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室里,裘子兰耳朵嗡嗡作响,也许是看她脸色太差,医生关切地说:“别太担心,现在初步检测的结果是早期,如果不出错的话,通过手术和化疗就可以治愈。” 治愈两个字立刻使她恢复精神,急切地追问:“治好要多久?手术要花多少钱?” “如果顺利的话,前后半年左右就可以恢复,至于费用,要根据具体的治疗方案来确定。预估手术费不会低于五万,化疗要另外来算,如果有扩散的情况发生,在这个基础上再增加。但你也不要想太远,现在最重要的是做切除手术。” “切除?什么意思?” “建议是切除子宫。” 裘子兰一下就腿软了,要不是坐在椅子上,她非倒下去不可,眼前一片昏花,猛灌了一口水才缓过来,说:“可是我私生活很干净啊,怎么会?” “卵巢癌也可能是遗传导致的。” 后面医生又说了很多专业的东西,她几乎都没听进去,只知道花钱能治好,但要切除子宫。 坐了一会儿,她悬起来的心又稍稍放下,好歹能治好,已经很幸运了。 出诊室时,江喻立刻迎上来,见她脸色难看,心都跟着提起来了。紧张得像个接老婆出产房的新手丈夫。 裘子兰被自己的想象给整笑了,心底的阴霾淡了一些。 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江喻,想到他最近的状态,显然是遇到事儿了,她决定先瞒一瞒,等他心情好了再说。 况且她自己存了一些钱,应该够用了。她不断告诉自己,是早期、是早期,没事的。 心理暗示起了作用,她故作轻松地说:“乳腺结节而已,生气上火就会长,最近店里太多事了,很烦。” 江喻提起来的那口气也稍稍放下,拉着她慢慢往外走:“压力太大的话,就别做副店长了,或者请个假歇几天。” 他的手裹着小兰的手,温温和和地裹住她冰凉的手指,就像小时候那样,用这种方式表达对她的保护。他好像已经习惯了这样做,哪怕长大了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保护家人又有什么需要介意的? 裘子兰却感到十分苦涩,她多希望他不要对自己那么好,让自己产生太多幻想,有了太多渴求。 她反握住他的手,恢复过往的样子:“好不容易升职了,我才不放弃呢,怎么,怕我赚太多钱,跟我并肩自惭形秽啊?” “你这嘴,一天不怼人就难受。”江喻笑完,又正经地说:“说真的,小兰,有再多钱都不如你生龙活虎的样子重要。所以别硬撑着,照顾好自己,行吗?” “知道。你好烦啊,老妈子!” “我?老妈子?!” “是啊!” “好好好,你这个小姑娘,我可告诉你,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你就使劲顶嘴吧,有你吃亏的那天……” “哎呀!烦死啦!别学老头说话!” 裘子兰追着他打出医院,嘻嘻哈哈地跑在街边。对街有两个八九岁的男孩女孩也在打闹着,一如他们的童年。 江喻回到家时,天快要黑了,他前脚进门,陆悬便后脚到家。越到年底,天黑得越早,江喻看看时间,推测陆悬起码早退半个小时。 江喻知道他一定会对开除的事情刨根问底,但陆悬的话还是令他大吃一惊。 “听说你们班班主任要辞职。” “……周老师?” “嗯。到底发生什么了?” 江喻愣了很久,脑海中浮现今天下午周芳来送别他的样子。他从沙发上站起来,有一种冲动去做些什么,却又缓缓坐回沙发上。 “江喻。”陆悬唤回他的思绪,弯腰看着他:“你脸色好差。” “周老师为什么要辞职?” “有人听见她和主任吵架,说了你的名字,但不知道在吵什么。” 果然和我有关。江喻如坐针毡,懊恼地抓了把头发。 陆悬还在等他的回答,他犹豫许久,终于把书包拿起来往地上一倒,从杂物中翻出一个眼镜盒,盒子里是那副黑框眼镜。 黑色镜框在灯光下泛着光,光芒下藏着肮脏的秘密。 江喻用力一掰,眼镜腿就被掰断了,掉出里面的细线和微型摄像头。当初他亲手埋进去的东西,现在被他亲手扯出来。 左边是摄像头,右边是信号发射器,镜腿末端插着纽扣电池……一样样,一件件,参与作弊的铁证被整整齐齐地码在桌子上。 江喻看着这些东西,许久后动了动嘴唇,对着这些罪证轻轻吐出几个字:“她真的相信我。” 终究让她失望了。 陆悬虽然未知事件全貌,但多少猜到了他被开除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问:“你想做什么?” “不知道。” 江喻捏着纽扣电池,在指尖捻了捻,那力道恨不得把电池捻成灰。 “那就遵从你的内心。”陆悬忽然说。 “可如果我是错的呢?” “你会怕犯错?” 这是一个反问句,一下点进了江喻心里。对,他从不怕犯错,无论什么后果都愿意承担,这是他的人生信条。连装成残疾儿童上街乞讨的事都干过,没有什么能打倒他。 江喻把桌上的零件全部收进一个纸盒,递给陆悬:“如果明天在学校看见周老师,帮我给她。” “怎么?” “投桃报李。” 这是他给周老师的最后一份检讨,是对她信任的回应。也许明天过后,江喻这个名字会被钉在第三高中的耻辱柱上,可是他不后悔,因为他只在乎值得在乎的人。 陆悬将盒子放进自己的书包,说:“我可以帮你带给她,现在你该告诉我发生什么了吧?” “去阳台行吗?” “嗯。” 在阳台上坐定后,江喻忽然摸了摸衣兜,掏出一包烟来,又把墙角死掉的一小盆花拉到脚边当作烟灰缸。 他在外人面前总是说自己从不抽烟,但实际上他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因为酒量太差,总是被大人看不起,秉持着不蒸馒头争口气的态度,他跟着老江工地上的工友学会了抽烟,干了大人才会干的事儿,他也觉得自己变成了大人。 老江是管不住他的,准确来说,老江管谁都管不住,但凡他硬气一点儿,工友就不敢给江喻发烟,可就算阻止别人,江喻自己总能弄到钱买烟,而老江每每拿抽烟的事儿说他,他就用酗酒的事儿怼回去。父子俩谁也没资格说谁。 后来出现了一个厉害的女人,经常有人在背地里叫她男人婆,可是谁也不敢当面惹她,因为她养了一群社会底层穷途末路的疯狗。这个女人就是绘月酒吧的店长。 江喻戒烟全靠店长一双筷子,只要他敢拿出一根烟,店长的筷子就抽到他的手背上,他在背地里偷偷抽,店长闻到了也照打不误,就这么一天天被打得手背淤青,江喻才真的把烟戒了。 现在江喻也没准备重拾这个坏毛病,就是想找回那个一切看淡,不服就干的自己,可是抽了一整支烟,过去的感觉也没有回来。时间总是会悄然改变某些东西,他已经成年了,不需要再用这种东西武装自己,也不用非得遵循所谓成年人必须做的事。 可是在说话的间隙里不做点什么转移注意力,他就不自在,于是他又拿了一支,这次没有抽,只是捏在手里,把慢慢烟草碾碎了,从指缝间漏进花盆。 他跟陆悬说了很多,包括从高一开始,怎么起了帮人作弊的念头,怎么操作,怎么制作作弊工具,以及和杨帆之间的龃龉,还有周老师,虽然提得不多,却满载着对她的尊敬。 听他说完,陆悬逐渐明白了他口中的投桃报李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原以为江喻的内心很坚硬,不会轻易地对别人敞开心扉,但他错了,想让江喻敞开心扉其实很简单,只需要拿出自己的真心去换他的真心。江喻就是这样的人,简单而纯粹,对他好的人,他绝不辜负。 雨停了,乌云半遮半掩着天空,偶尔露出半点星辰。陆悬握住他的手,将他手中捏得稀烂的烟扔进花盆,倾身过去说:“我想吻你。” 江喻骤然屏住呼吸。陆悬那比星辰还深邃的双眼中映出他的脸,靠得太近了,离接吻不过一线之隔。 他明明清楚地想过这个问题,明明知道自己这一团乱麻的人生不该再和陆悬缠在一起,可是一种冲动驱使着他不顾一切地缠住陆悬,在他心底鼓噪着想要冲破牢笼。 还是冲动占据了上风,当他回过神来,自己已经仰起头,贴在陆悬的唇上。
第44章 淡淡的烟草味弥漫在唇齿间,陆悬是从来不抽烟的,不像他们混在后厨的人,身上会沾染油烟味,也不像前厅的服务员偶尔沾到客人身上的香水味。他身上总是干干净净的,最多也就是手指间残留的酒香。 刚抽完烟就吻他,江喻产生了一种微妙的负罪感,但心中又不由自主地暗爽着,用刚捻过烟草的手指蹭了下他的衣领。 陆悬立刻抓住那只手,按在座椅靠背上,紧接着另一只手按在他身侧,将他禁锢在双臂之间,加深了这个吻。 雨水从屋檐滴落,被风吹进来落在交握的双手上,带着丝丝凉意,又惊觉灼热的温度从手心向外蔓延,于是从手背上悄然滑落逃走。 江喻用尚且自由的那只手捧住陆悬的脸,手指插进他的头发里,后颈的短发刺挠着手心,刺痒的感觉从手掌一直蔓延到小臂。他突然推了陆悬一把,力气之大足以将他彻底推开,而后又扯住了他的衣服,顷刻间掌握主动权,将他困在栏杆之间。 如果不是江喻抓得紧,陆悬几乎半个身体都探出阳台。 “想跟我同生共死吗?”陆悬低声问。 “放心,我可以倒流时间,回去救你。”江喻盯着他,舌头舔了下犬齿。 “所以……”陆悬拖长语调,“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江喻感觉自己应该疯了,不管不顾地做完这一切,把人逼到这里,却没想过接下来该怎么办。事已至此,该怎么办就怎么办。除非真的把人推下去,倒流时间翻脸不认,做个畜生。 可惜他的道德水平还是太高。 “处对象的关系?”江喻斟酌着用词,“或者……想和你接吻的关系。” 话没说完,他耳朵已经红了。太二了,这台词太二了,没说的时候觉得酷的一批,说完就觉得羞耻得厉害。他一辈子也没说过这么露骨的情话,看言情剧都没有这么肉麻过。 “只是接吻?”陆悬忽然问。 江喻暗骂了一声,抽身后退,“别特么在阳台,进去。” 一进客厅,江喻反手拉上窗帘,还没来得及干点什么就被按在窗帘上,吻密密麻麻地覆盖下来,这一次不仅是嘴唇,还有下巴、脖子、锁骨,沾了烟味的地方被一点点舔舐过,留下酥麻的余韵,顺着脊柱直往上爬。
福书网:www.fushutxt.cc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76 首页 上一页 40 41 42 43 44 4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