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萧烬安据说疯症慢慢见好,他竟还在锦衣卫拿到点势力,立下了功劳。 父皇本身极为看重萧烬安,而自己最近刚惹父皇不高兴,再想想母妃告诉他那些传闻……嗓音华丽男心中鄙夷。 他暗骂晦气,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心想这疯子今天不知吃错了哪味药,居然也肯参加宫廷活动。 男子轻飘飘道了声:“堂哥教训得是。我今天确实有些冒失。” 然后不再多话,踢一脚跪在地上的小太监,那个小太监赶紧起身,将男子扶上马车,车门紧紧闭住。 白照影这才冒出头,打量着停在他们斜后方的巨大马车。 那辆车从车队末尾一路加塞,终于加到这里,却只能跟他们的马车一前一后地错开,车厢在整条御道里,显得很憋屈也很突兀。 就好像人群里突然跳出来个小丑。 白照影拉上车门,捡起车角的橘子放回盘子里。因为萧烬安刚刚威慑了别人,他垂头跟他并排坐,唯恐萧烬安尚有还没能消化干净的火。 白照影安安分分,摆弄绣满鸾凤花纹的衣袖。 暖橙色的夕照照不进车里,光线晦暗。 马车隔了有半盏茶的工夫,方才徐徐地开动。 车轮规律地发出骨碌骨碌的动静。 白照影在这种声音里,漫不经心地回忆,自己跟刚才陌生人的一场际会。 他被对方叫做“兮兮”,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而萧烬安称呼对方为“老七”,老七……他好像也在哪里,听见萧烬安曾经这样叫过。 记忆里一些零零散散的片段,各种各样的线索在他脑海里拼错杂合。 白照影不属于特别聪明的人,但还是悟出了其中关窍,他轻轻吸了口凉气,感觉他们好像刚才做了些不该做的事情。 白照影越发觉得这种猜测有理有据。 他大着胆子,装作跟萧烬安搭话,其实是想套出萧烬安的话,故意引起话题,嗫嚅道: “我们的车,刚才就算想避,也不能避开,说不定还要把车厢漆面蹭坏了。” “也不知道这人是谁,幸亏夫君态度强硬,杀了杀他的威风。” 话音轻轻落下。 像撒下把细碎的鱼饵,白照影等待萧烬安主动给他解惑,心里频频打鼓。 他的手放在腿上,指尖不由自主抠动,鸾凤锦绣金银绣线,被他拨动时发出咔吧咔吧的响声。 等待总是很漫长的,尤其是萧烬安,他虽戏弄自己,但平时并不怎么稀罕搭理自己。 白照影等了好久,等到他以为萧烬安会忽略这个话题时,方才见到萧烬安露出个半阴不阳的冷笑,反问他说:“老七,萧明彻,那不是你们白家的乘龙快婿么?” *** 白照影终于哑然,心头的那份猜测落到了实处。 七皇子,萧明彻。 原书《宅斗之庶子欲孽》的主角攻,简言之,他是白兮然的男朋友。 意识到七皇子身份的那瞬间,白照影心头很沉,怪自己怎么就非要探出个脑袋张望,让萧明彻逮了个正着,他在无意间又触碰到剧情主线——七皇子和白兮然那条线。 早先白照影已经知道,这俩人的结局,他们是未来的皇帝和皇后。 而自己不久前还在白家,把白兮然下了个没脸。 今儿个又公开阻拦萧明彻的马车,还把萧明彻给撅了回去,虽说事儿其实是萧烬安干的,但自己也在车上,肯定要被算作同伙。 如果未来的帝后要记仇…… 白照影在腿上扒拉手指,加加减减,觉得自己跟两位主角的仇,已经结得有些规模。 他不安地手指抠动。 虽说萧明彻该骂,而且本来萧明彻在书中前期就是个好色渣攻,是因为倾慕白兮然,才从浪荡纨绔蜕变成深情男主。 但,逞一时之快爽过了,白照影却也想长长久久地活。 剧情规定,萧烬安迟早战死沙场。自己很快就会变成寡夫,要是得罪了新皇帝和新皇后,就算他有个顺天府尹表哥,表哥也束手无策。 白照影无力地咽了口口水。 已经在预想,自己今后会被锦衣卫暗杀,或者被直接治个大不敬罪,从此幽禁在宗人府。 这样的余生,比死还不如。 白照影心头充满了对自己小命的担忧,他没能控制住睫毛轻颤,指甲更加频繁地扒拉袖口,唯独手上的动作没有停,身体其他地方都不动了,像不再欢实的小动物。 萧烬安自是对这种反应,敏锐地体察到了。 自从遇见老七,白照影就心神不宁,变化之迅速使萧烬安无法不引起两者之间的联系,又并不清楚白照影发生变化的理由。 可是萧烬安是很聪明的。 他自幼闻一而知十,纵使白照影不说话,前前后后地联系起来,他也不难理清楚关窍,白照影虽然笨,却也不是个傻子,他这是害怕了。怕自己到处得罪人,然后他跟着遭到报复。 萧烬安索性敲打敲打白照影。 他非良人,甚至都不算是个正常人。 这少年纵使想逃脱白家的桎梏,也不应该不知死活地妄想,以为在自己的水磨工夫之下,就能跟自己真的建立起什么。 萧烬安眼底闪过道危险的光。 因为突然想到了,某些让他恶心厌烦,永远不想提的事情。 ——其实要真建立起什么,那才不好收场。 届时这少年恐怕就不止是被白家厌弃,会跟自己同入地狱,能不能留下全尸都难说…… 萧烬安眯起眸子,视线晦明不定。 车轮碾过宫城城门的石砖,落照已完全消失殆尽,车厢阴郁如墨,到处是化不开的夜色。 萧烬安看似温柔地,把白照影手顺过来,轻轻地搁在自己腿上,觉察到白照影掌心略微汗湿,指节轻颤,手掌里像拢了只小兔子,正在不安地跳动。 可是萧烬安愉悦地品味着这种恐惧,故意道: “你应当知晓,老皇帝三个儿子里头,老七继位,最有可能。” “老七忌恨我。也不仅是老七,不管谁今后继位,都留不得我。” 白照影抖动嘴唇,但没吭声。 他听不懂萧烬安话中有话,只是那些对未来的恐怖幻想,在他脑海盘旋得更密集了。 然后萧烬安淡淡叹气,带着遗憾笑问白照影: “所以爱妃,跟了我,你害怕吗?”
第30章 白照影被吓得不敢回答。 不仅仅因为想到未来的事, 更因为旁边还有个阴气森森的大魔头。 萧烬安用指腹,在他的手背抚弄。 他手掌上那点茧子, 在擦过自己手背时,犹如刻意缓慢地摩挲,于是拉长了恐惧感,使得白照影每一分每一秒,都像被钉在针板上折磨。 白照影再度咽了口口水,嗓子依旧感觉很干涩。 可能当初自己规划就是错的, 白照影想。 以为哄好萧烬安大魔头,就能等到杀青。但萧烬安行事无忌,所以贻害无穷。 也许一开始带着茸茸逃跑,才是他这趟穿书旅程的最优解吧? 如今白照影已没有了回头路, 他拖的时间太长,跟书中世界,已建立了太多羁绊。 如果他现在走,可能会惦记表哥,会想念他布置好的北屋, 放心不下成安成美, 还有他那没画完的扇面, 没看完的话本, 许许多多……还有一个会发疯的大魔王。 他很害怕,可是他也不敢说实话。 白照影昧着良心摇摇头。 萧烬安却忽然说起北镇抚司, 怎么给犯人用刑: “有一种刑罚, 叫梳洗。用沸水泼浇皮肤, 然后拿铁刷子,刷下被烫熟的烂肉。” “还有‘弹琵琶’。你也许听说过。” “这些外伤尚且有救,而如今北镇抚司, 深埋于地下有一静室,顶高五尺,没有光线,没有声响,人在其中,站立坐卧都不能,过不多时就会发疯。” “疯症最为难治,你知道的。” 萧烬安语句简短,表达的意思却不折不扣。 “我没吓唬你,这些酷刑手段,老七做梦都想加诸于我身上,他们拿不住我就要作践你,你知道吗。” 白照影这时抽抽鼻子,忽然想起送进北屋那罐鸡枞汤,要是他跟萧烬安都喝下去,就是两人一起发作,他后知后觉,觉得害怕不已。 许氏只不过是个后宅女子,尚且阴毒如此。 而那未来帝后,富有天下,萧烬安所描述的一切,完全可能成为现实。 此时白照影终于露出畏惧情态,手抖得很厉害,小脸已经完全惨白。到底害怕与否,白照影早已在脸上给出了回答。 他喉咙哽咽,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也没有哭,因为设想得很入神,而显得失魂落魄。 萧烬安如愿以偿将白照影唬住。 看着白照影因为不慎沾惹上自己,未来的路变得一片混沌,萧烬安浮起股暴虐的快感,他越发觉得自己正代表了残忍和不幸。他想要吓跑少年,而少年这次一定会想方设法地逃走。 萧烬安修长的指骨停顿。 审视片刻。 然后,指节逐渐勾紧,变成萧烬安紧攥着拳头。他的心绪像被忽然打碎了的池水,愉悦根本没能维持两三个呼吸。 萧烬安压抑地抿紧薄唇。 在给白照影心理施加重压时,他发现自己竟也在经历碾压似的难受,后背浮起一层冷汗: 撵走他,拉回他。 靠近他,推远他。 他怎么总在对白照影,做这些明显自相矛盾的事情? 萧烬安脑海突然嗡嗡地响。他用手按住嘴,憋得肺部一阵窒闷,喉间涌上股腥甜,让他强压下去,却迸出阵剧烈的咳嗽! “咳,咳咳咳,咳……” 身体余毒将清之际,体内淤积的毒性,将随血液排出。萧烬安不清楚。 这是他继倚山听泉台夜宴之后,吐得第二口血。 昏暗的车厢里,血液呈深黑紫色,沿指缝流淌出来,萧烬安低头俯身。因为不想吐血,反而让废血呛进气管,咳嗽声连绵不停。 “咳,咳咳咳!” “咳……” 萧烬安这人,本来就高大。咳起来更是如同玉山将倾,带动得车厢震颤。马车外成安倒是明显地感觉到车在晃,但有例子在前,世子跟世子妃在车里亲近,车在晃……车在晃??! 成安这回死也不敢打扰,以为洞悉局势,越发装听不见。 侍从在外面铁了心装聋,世子却快要自己被自己给呛死了。 于是车内的世子妃没法不采取些行动,白照影没想好退路,只得暂时从恐惧中抽身。 他扶住萧烬安,给萧烬安在后背顺气。 白照影手指并拢,手掌从上到下,把萧烬安气息理顺,再在他耳畔小声提醒呼吸的频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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