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狂澜此生最大的遗憾,就是不曾带着白锦棠去过北疆,去喝北疆最烈的酒,骑最快的马,打最酣畅淋漓的仗,让他知道风吹黄沙狼烟四起的感觉。 因为叶狂澜自己就是一个被折断翅膀,被困死在皇宫里的鹰。 昔日里他的母亲拼死想要逃离出来的地方,如今白锦棠心甘情愿地回来了,甚至不惜余生在此画地成牢。 白锦棠深呼一口气,缓缓地闭上眼睛,周围浮现出的幻觉在此刻破碎,来自最久远的回忆碎片雪花一般,重新涌回记忆的闸门,仿佛从未来过。 他的手心落在那被烧焦的海棠树下。 不知道是不是春天已经来临的缘故,本该死的不能再死的海棠,竟然迸发出了新芽,长出了稀疏的叶子。 绿色的叶片并不柔软,却足以让白锦棠心神激荡,他站在那里看了很久,忽然低声道:“看够了就滚出来。” 躲在暗处的人一愣,旋即走了出来。 是谢灼。 白锦棠心情不好,对谢灼自然也没有什么好脾气,抬头望向谢灼,淡淡道:“窥探别人的事情,很好玩吗?” 谢灼不想在这里和白锦棠吵架,只是目光落在了白锦棠的手臂上。 白锦棠一直喜欢穿浅色的衣服,今日一改常态穿了件墨绿色的衣衫,以至于胳膊上的伤口即使崩开,也像是被水打湿了一般,只有指头一般大小,根本不会让人联想到受伤。 可是谢灼还是发现了。 “怎么会受伤?” 谢灼其实原本是在处理政务的,匆匆过来,是因为长羽和他说,白锦棠单独见了贵妃这才赶过去的。 按理说贵妃是伤不了他的,那就只能是其他的原因,谢灼立马就想起最近在京都城的传言。 有人要杀白锦棠。 白锦棠像是听见什么笑话一样,反问谢灼:“谢灼,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谢灼:“什么意思?” “都闹成这样了,你还在这里装什么呢?” 谢灼皱眉:“你觉得是我让人动的手?” “难道不是吗?”白锦棠走到谢灼的跟前,死死地盯着他,目光阴冷森寒,“怎么,看见我好好活着,不满意,所以想要跟过来,亲手了结我?” 说着,白锦棠看着周围的废墟,冷笑:“宁王殿下思母心切,走至流云宫,伤心过度之下自戕而亡,追随其母离去,孝心感天动地。这难道不是你给我选的死法吗?”
第69章 “无论你信不信, 孤没做过。”谢灼也生气了。 一没有证据,二没有证人,一上来就判他死刑, 审案都没有这样审的。 白锦棠冷笑出声:“你以为我会信?” “那些刺杀我并不知情, 白锦棠,谁和你说那些杀手是我找来的?!” 白锦棠:“因为春闱的事情, 丞相和静王消停了很长一段时间,几乎没什么动静, 反倒是摄政王……” “在我搬府时就威胁我,乔迁宴上又不请而来,为的不就是告诉众人,你厌恶我, 故意挤兑我,然后示意手底下的人动手吗?” “要么就是借此故意刺激安王一党, 让他们以为你要转而扶持我, 放弃他们,逼着他们对我动手。这两种可能,摄政王不妨告诉我是哪一种?” 谢灼说不出话来了。 因为这两种都不是,可偏偏又是这两种最具有信服力。 他总不能说,他真的只是想过去看看, 会不会有人以此欺负白锦棠。 结果看见老国公亲自到场,便故意对安王亲昵,想要让安王以为自己是来寻他, 如此便不会和安王心生嫌隙。 他真是昏了头了。 他和白锦棠的事情,便是陆远博都察觉出不对劲了,何况是那安王呢。 “我会查清楚。”谢灼道。 说到底,谢灼根本不在乎安王, 也根本不在乎他的感受,对安王本就是敷衍,所以才会变成这样的局面。 白锦棠道:“有什么可查的?毕竟你做的又不错,就算你不知情,那也没错,咱俩本就是你死我活的对立关系。” 谢灼抿唇:“白锦棠,你……” “所以摄政王要动手吗?”白锦棠嗤笑道,腰间缠着的软剑瞬间被抽出来,在即将落日的废墟之上,闪烁着亮眼的光。 谢灼:“你要杀我?” 白锦棠道:“是你先动的手,我怎么就不能以牙还牙了?” “今日你若是死了,便是恶鬼索命,我若是死了,便是思母亲切自戕而亡。摄政王,这么好的机会,当真不利用一下吗?” 谢灼呵斥:“你真是昏头了。” 先不说这可是皇宫,白锦棠说这话明显就是想要惹怒自己,如果他们今天真动了手,明天大安就要大乱。 皇位争夺,哪里有这么容易就解决的? 所以白锦棠到底是想干什么? 如果真的是安王动的手,白锦棠大可以私底下报复回来,可为什么又在这里和他说这些? 不知可否,白锦棠定然是目的的。 可是如今这个情况,也容不得谢灼思考,因为白锦棠已经打上来。 白锦棠师从叶狂澜,动起手根本不会手下留情,用的都是一击毙命的招式,每一招,都直冲要害。 谢灼惊险躲过那朝着他要害之处刺过来的软剑,整个人都往后退去,皱着眉头呵斥道:“白锦棠,你冷静一点,你当真要在这里和我动手?” 白锦棠冷笑:“本王是真的想要动手,还是想要戏弄你玩,摄政王难道看不出来吗?” 谢灼:“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但我觉得你有必要冷静一下。” “你都要杀我了,我做什么还要冷静,干脆先下手为强,我倒是要看看,要是没有了你谢灼,安王还敢这样对我动手吗?” 话音刚落,那犹如游蛇一般游走在谢灼周身的软剑,发出一声清脆的撕裂声音,空气卷起阵风,躲过谢灼的防御,直刺谢灼的咽喉! 紧缩的瞳孔倒映着来自死亡的寒光,谢灼惊险侧身躲过,软剑擦着他的脖颈上的肌肤,割断了那耳边的碎发,就这样落了空。 谢灼顺势抓住白锦棠的胳膊,捏住他的手腕,那本就已经受伤的胳膊瞬间因为吃痛,软了下来。 软剑掉落在地上,而谢灼将白锦棠整个人都圈在怀中。 白锦棠皱着眉挣扎一下,没有挣脱开,冷声道:“松开。” “松开让你杀我?”谢灼禁锢的更紧了,看着白锦棠微微颤抖的手腕,还有那面无表情的冰冷脸庞,心里像堵了一块石头一样。 谢灼道:“我要是想要杀你,在王府时候就对你动手了,还用得着现在让你来杀我?” “白锦棠,我知道你这几天遭遇刺杀心情不是很好,刚刚又见了贵妃,我虽然不知道她对你说了什么,让你来了流云宫,又让你情绪如此失控。” 白锦棠依旧一声不吭,不断地挣扎着,那条胳膊抖得更加厉害了,上面的血迹越来越大。 谢灼见此,换了个钳制的姿势,这才这地让白锦棠没了挣扎的空隙。 谢灼紧接着又说:“我虽然理解,但你不能这样对我喊打喊杀。” 白锦棠:“咱们这关系,喊打喊杀不正常?” “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白锦棠,你知道我是不会让你死的。” 白锦棠:“谢灼,你不觉得你这话太可笑了吗?你不想要我死,那安王呢?他愿意吗?” “容不得他愿不愿意,他说的不算。”谢灼语气满是不容置疑,完全没有将安王纳入考虑范围以内。 “那陆远博呢?你手底下的人呢?他们都像陆远博一样对你忠心耿耿,也同样想要杀死我。”白锦棠道,“是,你是能护住我,可你却不能时时刻刻将我绑在你身边,你总有疏漏的地方,到时候还不是一个死吗?” 把性命放在被人的承诺上,悬挂在对方的良知上,是世界上最可笑的行为。 谢灼眼中满是倨傲和自负:“你怎么知道孤不行?” 是了,谢灼除了在白锦棠的面前吃过亏,被算计过,这偌大的京都城,就是丞相还有皇帝都要忌惮他,他何曾惧怕过? 便是白锦棠能在京都城安稳到现在,屡次算计他,在他的雷区上蹦跶却依旧安然无恙,也少不了谢灼的袒护和纵容。 这些白锦棠都知道,所以他还想要更多。 “那你怎么就知道我愿意?”白锦棠安静地看着谢灼道,“如果那样做,我会死的,谢灼。” “或许你真的能护住我,但你却阻止不了我的死亡。” 上辈子那样的生活他真是一点也不想过了,如果到最后还是落得那个结局,他会毫不犹豫选择自戕,成全自己。 成王败寇,他认了。 此话一出,果然让谢灼陷入沉默,他垂眸看着自己的心上人,看着那双决绝的眼睛,像是无声无息的对抗,又像是若有似无的威胁。 谢灼忽然就明白了,白锦棠想要干什么了。 就在他想要说话时,余光一瞥,一道寒光忽从远处的宫墙之上朝着他们而来。 是刺客! 白锦棠也看见了! 两个人再也顾不得什么了,身体迅速分开,躲开了暗器的攻击。 下一秒就看见无数穿着黑衣的刺客,从宫墙上跳了下来,朝着他们打了过来。 白锦棠捡起地上的软剑,眸光瞬间锐利,趁着空隙朝着谢灼大吼:“谢灼,你还说不想朝我动手?” 果不其然,那群刺客飞全都朝着白锦棠而去,根本看都没有看一边站着的谢灼。 手臂上的伤口彻底崩裂,滴滴答答的鲜血濡湿了白锦棠的衣袖,滴在地上。 不过眨眼时间,白锦棠身上的衣物就已经被割破,皮肉翻卷,染红了那些泛着寒意的刀刃。 因为这些天的刺杀,白锦棠本身就有伤,再加上刚刚和谢灼打了这么长时间,力气早消失殆尽,如今又遇见这些杀手,还真讨不到好。 谢灼一脚踹开面前的刺客,迅速上前,将白锦棠护在身后。 那群刺客见此,说话了。 “摄政王,我们求财,只要宁王的命,不欲伤害摄政王,劳烦让一让。”刺客道。 趁着谢灼拖着他们,白锦棠从袖子里拿出一瓶药服下,眸子不敢离开那群刺客,即使握着剑的手还在发抖,也时刻做好反杀的装备。 谢灼:“谁让你们来的?” 刺客道:“江湖追杀令,不死不休,我们拿钱办事,至于是谁要杀他,和我们没关系。” 谢灼对追杀令有点耳闻。 可朱雀楼就算胆大包天也不敢插手皇家的事情,尤其刺杀对象还是一位王爷。除非背后的人连宁王都不怕,甚至还在宁王的品阶之上。 这让谢灼想起来最近这些日子安王的异常,怪不得白锦棠一直将矛头对向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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