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白照影却在此时软软地倒下去。 那种初来书中世界的神魂不稳,使他扛不住与萧烬安对峙,他觉得身体发虚,在打哆嗦,眼前浮现出团团黑影。 萧烬安攥住他手腕向前带,到底还是让白照影,扑了自己满怀。白照影眼睫沾着泪水,又凉又痒,仿佛直接滴进他心口。 萧烬安喉结滑动。 成安成美同时回来,一人拿药,另一人手里还拿着衣裳。 两人重新回到飞仙亭,见局势又有了进一步改变。 殿下刚开始要杀世子妃,走之前改成罚世子妃,而现在,竟变成爱不释手地抱着世子妃。 姐弟俩二度瞠目结舌。 到底是觉得上意难测。 *** 世子院北屋,茸茸被撵出屋外。 成安成美把守房门,茸茸先开始还很担心,少爷这说晕就晕了。 但她看见世子在屋里没出来,屋内也没有其他怪异的动静,也就放心地在屋外抓石子,边玩边等,待抓了几圈之后,世子走了。 茸茸方才推门进屋。 少爷安安静静地躺着。 白照影仪容很整齐,已经换了衣裳,脸干干净净。手上粘着块轻柔的纱布。 茸茸还以为是少爷跟世子玩的时候,不小心受伤了,她跟小伙伴玩耍也会受伤。那既然还能在一块玩,可能两个人没闹别扭。 茸茸搬个小板凳,坐到白照影床边,轻轻摸了摸白照影受伤的手背。 这是轻容纱,包得很仔细,伤口也能透气。在白家,轻容纱是二少爷做珍贵衣服才用的料子,而在这里,世子裁它给大少爷当纱布使。 茸茸暗暗给世子爷又记了笔好。 白照影这时指尖缩回去。 他醒了。手背很痛,说明还活着。 他又看见手背包起来的烧伤,心知萧烬安信了自己的话。那到底谁在借刀杀人呢? 白照影想,许氏的嫌疑最大。 她掌家,对公厨方便伸手。 最近她更是输给萧烬安许多局,赔了名额,赔了十几箱礼物。 她给疯子下疯药,旁人也许只会认为是萧烬安疯病加重,如果能得手,并不会让人怀疑到她头上。一个彻底失去理智的隋王府世子,必定再也够不成威胁。 白照影不由漫无目的地琢磨,也许萧烬安并不是从出生起,就暴虐嗜杀躁狂的。 那会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耳边飘进昨日偷听到,萧烬安用刑时说的那句话: “——十年前,你制药害我时,可有想到今日?” 白照影突然眼眶潮红,咳得上气不接下气,他按住胸口,茸茸连忙拍他的后背:“少爷,少爷怎么了?咳得这么厉害,要不要叫个大夫?” 白照影缓了缓,脸庞又热又涨,可他并没顾上自己的情况,想到了件很可怕的事。 白照影抓住茸茸的手臂,断断续续地问:“你今年十一了?” 茸茸歪头,单纯的孩童模样,天真道:“是呀。” 十年前萧烬安能有几岁? 他被人下药那会儿,是否比茸茸还年幼呢? 白照影目光凝着茸茸,将茸茸看得有些奇怪。 茸茸却不知晓,他在想象十年前的萧烬安,那时他几岁?会比茸茸还矮么? 白照影靠在床头张了张右手,微微牵动伤势,泛起丝丝缕缕的痛楚。 白照影嘲笑自己胡乱地悲天悯人,叹了口气。
第16章 “世子妃。” 成美的声音出现在虾须帘外,夜深才来,身影投在帘外。 她用漆盘端着饭菜,走近看了,是两碗干贝瑶柱粥、小碟青瓜莴苣,掌心大小的酥皮点心两三块,桂花山楂糕,清蒸银丝卷,爆炒肉片。 “请您用膳。” 成美放下盘子,搁在白照影床头。 白照影眼皮挑起,饭菜荤素搭配,他饿了一整天,赶紧伸手抓酥皮饼,咬了口,发觉里面不是经常吃的木樨花瓣馅儿。馅料虽同样清新适口,味道略有不同。 这是隋王府换主厨了? 成美转述世子的话:“殿下原句,世子妃今后还会被人利用,为防止被世子妃加害,从今日起您与世子共灶。” 有些主子,总把人话说成鬼话。 成美好歹找补了句:“世子院有单独的厨房,不传公厨的饭菜,所以您不必担心有毒。殿下平日无甚口腹之欲,主厨很少烤制点心,现采的茉莉花给您做饼,所以才晚了一些。” 茉莉花饼清甜可口,沁得白照影心肺俱清。 看在点心的面子,白照影决定先吃饭。 茸茸赶紧给白照影塞了口瑶柱粥,海鲜大补,能滋润一番白照影瘦弱的身体。 成美再拜告退。 白照影忽然叫住她,咽下嘴里的粥,到底还是问出了口:“你们两边分灶,是因为公厨的饭菜可能有毒?” “……” “许氏曾给世子下过毒?” 成美不说能引起争端的话,但她不否认,约莫等于认同。 白照影心口一窒:“我夫君今年多大了?” “刚行冠礼。” 十年前萧烬安不过十岁。 白照影震撼,深深地望了眼茸茸,目光锁定着茸茸的小小身体,女孩子比男孩子,同等年龄的条件下,发育还要早两年。 这也就是说,萧烬安也许发病时还没有茸茸高,是个完完全全的小朋友。 假设他童年时得到老王妃的荫蔽,如何在丧母之痛尚未消化时,再提前知晓人心险恶? 心头很不是个滋味。 白照影咽下干涩的茉莉花饼。 *** 又一日,日光朗照,清晨时刻。 南屋萧烬安的居所分内外两间,内部结构,大致与北屋相同。 沿着南屋一直向内走,有条小道,推开单扇房门,里头是两丈长宽的小院子,四面围墙,是世子萧烬安的习武场所。 兵器架陈列着不同式样的武器,冷光锃亮。 靶场需要的纵深幅度更长,所以凿开半扇砖墙,需要时把隔板拿开,就能对着墙壁练弓。 幼年时萧烬安刚疯,神智混乱,在校场时常伤人,起初不敢出现在众人面前,但又意识到荒废了武艺,会失去自保能力,就让母妃的一些亲信,帮他开辟出这片不为人知的小院。 如今萧烬安正在院里练刀。 刀身出鞘,一道清鸣。 他起刀,层层刀势密不透风,刀光形成大片清亮的刀影,绣春刀所笼罩的范围,仿佛水泼不进,声音连贯。 此时院墙外飘落进一片落叶。 叶片极小,在空中翻飞,打着旋儿的过程中,正面迎上萧烬安的刀刃,单薄树叶立刻凌空断成两半,可见刀势何等冷厉。 刀刃后露出萧烬安轮廓深邃的眼睛,他收刀入鞘。 成安这才敢探头跪在萧烬安跟前,带着笑容恭贺道:“殿下最近大喜了。” 萧烬安看着他。 成安掰手指头,一件接着一件地数:“在锦衣卫获得官职、找到制药的人、身体日渐康复……按照这个走势下去,殿下会变得越来越好。” 好这个字让萧烬安咀嚼片刻,眸光晦暗。 先发抖的却是成安,自家主子童年为了自保,边解毒边装疯,他被王府上下多年暗算,在上京名声败坏,活得好不辛苦。 以前殿下想过死,老王妃遗命却让他活。 如今殿下也许熬出了些名堂,但已被磋磨出满身颓败厌世感。不能死又不想活,对这红尘世早已没什么兴头。 变得好,能好到哪里去呢? 成安满嘴苦涩,只得换个话题道: “茉莉花饼好吃,世子妃昨儿个用了两块,早晨又吃了两块,他天天吃甜的,厨房的蔗霜自从世子妃入伙起,两天下了半罐。” 萧烬安鼻端闻见股甜香气,无意识间,将空气深吸了口。 成安又禀报道:“属下暗查完毕王府公厨,投药害人的都找到了,世子妃确实是毫不知情。是那厨子对他暗示有毒,厨子已经招了……” 他手上烧起层血泡。 萧烬安亲自给白照影包扎时,用银针颗颗把泡刺破,脓水放出方才能敷药。涂融雪膏时,封住了白照影感知外界的几处穴位。 脂膏滑腻,皮肤细致。 缠上轻容纱后,影影绰绰,指节透着淡青色的脉络,指尖泛粉,指甲莹润,亮色动人。 成安还在小心翼翼地多话,内容依旧关于白照影,萧烬安并不阻止,也许能听下去。 成安继续道:“世子妃特地赶来救您。” 萧烬安放下刀,找座椅坐下,在几句话中脑海已跳出若干个白照影: “也许怕被投毒事件牵连。” “被烫不是假的,世子百般试探,世子妃通过考验,也不是假的……” 成安说着说着,那点儿想让白照影唤回萧烬安些人味儿的意图,终于太明显。 他引起萧烬安的抵触,被萧烬安带着警告的眼神逼退。让萧烬安回忆起,自己几次三番被白照影搅得思绪不宁。 萧烬安额上浮起层汗水。 迅速给自己倒杯苦药,药水在桌上常备,就蓄在他平时所用的茶壶里。 他咽下药汁吩咐,替自己断绝未来被白照影再影响的可能: “成安。” “属下在。” “去拿纸笔。” 成安领命,笔墨立即备好,就安顿在茶壶边上。 桌面空地不大,萧烬安字迹行云流水: ——放妻书。 成安赶紧又跪下了,失声连忙道:“世子妃无过!请殿下三思!” 这是怎么回事? 明明两人好好的。明明世子抱世子妃回房,给世子妃上药,显出许多年未曾见过的温存。 可能药喝得不够,也可能痊愈前病情有反复,总之成安吓得魂不附体,这可不兴乱写的! 成安低着头想要规劝。 萧烬安却运笔流畅,放妻书已经成文。 他故意抗拒自己的无措,因为疯病,平生最厌恶失控感。 萧烬安将纸面掀起晾干,语气悠然缓慢:“白照影替嫁入府,恩怨本就与他无关。回门宴我报复够也玩够了。从此一别两宽,省得他再做出什么事引来麻烦……” 放妻书递给成安。 成安双手颤抖着接过。 纸页上面的墨字,自幼临得是王羲之的行书,只是萧烬安发病后,性情变化同样影响了书法笔体,他字迹多有棱角,部分笔画有如刀剑,透着攻击性。 萧烬安朝他摆手:“我抽空理理北镇抚司的头绪,无暇见他,找时间告诉他。” 成安只觉得这放妻书有千钧重,只怕轻易递出去,成全了世子一时痛快,到时候想再娶个世子妃可不容易: ——想找个这么漂亮的不容易,人品端正,天真烂漫,还会逗趣的更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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