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氏服用第四杯参茶,长长叹了一口:“那个徐婆子,能说会道,跟我反复描绘福禄券的好处……还带我上钱庄里看,有好多人,排队买福禄券,那券还有限额,娘托了人才到手。” 萧宝瑞:“哎呀,娘,那您这不是上杆子给人送钱!” 曾经萧宝瑞也想过,他们要是真争不过疯子,至少能多捞走些实惠的。 可怎谁知娘亲向来精明,对银子分分厘厘把得紧,到最后竟栽进了阴沟! 萧宝瑞恨道:“娘,这回咱母子是真没有退路了!” 如今从势头上论,萧烬安起来了,许氏又何尝不知? 算计了整整十年,却竹篮打水一场空。 许氏满心有种冷透了的慌乱,万万没想到辛苦把持家业,到最后会折在个名不见经传的婆子手里。 回想起那婆子说话时天花乱坠,鼻翼底下压着的痦子,跟随言语一抖一抖。 许氏狠狠地咒骂。 言语如果能化成刀剑,许氏能将徐婆子隔空立时穿成刺猬! 她越想到自己被骗,才刚缓和的情绪,又被强烈地勾起来。 许氏捂着发闷的心口,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老虔婆!老妖妇!你鼻子底下长着烂疔疮,偌大颗狼心狗肺痣!你那痣必然压得生生世世入不得轮回道,当孤魂野鬼,做猪狗牛马……” 许氏骂得恶毒,然而尤不解恨。 许氏还在不断找新词泄愤。 床前萧宝瑞稀疏的眉头一抬,怎么听许氏骂人,怎么却都觉得像他认识的人。 哪怕性别不同,萧宝瑞想起,那害他身败名裂的徐大痦子,并非随便谁,都能长颗跟花生米那么大小的黑痣,这体貌特征太明显了。 萧宝瑞打断道:“娘您等等!” 许氏顿住。 萧宝瑞立即捕捉那点儿灵光:“您说那婆子有痣?具体位置在哪儿?娘你给我比比?” 许氏不明所以地指向左边鼻翼底下,摸了摸,道:“就这里。” 说罢她还给这颗痣做了一番形容。 “这痣上的皮肤并不光滑,瞧着疙里疙瘩,她擦粉儿的时候,把痣也给涂上了,所以痣上微微盖着层霜白色,痣上还有根半寸长的毛。” “……” 那一瞬间,萧宝瑞架在凳子旁边的竹柺乓啷落地! 竹柺在地上滚了滚,发出一连串骨碌碌的声响,萧宝瑞被这响声几乎碾碎了神魂。 他失神地凝着拐杖。 然后空洞地抬起目光。 而他绝对不肯相信,会有特征这么相似的两个人,只有可能他是易容过后的徐大痦子,分别设局诓骗了他们两个人。 ——他们母子都上了同一个人的当! “徐大痦子!” “徐大痦子……” 萧宝瑞牙根恨不能咬断。 可这个徐姓纨绔若为贪钱害他,这还可以解释。 解释不通的是,分明给了钱,他还要贴出借据毁自己。 他怎能想出这种骗局? 又怎么可能,不偏不倚地再加坑害的,是他萧宝瑞的娘亲! 被夺去一条腿的深恨,和对那纨绔子徐大郎的熟悉,使萧宝瑞脑海运转伶俐了许多分。 这世上唯有一人,会对他母子怀有强烈的敌意,并且还有毁掉他们的心计。 “——萧、烬、安。” 萧宝瑞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每个字都压得极低。 这名字刚出口,许氏无端打了个寒噤,隐隐觉察出事情的苗头不对。 许氏颤着嗓音:“何故……提到,此人?” 萧宝瑞把被徐大痦子诱骗坑害,还有他怀疑,徐大痦子是受萧烬安指使的猜测,一并同许氏说了。 许氏闻言,先是震惊,而后震惊变成愤怒,再变成技不如人,被对方玩弄于鼓掌的无奈。 许氏仿佛被抽干了灵魂的一具皮囊,此时只能靠在床头出气进气。 萧宝瑞再混蛋,也怕许氏死过去,他起身去探许氏的额头,却因为没拄拐杖,连摔带爬,脸着地栽到许氏床前。 萧宝瑞流下两筒鼻血。 鲜红的血液刺目。 儿子狼狈的模样,触动了许氏心底最柔软又最坚硬的地方。 她可以穷,可以死,可以被萧烬安报复,但不能动瑞儿,瑞儿是她的命。 许氏疲软的身躯,再度焕发出如枯木逢春般最后一缕生机。 她将护额取下,扶了扶鬓边乱发。 她让小翠扶起萧宝瑞,对儿子道:“瑞儿,若你猜测是真,你可知道那姓徐的家住何地?” 照常理,徐大痦子经此一事,应当立刻远走高飞,断没有再留在上京城被翻后账的可能。 然而萧宝瑞,跟徐大痦子他们交往时,酒酣耳热之际,徐大痦子也说漏过嘴。 “他在蕙香楼有个相好。他想给他赎身,徐家却不许妓子进门。” “倘使有了钱,他当给妓子置办一处产业,也许就在那里躲着。” 萧宝瑞知道那女人的花名。 到蕙香楼打听,总有跟那女子关系熟悉的姑娘,知道此女落脚的去处。 “如此便妥了”,许氏道,“叫家兵带上人,暗暗把那姓徐的制住。必能先萧烬安一步,得到他的口供。” “他能背地捅刀,娘也能借刀杀人。” “越想往高爬,想把他踩下来的人就越多。” “娘去上告宗人府。” “……” 秋风萧飒,许氏的嗓音和秋风刮过落叶声一起响起,有种令人刺骨的寒冷。 宗人府,顾名思义,乃是专门处理皇室宗族事宜的衙门。 大虞朝设立之初,为防止宗室子弟为非作歹,而寻常职官不敢弹纠,特地将宗人府主官,从皇室成员中德高望重者选择。 七皇子继位可能性最大。 宗人府若干年前,就都是七皇子的支持者。 若能把戕害胞弟的罪名坐实,萧烬安进了宗人府,萧明彻必定往死里整他。 说不定根本就抗不到过堂,七皇子就把人暗中抹了。 她送萧明彻这场东风。 这未尝不是绝地翻盘的机会! 许氏颤巍巍下地穿上绣鞋,人只被一股意念支着。 她跌跌撞撞被小翠扶着出去,离开庄园。 临走时,又深深回望了孩儿一眼,一股强烈的酸楚和心疼,使她眼眶蕴泪,哀哀地唤了几声“瑞儿”。 可是萧宝瑞并没能听见,纵使听得见,也许懒得动弹,也许那条瘸腿也没法及时跟去。 许氏横了横心,起轿,往宗人府方向去。 *** “世子猴急,世子病了!” “世子疯病犯了!” “……” 世子院里的小鹦鹉,蹦蹦跶跶,重复练习着最近学会的词语。 近来天冷了,它们也知冷热,以前在海棠树上叫,不避风,现在都在南屋屋檐底下叫唤。 有时候还会趁茸茸开门或关门,混进去一两只,飞进屋里叫唤,直接落在白照影肩头。 如果世子妃伸出指弯,它们甚至会用脚爪,扒住世子妃的指头。 如今世子妃霸占了世子爷整张书桌。 还有,半个卧房…… 起因仍是萧烬安突如其来的犯病。 他生病,他又古怪。 不许侍女接近,还嫌成安不顺眼,对谁都横挑鼻子竖挑眼,使得下人们各自战战兢兢。 按说这种情况,应该就让他自己冷静。 可是萧烬安病情反复,夜里还有顿药,成安成美都不能喂他,自己于是晚上被留下来,监督大魔王喝药。 可这种“监督”,又实在毫无意义。白照影想。 首先他看不见,根本不知萧烬安喝进去了没有。 其次,就算待在屋里,喝药也还是萧烬安自己喝,完全没有把关的必要。 最后就是连续两晚跟大魔王同宿,不觉得累,就是鼻子受刺激,他有点儿依赖上屋里这种雪松味。 所以即使萧烬安白天上朝,他暂时没出去,还把自己一小部分东西搬到南屋,像那些账本啊,锦缎样品之类的,都在萧烬安书桌桌面堆着。 身陷协议婚姻,他也许还得再陪几天床…… 也不知萧烬安这阵疯病何时过去? 曾经不是当晚就过去了吗? 白照影脑海浮现疑团。 坐在书桌后面的交椅,白照影根本不清楚,他的那些碎布样品、零食碟子,彻底挤压了锦衣卫公文的空间,还有他带进来的鸟。 小鹦鹉们也有停在笔架叫唤的:“世子疯病犯了!” “乖,换一句。” 还是得等他赶紧康复,生活才能恢复如常。 白照影点点小鹦鹉:“来句吉祥话。” 小鹦鹉偶尔也支持点播功能。 鹦鹉这东西毕竟聪明,能有人类几岁的智商。 见白照影百无聊赖,他又只能跟自己玩,还从零食碟子里拈起颗开心果。 小鹦鹉贪图开心果,在笔架上跳来跳去,嫩黄色的鸟喙,不停往白照影指尖探,显得很活泼也很殷勤。 白照影尤在逗它,娇得很,跟鹦鹉商量:“快来嘛。我这颗干果可好吃了。” 开心果在大虞,属于引都引不进来的外邦坚果,乃是贡品。 它油脂丰富,远比果脯香。 小鹦鹉似是搜肠刮肚,必然要来个一鸣惊人,方才不愧这枚远渡重洋来投喂它的果实。 鹦鹉大叫道:“嘎!嘎!——世子爷装的!!!”
第77章 砰啷啷啷啷…… 外头, 成安手里的托盘一抖,盘里的干果碟滚到地上去, 十几枚雪白色的开心果乱滚。 成安满头冷汗,赶紧在地上捡拾,若干只红绿鹦鹉同时落在果盘洒落的地方,低头啄食。 成安只觉得院里的小鹦鹉跟世子爷犯冲,竟句句一针见血! 中伤世子爷,根本都不用刀子。 屋内的小鹦鹉, 被/干果盘摔地上的声音惊起,拍拍翅膀继续大叫:“装的!装的!世子爷装的!” 其实也真不怪人家鹦鹉多嘴。 成安僵立门外,只想抽自己两个嘴巴子。 露馅的起因是世子爷连续两晚都叫了汤药,可世子爷只是让熬, 没喝。 成安每天清早过去收碗,看到世子跟世子妃同榻,碗里汤药满满的。 成安不免非常担忧,既生怕世子爷害病,又怕世子爷再伤到世子妃, 俩人关系更加紧张。 成安当时就把顾虑告诉了姐姐。 成美是个明白人, 当时就分析道:“世子装的。”又说:“他知道世子妃看不见, 用犯病博取世子妃同情, 换世子妃忘了车厢里的事照顾他,此计妙是妙矣, 也符合世子爷的手段。” 但成安知晓, 这手段存在极大的隐患。 那就是世子妃不能知晓上当。 否则世子爷既欺负世子妃又骗人, 再多的好感也得败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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