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而另一边,秋风却有些费解,问道:“主子这是心软了?如果不是陆远博封锁京都的消息, 事情就不会变成这个样子,就算陆远博没有参与严刑拷打小主子的事情,可是……他也默认了,便就是帮凶。” 落雨也点头道:“陆远博该死。” “他是该死,却不能死的毫无意义,只是一味的泄愤。”白锦棠嗤笑出声,“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报复一个人的办法不是杀了他,而是让他痛不欲生地活着。” 秋风:“所以主子你才让人挑断陆远博的手筋脚筋,废了他一身的武功,将他丢到乞丐堆里?” 白锦棠道:“这样不好吗?高高在上的陆大人,往后余生都只能做个乞丐,痛不欲生地活着。” 秋风落雨点点头,又听见白锦棠道:“不过有句话你们没说错,他终究是谢灼的师弟。”所以才饶了他一命。 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陆远博这一辈子都休想在乞丐堆里爬出来了。 落雨惊讶:“主子?” 白锦棠道:“我不愿意因为这件事情和谢灼彻底决裂。” 静王势头正盛,如果他还和谢灼闹得如此难堪,定然会被逐一击破,到时候就真的让静王坐收渔翁之利了。 落雨闷声:“可我还是不明白,主子,既然你不愿意与他决裂,为什么还要那样做?” “因为我亦是怨他的。” 怨谢灼识人不清,被陆远博轻易蒙骗。 倘若他多加防备一点,多关注一点京都的异常,说不定就能阻止这一切,自己就不会被毒药折磨。更不会时日无多,每到十五就要遭受蚀骨剜心的痛苦。 可是后来又想一下,本就是他棋差一招,让人钻了空子,被人算计,是他无能,又怎么能将错误全都推到别人身上去呢。 他的日子本来就不多了,再纠结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又有什么意义? 他这又是何苦呢。 内心如天人交战,最后还是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如果谢灼知道自己没杀陆远博,他就该明白自己的心意。 他本打算靠着自己的手段,慢慢培养势力,步步图谋,现在他必须要加快速度。无论是私心,还是为公,他都要靠谢灼登上皇位,和静王抗衡。 就算再怨,也不能因此坏了大事。 于是只能暂且搁置。 他也需要静一静,思考一下,如何面谢灼。 晚些时候,白锦棠在房间里教白朝雨写字。 小姑娘的伤势还没有好透,就急忙忙地拽着白锦棠教她读书认字练武学习,显然是将白锦棠的话听了进去。 她想要变得强大,比白锦棠还要强大,这样就再也没有人敢欺负她,还有她的哥哥了。 白锦棠看着一脸疲惫的白朝雨,摸了摸她的脑袋,又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乖,到时间了,该睡觉了。” 白朝雨却固执的厉害,低声道:“你让我再写一会。” 白锦棠只能无奈陪着继续写,好不容易才将白朝雨哄睡,等回到自己的房间,这才拿起闲书慢慢看着,打发时间。 没过一会,落雨推门进来,低声告诉他。 说是谢灼来了,没走大门,翻墙进来的,如今就在白锦棠的院子里面。似乎是喝醉了,所以没敢进来,就守在白锦棠的房间外面。 白锦棠回了声知道了,便不让落雨去管谢灼,直接熄灯上床睡觉。 他知道,谢灼八成知道了自己没有杀陆远博的事情,于是才来。 白锦棠现在不想见谢灼。 于是白锦棠就逼迫自己忽视那门口的人,也不去想谢灼,努力的放空自己。 屋子里燃烧着安神香。 最近白锦棠总是被梦魇住,半夜惊醒,怀空就为他配了安神香,每天晚上燃着,他就会睡到很好。 可这一次,却没有预料中的好。 不过两个时辰,白锦棠就从噩梦中惊醒,雪白的亵衣被冷汗浸透,脸色雪白一片。 他又想起来前世,被毒药折磨的死去活来的那段日子,几乎让他恨不得提刀自戕。 可梦里却总是有一个人,在他最绝望的时候,抱着他,安抚着他,用尽一切办法想要救他。 那人不断地哀求着自己,让自己撑一撑,坚持一下,给他一点时间,他会找到办法救自己。 那个人曾是那绝望痛苦时,最后的一缕光,也是他活下去的唯一念头。 白锦棠死死地抓着身子底下的被褥,忍着颤抖的身躯,脑海里不断地翻腾着属于前世的记忆。 前世的他因为中毒,很多事情其实早就模糊,根本想不起来,可就在刚刚,他都想起来了,也想起来自己梦里那个一直哀求自己活下来的人,到底是谁了。 是谢灼。 在他最痛不欲生的那段日子,一点一点将他从生死边缘拉回来的人竟然是谢灼。 他以自己的血为引,炼制成丹药,喂他服下,压制他的毒,又收罗天下的奇珍异宝,张贴皇榜,只为帮他求得一线生机。 他没日没夜地守在他的床榻边,握住他的手,亲吻着他,而自己却总是神情恍惚,甚至都认不出他,偶尔清醒一下,也是对谢灼拳打脚踢。 他逼问谢灼为什么要囚禁自己。 又逼问他为什么不让自己去死。 到最后竟然是拿着谢灼的手按住自己的脖颈,让他动手掐死自己。 他一次一次地戳着谢灼的心窝子,说着让谢灼痛苦不堪的话,不惜作践自己,把自己贬的一文不值,嘲笑他竟然喜欢上自己这么一个疯癫的人,只为激怒他,想要他动手杀了自己。 而谢灼是怎么做的呢? 自从知道他身中剧毒以后,便是说话都怕惊到自己。 即使自己说的话再让他痛苦、难受、绝望,他都会端着药,抱着自己,忍着酸涩和难过,一声一声地哄着自己,不厌其烦地安抚自己。 直到后来,凤凌绝死了。 北疆大乱,朝廷无将可用。 谢灼必须御驾亲征。 那是白锦棠少见清醒的时候,他知道凤凌绝没了的时候,当即就吐了一口血,梦魇中的人忽然清醒,可清醒后的白锦棠像是疯了一样。 他问谢灼:“是谁杀死的凤凌绝。” 谢灼不忍看白锦棠的痛苦绝望的眼神,却又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只能回答:“是狄国的国主。” 白锦棠笑了,在嘴里反反复复地念叨着这个名字,忽然,他抓着谢灼道:“你不是想要我活着吗?你不是想要得到我吗?你不是想要我服侍你吗?以前我不愿意,现在我什么都答应你,只要你去帮我杀了他,帮我杀了他!就像是你杀丞相和静王一样。” “陛下,你帮我杀了他好不好?” 说着,白锦棠当着谢灼的面,扯掉了自己的腰带,脱去自己的衣衫,露出那漂亮的酮体,然后仰头吻住了谢灼的唇,如同献祭一般,献上了自己。 这是他唯一的砝码了。 可谢灼却生气了,用毛毯将他的身体裹的严严实实,那是得知他生病以来,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他:“白锦棠!” 白锦棠眼中闪过茫然,痴痴地问他:“怎么,陛下现在终于是嫌恶我了,不愿意碰我了?可是你以前不是很喜欢吗?” “别说了,求你别说了。”白锦棠的嘴巴被捂住了,眼神依旧冷漠至极地看着他,似乎不明白为什么受到了拒绝。 而谢灼将脑袋抵在他的心口,哭了。 眼泪落在了白锦棠的手臂上,白锦棠有些呆住了,他没见谢灼哭过。 这位铁血帝王,手握乾坤云雨的雷霆君主,竟然哭了。 声音里全是哀求,他抓着白锦棠的肩膀,一声一声地求着他:“锦棠,我错了,我求你了,别这样说好不好?别这样作践自己……” 而白锦棠被毒药折磨的神志不清,有些反应不过来谢灼是什么意思,但看见谢灼哭的他,心口泛起抽搐似的疼,他任由谢灼抱住自己,嚎啕大哭。 不知不觉,他的眼泪也落了下来。 他们就像是两头走到绝路的野兽,互相舔舐着伤口,却谁都救不了自己。 又像是两把刀,即使知道靠近对方,会被扎的鲜血淋漓,却还是义无反顾,他们互相依偎在一起,仿佛就能从这绝望之中,寻找一点心上的慰藉。 “谢灼,御驾亲征吧。”白锦棠道。 谢灼将脑袋埋在了白锦棠脖颈处,低声回答:“好。” 白锦棠再次吻住了谢灼。 既然注定生死纠缠,注定落得悲凉收场的结局,既然事已至此。 他们还有什么好顾忌的,那就在最后的日子里,趁着他们两个人都还没有彻底癫疯,就这样狠狠地咬下去吧,这辈子都别再分开,让他们的尸骨腐烂,被乌鸦啃食,被虫蚁撕咬,让他们的白骨变成烂泥,连死也烂在一起,让他们不顾一切地占有对方。 什么痛苦,什么战争,什么乱七八糟地恩怨,就让他们都见鬼去吧。 这一笔烂账,他们不算了。 他们这辈子就这样了。 水乳交融,被翻红浪。 他们是这世界上最近的人,却又是这世界上最远的人。 最后谢灼去了北疆,他答应白锦棠会亲手砍掉狄国国主的脑袋,带回来给他看,唯一的条件是,白锦棠要好好的活着。 即使白锦棠恨他,也要好好活着。 谢灼放了很多的血,为他制作成药丸用以压制白锦棠身上的毒。 临走时,谢灼问白锦棠:“锦棠,我还没见过你穿红衣,那样一定很好看,所以等我回来时,你能穿一次红色给我看看吗?” 白锦棠知道,谢灼想看的不是穿红衣服的他,而是想看一眼穿嫁衣的白锦棠。但是他害怕白锦棠不愿意,于是便退而求次,让白锦棠穿一次红色,如此也算是在一起过了。 白锦棠答应了他:“等来年海棠花开时,你若是赶回来了,我便穿嫁衣来迎接你又何妨?” 谢灼没想到白锦棠明白他的意思,也不曾料到白锦棠竟然也愿意,有一种苦尽甘来的美好,那茫茫北疆,往后无止无休的厮杀,似乎也有了盼头。 “我的锦棠啊,你真是要了我的命。”谢灼在白锦棠柔软的唇上落下一吻,拂过爱人柔软的发丝,一双眼睛怎么也移不开,总觉得看不够,像是要将白锦棠的模样烙印在心中。 谢灼:“锦棠,等我回来。我一定会回来的。” “好。”白锦棠莞尔一笑,风华无双,然后亲眼目送着谢灼离开。 却没想到,那竟然是他们最后一面。 北疆的风雪太大了,遮住了回家的路。 京都城的繁华又太迷眼了,困住了一生。 谢灼于战场之上所向披靡,横扫千军,他的每一场战争都是如此急切,都彰显着他要灭了狄国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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