔穆尧从没觉得一个名字如此好听过。 “允安,我可想死你了。” 时已近晚,到了山中,宣王有院长齐肃来迎,肯定要入住贵客光临时的寓所梧桐苑。 乐熙好不容易提前告了退,回到书院里学生的居处,还没松口气,季楚文就给他来了一个熊抱。 乐熙无奈地去掰季楚文的手。 季楚文又下死手拍了拍乐熙的背:“你居然没骂我,考了个举人变温柔了嘛。” 乐熙无语凝噎,没错,他没重生之前,少年时的性子和季楚文一样一样的。 季楚文是汝阴州知州的公子,和乐熙同窗多年,二人性情相投,感情颇为不错。 不过他名字虽然有个文字,但于学业上就比乐熙差了些,这次乡试落了第,早早地被他父亲又送上山来继续学习。 乐熙记得,上一世,季楚文科举不得中,弃笔从戎,颇有战功,两人同朝为官,友谊持续了一生。 得见故友,乐熙很是感慨,但眼前季楚文的活泼冲淡了他的伤怀。 乐熙于是笑笑,打他的手:“一见面就想拍死我,小爷给你脸了。” 两人闹作一团。好一会儿,季楚文才问:“你怎么又来书院了沈夫子不是说,你的文章他已没什么能指点的,你在家里温习也是一样吗?” 乐熙抿唇,季楚文这问题问得好,难道他能说父亲不满他依附宣王把他赶来书院,结果没想到宣王也来了…… “父亲对儿子总是不放心的,书院里的藏书阁卷帙浩繁,于人有益,父亲让我多做些准备。” 季楚文呵呵一笑:“我看乐伯父是杞人忧天了,有你这脑袋啊,一等一的聪明,这么担心做什么。我父亲常骂我,说我要有你一半的才智他就不愁了。” 落寞隐藏在笑意中。 乐熙灵光乍现,季楚文在诗文策论上不通,但颇有军事天赋,骑射武功也不错,为何要像前世一样,再蹉跎几年呢? 或许,他重来一世,除了自己,也可以为友人减少一些遗憾。 “瞎说,你怎么就不如我了你射箭年年拿第一,我就只能拿个中不溜的成绩,说不准以后你会成为驰骋疆场的将军。” “这话我爱听,”季楚文豁达地笑了,“你文是第一,我武是第一,咱们合称双骄!” “哟,可真不害臊。季楚文你一个倒数咱们就不提了,但谁文章第一可得说道说道。”旁边有不识相的声音响起。 乌泱泱一堆人往这边过来了。
第10章 真假解元 看到不速之客,季楚文面上闪过不耐的神色,而乐熙懵住了,这都是谁啊? “王琛,你有完没完” 那群人走到乐熙和季楚文面前,王琛应道:“季同学好大的脾气,我就是好心指出你的口误罢了,李同学才是今年的解元呢。” 一脸懵的乐熙终于把人对上了号,这些人都是他在书院念书时的同窗,朋友贵精不贵多,除了季楚文,这些同学乐熙后来很少再见。 那个长脸一脸精明相的是王琛,而旁边他介绍的衣冠楚楚的解元,正是锦西知府的公子李子皓。 按说忘了王琛正常,对李子皓,乐熙本该有些印象的。只不过前世锦西知府获罪之后,这位解元也就销声匿迹,让人叹惋英才受家族所累,于是乐熙没第一时间想起来。 “你天天说也不嫌烦,”季楚文翻了个白眼,“你没恭维腻,我都听腻了。我和乐熙单独说话,爱怎么说怎么说。” 王琛得意扬扬道:“我说的都是事实,不像季公子,为了好友胡诌。” “你!”季楚文脾气暴,哪忍得了这个,怒目圆睁,上前两步,乐熙赶忙拉住他,说嘴便罢,动起手来可不好。 眼见着局面僵持住,李子皓才慢悠悠地说了一句:“王兄,你何必较真。真才实学自有考官大人们评判,有些人不服输,暗地里编排些话也属正常。” “是是是,还是李解元宽宏大度。”王琛特意加重解元的读音。 季楚文是个有话直说的性子,被人这样刺岂有不恼火的:“天知道你那解元究竟怎么回事,平时你哪里赢过允安。你偷偷乐罢了,这些日子天天炫耀,现在还踩到小爷头上来。谁不知道你本来比不上允安!” 乐熙拦都拦不及。 李子皓拂拂袖子,阴阳怪气道:“季同学,你别仗着性子胡言乱语,这回我念在同窗的份上不与你计较,不然闹出去,没脸的是你,你看,连乐同学都拦着你呢。” 听了这话,乐熙抬起眼皮看了李子皓一眼,放下挡着季楚文的手臂,安抚性地拍拍他的手。 泥人还有三分气性,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乐熙再不吱声,就是伤了季楚文的心。 何况,乐熙想到,他前世这时候没来,季楚文岂不是为了他,独自一人面对这些人 乐熙表情肃然,脸上温和的表情全部收起,幽沉的眸光比夜色还寒凉,竟不似个十几岁的少年郎,对面一堆人都被震慑住了片刻。 李子皓面上微僵,准备的一大箩筐话突然说不出了,给王琛使了个眼色。 王琛支吾了一会儿,还是高声道:“乐同学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啊?咱们不过实话实说而已。” 在乐熙的注视下,越说声音越小。 乐熙低低一笑:“李同学,我还真认为楚文说得不错,觉得自己的文章当得起解元的名号。” 这话狂到没边。现在换季楚文捏乐熙的手臂了,既然没得,可不好说这话。 对面的人都愣了一愣,而后发出爆笑。 王琛擦了擦笑出的眼泪,笑道:“哈哈哈,乐熙你莫不是失心疯了,想解元想疯了吧,哈哈哈……” 乐熙懒得理他,直击要害。 乐熙只管面向李子皓,目光犀利:“我今日便向李公子下了战帖如何既然如今起了争执,我十分仰慕解元文采,咱们去找齐院长出题,我想与李公子切磋一下。” 李子皓目光飘移,不敢与乐熙对视。 倒是王琛叫嚣:“这算什么你当时输了就是输了,再出题也不是乡试时的题目了,妙笔偶成不知道吗?” 乐熙勾起唇角,他本就生得极好,杏眼虽圆润,眼尾却是上扬的,此时半垂着,含着若有若无的似笑非笑,透出十足的讥嘲来。 季楚文听不得王琛叫唤:“我读书少,不知道什么叫妙笔偶成,只知道什么叫自惭形秽,相形见绌,嘴皮子厉害,说到比试就害怕了!” 李子皓心中后悔不迭,炫耀一下没什么,他可害怕动真格的,他面上冠冕堂皇地阻止住王琛:“王兄,别说了。大家都是同学,没什么好计较的。” 又向乐熙道:“乐同学,院长大人事务繁忙,我实在不欲用这等小事烦扰他老人家。我知道乐同学心有不甘,我为伤害了你感到抱歉。” ……好像不是他们先挑事一样。 季楚文气得大喘气,骂道:“无耻之尤。” 乐熙刚欲说话,一道低沉懒散的磁性声音传来: “齐院长,书院学子们真是生机勃勃啊。” 齐肃尴尬一笑。 知悟书院院长齐肃是江郁哲老先生的亲传弟子之一,江老先生不管事,合黎山上一切庶务都是他掌管。 宣王来访,也是他招待。 隐居山林的江老先生号称不见客,知悟书院却不能不给宣王面子,齐院长总得陪着宣王在山上到处逛逛。 宣王打着不扰学子的旗号,不让清场,要看看学子们的日常起居,谁知就遇上这种事。 有辱斯文。 齐院长的脸一阵青一阵白,面对着跪了一地的学生说不出话来。 还是宣王乔穆尧发出那句感叹后,接着笑道:“诸位平身,本王只在旁边坐着,院长先处理一下吧。” 季楚文见到宣王眼睛都亮了,哪个爱舞刀弄枪的人没想过上战场保家卫国,宣王刚打败了北凉,季楚文对其颇有几分崇拜。 起身后,季楚文偷偷拉了拉乐熙的衣袖,却发现乐熙周身锋芒尽收,只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安静。 季楚文虽不明就里,但还是默默按捺住了激动。 乔穆尧剑眉微拧,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幽沉的凤眸里涌动着不明意味的暗光。 齐肃捋了捋胡须,沉声道:“谁来把事情完完整整地说一遍。” “我来。”王琛抢先道。 与此同时,乐熙又向要争答的季楚文摇了摇头,不让他争抢。 很好,短短两分钟,跟人眉来眼去好几回,关注着乐熙的乔穆尧坐在上位一览无余,墨眸沉沉,拿舌头顶了顶腮帮子。
第11章 使计 “你说吧。”齐肃院长道。 “是我听到季同学说乐同学考了第一,好心出言提醒李同学才是今年的解元,季同学许是为好友不平,差点和学生动手,刚刚是乐同学说要和李同学比试,想来也是不服的。” 乐熙笑着摇摇头,这段话听下来,王琛有些小聪明,口才不错,避重就轻得恰到好处。 齐肃作为书院院长,不会只听信一面之辞,转向乐熙问道:“你怎么说” 乐熙的脑子飞速运转,前世宣王江南一行,先是因为粮储之事折了锦西知府李楼成,李楼成作为主谋人头落地,家人也因此获罪,判处流放,李子皓便在其中。 不到一年的时间,原江南学政冯豫又犯收受贿赂罪,被削职后压往京中收监,牵连甚广,许多行贿人失去了偷来的功名。 这两样都是震惊朝野上下的大案。 太子的江南亲信势力可谓元气大伤,自此失去了一部分最深的钱袋子和厉害的笔杆子,在此后的争斗中渐受掣肘。 预知后事的乐熙把一切串上后,顷刻间明白,此刻他面对的就是两者的结合。 李楼成和冯豫本就是一派,向“志同道合”的同僚讨个方便,为自己的儿子偷取一个解元的功名,也不算什么。 面前李子皓的解元名号没被撸,只是因为早已没用,无人在意。 政治和文教勾结,不是什么新奇的事。 乐熙惊讶的是,这种巨案的冰山一角就摆在自己面前,前世的自己却生生错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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