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照影自己说自己的,歉疚万分:“昨天在车厢里就病着?” 亲你可不是因为我犯病。 萧烬安澄清:“没有。” 他倒还不如说有。 联想起成安那些话,萧烬安强支病体,还要再参与军国大事,白照影只当他是在硬撑,于是更愧疚了:“对——” 世子妃可爱,从昨天开始吓得他不轻,然而他骗世子妃也是实情。 知道世子妃想跟自己道歉,他也不能太过分,萧烬安中断白照影的话:“坐下,不许说。” 他因为看不见,规矩得哪都不敢动,又以为自己的歉意萧烬安不肯接受,白照影听话地坐在床沿。 他也看不见萧烬安满目柔光。 白照影正了正身子:“那,那你保重身体,不舒服记得吭声,我走。” 手腕忽被萧烬安攥住! 白照影又坐回床面,萧烬安这时从面朝墙,变成正过来,直冲着白照影。 他虽然面容焕发神采,然而嗓音刻意阴郁渗人,就好像那时他还病着:“也不准走,留下讲点别的。” 白照影跟犯病时的大魔王相处过,有经验,不好拂逆,也有同感,人病弱时喜欢被陪着。 他就坐下陪萧烬安说说话。 就当作补偿打他那巴掌,打得那么疼。 “说……说点啥?” “你想说什么就说。”萧烬安道。 “哦。”白照影考虑片刻,起了个话头,“常平仓是何物?” 萧烬安竟还真给白照影解释:“大虞朝立国初期,为控制粮价涨幅,官府设置常平仓。常平仓官粮售价一般低于市价,供给城中贫寒门户。” 粮食的事是天大的事。 诚然官粮涨价,官府可以短时间筹到钱应急军用,但百姓的荷包难免受损。 白照影想起传宝娘在绸缎庄算得那笔账,等于她家每天就要给大同前线,捐几十文军饷。 而萧烬安竟投进去了二十万两白银…… 白照影再次咋舌,是怎么也生不起萧烬安的气,反倒是觉得他所作所为,有点他在现代,他老爸的风度。 官府会给很大的锦旗吧? 白照影琢磨,想把那锦旗挂到店铺,用来招徕顾客。 萧烬安:“接着说。” 白照影愣怔,失神片刻,只好再起话题,乖乖地道:“你哪儿来这么多钱?账上也没少。” 哪知这话让萧烬安竟语速快了八分:“银钱来路正当,早有捐款意图,故而没能入账。” 白照影莫名觉得对方慌张。 库房的钱,不都是他的吗? 白照影把库房钥匙穿了条红线挂在脖子上,他拿出来晃了晃:“那你零用钱还挺不少。” 萧烬安坚决:“只有这一笔。” 白照影更莫名了。 他提着钥匙,左摆右摆。 萧烬安坐起来,他距离白照影不近又不远,探身凑到白照影身边审视,嘴角勾起抹笑意。 引得白照影感觉到被谁看着,回眸摸索试探。 然而萧烬安何等身手,躲避白照影轻轻松松,瞧他世子妃面露茫然,脸颊耳尖又红起来。 萧烬安:“咳……” 白照影一激灵,却要往床下跳:“我不打扰你养病了!” 脚还没沾地,咳嗽的大魔王瘫倒在床面,卧室床板发出轻轻一声“砰”。大魔王不动了。 白照影也不好走。 半晌才道:“那要还是很难受,我找人给你请个大夫?” 大魔王萧烬安,装模作样地闷哼:“已有解药,无须大夫。” 不让请大夫,也不准走,萧烬安堵住了所有选项,最后留给白照影的选项,就只有一个。 白照影脑海挣扎片刻,方打了个哈气,低声说:“夫君,我能守个床边睡吗?” 萧烬安求之不得,眼睛亮了几分,那点儿最后的矜持,让他含蓄地说:“皆可。” 于是白照影脱掉鞋子躺下来。 他没盖被子,净袜也没除。 只穿着件中单,白照影躺平,心头就有点紧张。他在担心犹如上回在车厢里那般,再被萧烬安按在床面。 亲吻时令人战栗的体感,只是回忆,就麻酥酥爬满身体表面。 白照影有点想起鸡皮疙瘩。以往最渴望的大活人就在身边,而他不敢躺得太踏实。往床外边靠了靠,又差点儿掉下去,手死死抓住床沿。 萧烬安多少比白照影懂些情事。 见他吓得很,知道他心结。 他欢喜世子妃如此青涩,必然之前没有旁人。 也有种甜蜜的忧愁,想推进两人的亲密行为可太难了。 白照影现在警惕不已,怕是捱到后半夜都睡不着。 萧烬安波澜不惊道:“你以为我会动?你怕,再给我一巴掌。往另一边打,仔细手疼。” “……” 完全听不出是讽刺还是调戏。 白照影小腿磨蹭,在床面调整姿势,双手搭上腹部。 再睡不着,也架不住天冷,躺着躺着就容易犯困。 至多坚持了两炷香,白照影意识模糊地梦呓,翻了个身,又惯例地开始缠睡在身边的人。 萧烬安掀被子把人给裹住。 心知白照影睡得沉,紧挨着扎扎实实,他在白照影额头正中亲了一口,刚才宽慰白照影的“他不动”,完全没遵守。 萧烬安抱紧白照影,像搂着个巨大的宝贝。 他轻声道:“我承认自己是个小人。世子妃,小人赖上你了,救救我。” 整晚白照影都在不知情的状态下,被萧烬安护在怀中。 *** 隋王府京郊的这座庄子,是处特产瓜果的农庄。 这时节,橙红色的比拳头还大个儿的柿子,沉甸甸地挂在枝头。 这柿子往日只要成熟,都会进献给主家隋王府,厨下无论是捣柿子酱、晒柿子干还是烙柿子饼……总之柿子甜度极高,很好吃的。 可今年隋王府没能吃到半颗柿子。 萧宝瑞瘸了条腿,架着腿,在庭院指挥小厮们,小厮们一个个打柿子下来,摔碎了喂狗。 柿子跟世子同音。 萧宝瑞恨透了萧烬安, 若非萧烬安把他赶到京郊的庄园,鸟不拉屎的地方,他也不会召唤狐朋狗友来此赌钱。 假如他没赌钱,自然就不会借钱,更不会打欠条,让徐大痦子把欠条散布的到处都是,引来皇帝老儿勃然大怒,本想砍他头,后改为狠狠杖责。 腿便这样废了! 萧宝瑞牙根痒痒。 他腿刚断不久,一动尚且还疼,阴冷天尤其不得劲,像有千虫万蚁啃噬骨头缝。 他因为身上难受,越发想对柿子泄愤,将世子迁怒柿子,尖利地道:“打!再打!打烂!全打下来!统统都喂狗!再给爷牵几条狗!” 看护庄园的黄犬又来数只,把种了一年的柿子,吭哧吭哧地啃了。 果园糟践大半,狗啃得也不干净。 可纵使是狗啃柿子,萧宝瑞尤未解气,想着还有狮子和世子同音,不然也搞来几头猛抽。 底下小厮连忙讨饶,求爷爷告奶奶道:“二爷饶命,二爷饶了我们吧……” 狗啃柿子,尚且能干。若让他们活捉狮子,那是要他们的命。 萧宝瑞越发嫌底下人没能耐,啐道:“呸,就是你等这帮没骨气的,事事都畏手畏脚,才让爷们儿受如此奇耻大辱,哎,那个,那个谁来着,长富,二爷让你办的事办妥了没?” 牵狗的长富立马拜倒,长富眼睛上还有块乌青:“二、二爷恕罪,小的进城宣传世子的疯子劣迹,才刚在城里起了个头,就被街面上的人给打了。” 萧宝瑞:“——哪厮敢打二爷的人???” 长富道:“不是一个人,是整条街!上京城不知道怎么了,曾经对世子殿下畏如水火,而今却风头大转,皆夸世子心怀家国,我等好久没进城,不知怎么回事啊……” 心怀家国? 萧宝瑞两边太阳穴突突一跳! 十年前,他那大哥风评便是极好的,文采武艺俱佳,那时萧宝瑞,连与萧烬安相比的资格都没有。 萧宝瑞牙根打颤。 他多年来对萧烬安如此不屑,多半原因是萧烬安疯,可他如今不疯了。 萧烬安声名改变,令萧宝瑞恐惧万分,那个当初光环满身的萧烬安,恐怕真的要回来了。 萧宝瑞心悬起来。 他遇事儿主意不大,预料到这桩大事,难免打算分享给许氏。 萧宝瑞深呼吸了几口长气,胸口起伏:“长富,你再进城一趟,往王府芙蕖院递个消息。” 长富抬头问道:“二爷,说些什么?” 萧宝瑞也拿不准该怎么应对,总归娘会应对,让娘知道就行:“说那疯子八成还有后招,让娘小心提防,不成先把隋王府财产全转移出去,就算今后疯子承袭爵位,让他落个空壳。” 萧宝瑞想,他也算是神机妙算,随机应变了。 长富领命:“我这就去。” 长富拔腿刚走到篱笆门外,迎面对上顶青布小轿,轿夫是王府的家将,个顶个人高马大,小翠拈着帕子小跑在前头。 长富知晓来的是隋王侧妃。 许氏关切儿子,常偷偷来看萧宝瑞。只是这次阵仗不大,显得行色匆匆。 萧宝瑞老远喊了声娘。 小翠见到萧宝瑞,方才连声哭道:“二公子,不好了二公子!许娘娘福禄券买了十万两,本金拿不回来,许娘娘犯病了!” 萧宝瑞哎呦一声,瘸腿没站起来,摔到地上。
第76章 许氏头上绑着厚墩墩的护额。 若说萧宝瑞装病那会儿, 许氏显得苍老了十岁,这会儿许氏说显年长二十多岁也不嫌多。 许氏气若游丝地靠在轿子厢板, 眼睛半睁,未涂口脂的干枯嘴唇,不停地嗫嚅几个词语。 萧宝瑞拄着拐杖凑过去,方才听见他娘说得是“福禄券”。 “福禄券……福禄……券,十万两……福禄券……” “全赔了,钱庄都关门了, 福禄券……” 许氏已如染上心魔,她魔怔地念叨。 萧宝瑞看见他娘这副模样,赶紧让侍女小厮们一并搭把手,把许氏抬进田庄里躺好。 许氏连灌了三碗参茶, 方才慢慢恢复神智,见到萧宝瑞,眼睛里神采又焕亮几分,哆哆嗦嗦地唤着“瑞儿”。 萧宝瑞:“娘,什么福禄券?” 福禄券这种保本获息的骗局, 因为萧烬安已经警告过那个纨绔徐大痦子, 民间百姓有不慎中招的皆已退款, 骗术未曾波及旁人, 不怪乎萧宝瑞全不知情。 可许氏哪里还能解释得清? 许氏只是堪堪捡回条命,没被气得痹症发作当场死了。 许氏支吾不答, 小翠简短说明前因后果。 萧宝瑞毕竟有几分小聪明在, 时灵时不灵的, 闻言坐在许氏床前锁眉:“娘,儿子赌钱,尚且有赢有输, 你这骗局傻子才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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