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棠溪督主有点自知之明,你是本祭酒的内人,就算是皇帝,也不能将手伸到家事上。” 棠溪追阴测测地笑起来,像是要将他的肉咬下一口,“有没点好处?” “帮你扼鹭监招兵买马。顺便,徐向前的兵权,也给你。” 有一刹那,棠溪追透过那双偃月眸子,仿佛看到了凛冽的冷刀,悬在了他的颈边。 他知道了? 下一刻再更仔细看时,甚也没瞧见。 裴厌辞一如既往地看着他,眼里星辰璀璨,银河流转。 “好。”棠溪追也附和着露出一个笑容。 方才他还以为,裴厌辞紧接着会说“反正徐向前也被你控制了,他的军队也是你的兵”。 京陷之乱后,仿佛所有人都默契达成共识一般,那些收拢到手中的兵马,都“忘了”还回统军府。 统军兵制不知不觉开始溃败。 另一边。 顾亿随见两人走了,又舀了一大口冰酪放进嘴里。 “陛下。”一直侯在亭边的李仁安抬手挥退伺候的人,皱眉不赞同道,“昨晚奴婢才刚叮嘱您的怎么又忘了?” “朕记得啊。”顾亿随为难道,“可是,朕看裴卿也不像你说的那样,是个大奸大邪的人。你会不会误会他了?” 李仁安气急道:“陛下,看人不能看表面。” “没有他,就没有朕的今日。” “朝野皆知,他让陛下坐上这个位子,是为了让前廷更乱,等到摄政王和骐王双方厮杀得更惨烈一些,他就能坐收渔翁之利。到那时,陛下可就一点活下去的可能都没有啦。” “真的么?”顾亿随的心动摇了。 “他若要坐上这个位子,哪里还能容得下顾家人,肯定对您赶尽杀绝。”李仁安道,“您是顾家人,除了顾家,其他全都是对你意图不轨的外人,千万不要信。” “可是四哥和五哥向来水火不容,他们愿意和好如初,坐下来帮朕吗?” “依奴婢看,其实最适合重用的,应该是长公主殿下。” 顾亿随更疑惑了。 “长公主是陛下皇姐,既是姓顾,又是女儿家,野心再大,也不会养狼为患、反噬到陛下您啊。一些权力,您尽可以放手予她。” “有野心的话是好办,就怕皇姐对这些政事完全不感兴趣。”顾亿随道,才刚登基几天,他就被这么无聊冗杂的政事搞得头疼不已。 “对了。咱们是不是抓了他的儿子?” “是啊。”李仁安心中一突。 “你去找她,如果皇姐不同意,就拿她儿子性命要挟。”顾亿随自我赞同地点点头,乖巧的笑容里带着天真的残忍,“一次不听话,就剁个指头给她,这样她就不敢不听话了。” 他感觉自己终于有了帝王的样子了。 “半月后是母后的生辰,一定要准备一场隆重的宴会,知道吗?” 李仁安还想说话,到底还是憋了回去,“是。”
第152章 葵水 裴厌辞找户部尚书商议的是大宇百姓粮食和户税的上缴情况, 自从去年两税法实施以来,百姓的积极性大幅度增大。戏院里还特地排了一出只要五文钱一人就可观看的木偶戏,亏钱用深入浅出的类比道讲给百姓们听, 大宇的收税政策具体是怎么样的, 官差胡乱私自收税,是贪腐行为。 之前顾九倾施行两税法, 顾虑到郑家和一些世家是支持他的, 有些问题含糊带过。改了, 但又没有全改。 乍看之下很好的两税法措施, 等到权贵世家和地主乡绅的土地兼并进一步扩大的时候, 不管是租庸调还是两税法, 根本问题没解决, 可以预见最后整个制度的崩溃仍旧是必然, 只是延缓一些时日。 这是党派做事的弊端, 施行一道命令下去的时候,最先考虑的是自己集团的利益, 而后才是琢磨这改如何在这坨屎上雕出花。 裴厌辞自然要将这坨屎丢到顾九倾的脸上。 等从户部衙署出来, 他和棠溪追谢绝了户部尚书晚上的邀请,登上了马车。 “拒绝刘彦的邀请, 晚上有何其他安排?”棠溪追懒懒打了个呵欠, 像一只倦怠的猫。 “没, 回家吃饭。”裴厌辞半个背和右手手肘支撑在隐囊上,闭着眼睛,脑海里不断推演着当前局势, 脸上波澜不惊。 从前的表情都是演出来的,如今不需要那些表情衬托自己的和善,已经完全看不出喜怒。 真正的上位者威严。 看的人心跟着发颤, 忍不住想臣服。 “你说,顾亿随这人如何?”良久,他开口道。 棠溪追跪坐在脚边,目光贪婪地舔舐着他那张脸,闻言嫌弃地吐出两个字,“抠门。” 裴厌辞没忍住笑了一声,睁开眼睛,“苦日子过惯了,不管何事最先想到的都是钱的问题。” 一只手从帘外伸了进来,给棠溪追递了枚细竹筒。 “发生何事了?” “你那抠门的小皇帝开始耍威风了。”棠溪追把竹筒里的纸条递给他,“他嫌你要太多钱,给太后办寿宴倒是不说花得多。” “小门小户,到底见识浅,先帝又沉迷于长生修道之术,自然比别的皇子少了很多规矩和管教。” 裴厌辞脑海里想起他谨小慎微看着自己的神态,道:“他最好没有旁的心思。” “他身边有个李仁安,先帝在时,还是崔涯的人。”棠溪追趴在他耳边,小声道,“要不要扼鹭监把他换了?” 裴厌辞立刻觉得后腰隐隐作痛,“昨晚被你折腾狠了,今天可不能再来了。” 棠溪追退开些距离,一脸正气凛然,“你想甚不正经的,跟你说正事,你竟然想拿身体贿赂扼鹭监督主?” 裴厌辞嘴角抽了抽,“你能要点脸吗?” 让他做点事十次有九次都要肉偿,地下黑市都没这么黑。 还有,正直的表情真不适合他。 “你在我榻上的时候最好也这样一脸正直地拒绝。” 棠溪追躺到了地毯上,手臂霸占他的位置,慵懒地伸了个腰,眼眶满起红润,邪魅勾人,指节分明的手勾着衣领,慢慢扯开。 他不能就青山,青山可来就他啊。 裴厌辞把手边的隐囊砸在他脸上。 伴随着棠溪追夸张的惨叫声的,是他快活的低笑声。 “裴厌辞!” “抱歉,手滑,还请督公大人饶命。” 裴厌辞刚笑没两声,人就被扑倒在马车上。 等马车停在裴府门口时,他已经被好一顿磋磨,嘴角有点肿,带着莹润的水光。 “今晚你睡书房,简直反了天了,以下犯上。”裴厌辞声音嘶哑,手指虚虚对着他鼻尖戳。 “你好生不讲道。”棠溪追小狗似的拿鼻尖接住他的指尖,笑眯眯道,“你四品文官,我一品藩王,到底谁在以下犯上?” 裴厌辞才不听,冷冷地警告,“不许半夜翻窗。” “都解释好几回了,明明是梦游。”棠溪追委屈。 “小裴儿?” “小裴儿,我怕你冷啊!” “滚蛋。”裴厌辞加快了脚步冲进府。 棠溪追扒在门边,看着他直到背影消失,脸上的笑意突然毫无预兆地收敛。 他朝后脑勺处招招手。 “督公大人。”霜降如一把可折叠的刀剑,静默地跪矗在马车边的地上。 “顾九倾那如何了?” “意志消沉,仍在借酒消愁。” “李仁安那边现在谁负责?” “是在下。” “告诉他,让小皇帝邀请各地藩王一同进京。同时,提前散布消息,裴厌辞挟天子以令诸侯,意图染指皇权。” 倏忽之间,人影消失。 棠溪追转动着手里的嵌红宝石玉扳指,目光不由自主转到马车暗格里。 那里,有一个骷髅。 各地藩王可不是省油的灯。 这般想着,棠溪追欢喜地低低笑了起来。 打吧,打吧,都打起来,这个肮脏的世界,早该覆灭了。 ———— 这头,裴厌辞刚进来,就见吴娘子端着一盆冰镇酸梅汤招呼他进屋吃饭。 “照晦兄,你也在啊。” “嗯。”王灵澈死寂的脸庞直到看到他,才露出点些许笑意,仿佛和从前一般,“明日我便搬回王家住了。” 裴厌辞坐在他身边,奇怪道:“这么突然?” “只有失去了才晓得家人的宝贵,我应该在剩下的日子里多陪陪他们。” 王灵澈往嘴里喝了口热汤,感慨道:“这半年多真是打扰你们了。” “哪儿的话。”裴厌辞与他碰了杯酒,“以后常来裴府,我,毋离,无疏,都是你的好兄弟。” “裴贤弟,我就晓得你待我最好。”王灵澈抽抽鼻子,感动得将人扯进怀里。 裴厌辞没想到他又开始冒着傻气,意思意思地拍拍他的肩膀,“以后有事尽管找我。” 棠溪追刚进屋就看到了这一幕。 无疏急忙咳嗽起来。 裴厌辞这才看到门口的人,把人撕开,摸摸鼻子。 “是不是打扰你俩了?”棠溪追目光扫过两人,“是我没眼色了,一个只能睡书房的人,哪里能管得了主人家的新宠。” “少给我在这阴阳怪气。”裴厌辞的警告从牙缝里挤出来。 棠溪追坐在他旁边,偏过头,嘴巴翕张,小声谈条件,“今晚不睡书房。” “想都别想。” 真该给这个蹬鼻子上脸的家伙一点教训。 “哦?”棠溪追语调上扬,眉头朝他一挑。 裴厌辞眉心不安地一跳。 “九千岁误会了,我一直把裴贤弟当弟弟看待,裴贤弟也一直当我是哥哥。”王灵澈手忙脚乱地解释道,说着说着脸红了起来,“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你误会了。” “哥哥弟弟啊,”棠溪追给自己倒了杯茶,一句三叹道,“二十几岁的哥哥弟弟能亲昵地抱在一起,真是让人羡慕的异父异母兄弟情。可怜我啊,都快三十的人了,还得为今晚睡在哪儿发愁,这寄人篱下、看人脸色过活的日子还不知何时是个头。” “是我抄没你的督主府吗?是我没让你重新回去的吗!”裴厌辞磨牙。 又整这死出。 “刚刚是我太激动了,这才抱住裴贤弟的。我和他真没甚的,你不要介怀。”王灵澈说着又看向裴厌辞,“裴贤弟,你帮我解释几句,我不知道你的床伴肚量是这样子的,我好怕他一个不开心背着你把我弄死了。” “没事,他就那样的人,跟你开玩笑的。” “哦?”棠溪追再次拉长了语调,“我这个……床伴,原来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人?” “我还不了解你么。”裴厌辞给他夹了一筷子菜,“服了你了,今晚书房锁死,任何人不得入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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