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似乎笃定了自己的生命能化一切干戈,神圣化了自己的文人身份,尤其在有成群的同伴一起做着同样之举后,更坚定了他们就义护君的心。 忠臣良将,多少人终其一生都在追求这样的高赞谥号,他们都不用爬到首辅宰阁之位,就有这样的机会,怎么不激动?怎么肯错过?自然一呼百应的来了。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等拦在宫门前的文官慷慨激昂的指责完他后,凌湙才慢悠悠的勒马往前小踱一步,逼的堵门的六部文官集体往后,不自觉的退了一步,这才口齿清晰沉冷的吐出上述之语,瞬时便震的门前一众文士哑口结舌,等反应过来细细品味,尽皆诧异怔然。 都是才高八斗,真正过五关斩六将凭本事科举入仕的,谁的文学功底都不低,等凌湙话音落地,便有人跟着轻声咀嚼了一遍,真越品越觉得合乎心中本意,像是窥中了他们心思般,全全狙中胸腔渴盼。 知己尚不能正中下怀,偏一方诸侯张嘴便揭了底,堵门的文官随着领会句中意,便水波纹般起了涟漪,一时骚动着往凌湙周遭靠,像是期待着整首诗的掉落般,殷殷仰脖观望。 凌湙才没有做文抄公的癖好,他念此诗的目地旨在嘲讽,嘲讽他们的自以为是,嘲讽这些人的用心不纯,更要嘲讽这些人的单蠢无知。 “想用一片丹心照汗青?真是笑死,你们可知,本王是受诏入京。” 说着便将盖有御印的圣旨拿了出来,居高临下的展开给众人观看,声音如巴掌似的扇在他们脸上,“大徵各州府都在闹灾殃,因为国无君,而致朝事不决,怠慢子民,你们忝为中央六部,人皆自比百姓父母……呵,在干什么?有为百姓请过命,有为黎民申过冤,有为衣食劳过心?有么?有没有?” 声浪震出丈许,让围观的学子陷入沉思,偷瞄的百姓心生触动,中立不想惹事的沉默不语,皆生出一股被审判的羞耻感。 凌湙端坐马上冷冷巡睃,“你们在为自己的青史留名找机遇,自以为是的拦住了我,就能遏制一场宫变朝迭,哼,一个宫门、一座城,非一人可载之,亦非一党可持之,纳百官之声,采万民之意,忌以一言堂掌政,便暂时无主,亦不可能出现上令不达,下令不通的地步,更不会有百姓持事投告无门之患,现尔根祸,唯尔等不举之锅,占其位不事职,予渎职懈民罪责,竟有敢现眼丑行,唯天下不乱者,尔等堪为官否?堪为科举进仕行书于纸上的,为先贤传书,为百姓谋福祉之志向?尔等……怕是早忘了吧?” 鸦雀无声! 整一片宫门前的广场上,不知凡几的眼线耳报,皆与六部朝官,阔府高门学子,以及寒酸布衣文士,一起怔愣的望着马背上曜目夺光的武勋新贵。 无人有反驳之词,也无人有敢冒冲天威压挪移脚步,皆似被钉钉在地上一样,有种受不住软膝原地跪下之感。 震撼,威慑里透着灵魂被击中的震动,更有一味被武勋学识和认知,超越过去的感慨和羞耻。 以文为泰斗,以武为走卒,从来也没有一个弄武之人,能这般以大局之言,靠唇舌赢之,竟显他们百读诗书者如此少识缺智,眼光短浅。 凌湙以鞭指宫门前似领头者,以眼神蔑之,“你口口声声意指我入宫不当,疑有夺宫之嫌,可你难道不知,这红墙华盖琉璃瓦内,连个正经的主人都没有,你背后之人,或者说是你们背后之人,未有能谈妥之势,这才闹的国朝半年无君,若非民患匪祸,叫他们领受到了国本动摇之力,怕都想不起来要先安顺抚民,呵呵,他们手上没有人么?怎么就非要诏了我来呢?不过缺一国殇万一的替死鬼而已,都不肯背动摇国本的累世罪名,便拉了我来走过场,既能省了钱粮,又能得到好名声,一手算盘打的阎王爷都听见响了,偏你们以为这高墙深苑里的那把椅子有多香,以为人人都在觊觎,嗤,这穷的连朝奉都发不出的破地方,请老资来都得看心情。” 一番激荡之词,瞬间打破了前面的温雅大义,叫人真实的感觉到了他武人的真谛,又野又蛮,暴戾待施,令不自觉围过来的人,又下意识倒退了两步,瞬如鳞波微动,荡出一片似惊似叹的哽塞咽气声。 没有人领略过凌湙的唇枪舌剑,他的声名传入京时,伴着的就是凶残弑杀之名,无论是收西炎城,还是打退凉羌十二万兵,所到之地所用之词,都与浸了血的杀戮有关,于是,不了解实情的京畿众人,理所当然的将他归列为目不识丁,蛮暴无理的粗鄙武将。 欺哄这些微末小官来给凌湙下套的大佬,当然不可能将凌湙最真实的面目告知,连粗鄙不识文的臆断谣词都不澄清,要的就是这群初入官场,对未来前景怀有憧憬的小官们热颈里的一腔血。 只要将这群文官腔子里的血撒在宫门处,凌湙这辈子都再跨不进宫墙半步,哪怕他扯旗自立,天下文士将自动与其割席,甚连已经投进他门下的幕僚文士,都会因其暴戾之行而背弃离开。 天下文人一家亲,再因利益分门别派,可当刀架颈,不尊儒文规则时,便能令他们联手而群起攻之。 儒文因有识,而更懂得覆巢之下无完卵之害,因此,他们从不允许,有破坏他们规则的势力出现,但有敢与他们挑衅对抗的,一律斩其喉断其颈。 言笔如刀并非矫饰夸大,而是文官集团的威能真实写照,因此,他们一直都在创造条件,利用阵营,诱逼凌湙站到他们的对立面,届时,凌湙便不止是他们的敌手,而是天下文士的仇恨点。 只要立住了他是天下文儒扩张发展的阻碍之力,那就等于将他淘汰出了群雄之列,无论他再有手段实力,也挣扎不出织如密网的刀笔仕人之手,除非他敢杀了所有识字的文儒。 可从古至今也没有这样的凶徒出现,因此,闻关二人在做下此局的时候,便也不担心会真的引火烧身。 能用区区几个微末小官坑到凌湙,简直跟一本万利的生意般,非常值得冒险搏一把。 是,他们是想与凌湙建交,搞好关系,然而,在面对其声名威赫的拥兵实力时,仍本能的想要打掉他的羽翼,令其居于下受调派,而非平坐或居上,分权理事。 在凌湙陈兵京畿城门时,他们陡然意识到了他的威胁,那是非三言两语就能拉拢到的,既如此,不如催之毁之。 文人的多思擅疑,在他们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那被凌湙指着鼻子质问的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无所遁形,目之所及处皆同僚质疑的眼神,心知此关难过,弄不巧将前功尽弃,可想想成功之后的青云路,一时咬牙横下心来,仰脖引颈高呼,“贼子逆言,休要狡辩,今尔若想进宫,便先从本官的尸身上踏过。” 说着,便一扭头往宫门边的下马墩上撞,那高高扬起的双手,捧官帽掷地,便有如摔杯为号般,瞬时催动了两边的御门卫,齐齐拔刀如撵鸡狗般将剩余小官往凌湙的马前赶,势必要造成马踏头颅的溅血场面。 凌湙冷冷视之,拍击马背飞驰而起,借马鞍之力脚蹬半空,在那人脑袋撞上石墩之际,便如人形炮弹般,急射而出,一脚将人踢的飞起,高高跃过宫门牌坊,连着衣帽一起挂在了飞檐上。 飘飘荡荡的犹如人形纸鸢。 那跟随着飞跃而起的诸多视线,尚来不及反应现下情形,便听凌湙轻启唇线,吐出冷冰冰的杀伐之语,“举刀兵者,杀无赦!” 杀文官有顾忌,杀一群先拔了刀的御门卫,真半点没有压力。 酉一怕马伤人,真让凌湙背上屠戮文人的锅,立马抽刀下马,同时口中呼令,“以步代马,缴械不杀,投手者不杀,蹲身者不杀,求饶者不杀……余、尽戮!” 这是凌湙定的阵前规矩,凡从他口中吐出“举刀兵者杀无赦”几个字,便沿用此规,酉一身为他的亲卫长,自然知道该怎么令兵调派。 在没有特指前锋队的情况下,酉一便是凌湙的阵前前锋代表,所属一众部属,皆以其号令为基准。 因此,酉一声音一出,甲一、秋扎图等人,立刻下马照做,催动麾下人手,井然有序的开始分兵击破,一息不顿,根本不给御门卫调整的时间,长刀以刀背将文弱小官集中圈禁,复尔以刀锋迎击趁裹乱搞事的御门卫。 耳灵听清楚酉一话的,还有机遇在刀兵阵中捡条命,那裹成鱼罐头的一堆人,不及反应便丢了命。 血,如期待般撒在了宫门前。 消息,如长了翅膀般,飞进了等待事成的一行人耳里。 “哈哈哈哈……那小子倒底年轻稚嫩了些,以为有两寸功三分急智,就敢到老夫们的地盘占山为王,哼,今次就叫他知道,什么叫轻敌,什么叫大意失荆州,什么叫真正的老谋深算!” “呵呵,黄口小儿,占了三分聪慧,在一群武人中胜策半分,便当真以为天下无敌了,嗤,武缙也真是无人可托了,竟真敢将北境转赠此等稚子之手,依本官看,大位之争该分明了。” 一副北境兵权到手,便可随意拿捏六皇子的模样,胜负已然在握。 关谡抚须沉默,并未附和他人之言,而是出言提醒,“他并非鲁莽之辈,警惕心之重你我皆有尝过,闻兄,当再派人去查实一番才好,另有市井流言,也该安排下去,万一此计不成,难道你我真要拱手献出百万粮草,千万银钱供其接济安抚流民百姓?” 闻高卓冷脸嗤道,“他休想!本官一个铜子也不会给他。” 这就是他们把人叫出北境之前,与之后截然不同的态度转折点了,毕竟谁也没料凌湙会拉着将士,往京畿里来要钱粮物资。 他们愿意妥协的将城门打开,却并不意味着会拱手奉上巨额财物,来成全他人的忠勇伟绩。 没错,即使是救民于水火之事,在他们看来,也是一场可交易的丰功伟绩,条件没谈拢之前,一文钱的铜板也不会出。 于是,继宫门撒血之后,整个京里城坊街市间,都流传出了一则消息。 那新进城的荒原王,要掳劫整个京畿道粮仓,去赈济那些乱事横生的州府百姓,并且不给一文钱欲强取。 有不懂的人或许还问,朝廷赈济流民百姓不应该的么? 便有冒似很了解的人开口解释,朝廷无收,税银税银没有,田亩颗粒无收,整个京畿道粮仓里的存粮,便只够供应城中人口的,这一叫荒原王掳劫走,那这满京城的百姓,数十万张嘴,可怎么填?靠什么温饱? 这消息一出,满京百姓恐慌,开始在别有用心者的引导下,连夜排队买粮存五谷,半日不到,就有粮店关了门,此举一出,更添恐慌,排队购粮的人越多,越造成更多人购不到粮的情况,物价节节攀高,一日后便到了普通百姓吃不起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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