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嫔娘娘到——” 殿外一声长扬,百官妃嫔的目光统统转向门口,暗暗相觑,面色不辨。 姜妄南还未越过门坎,就看见座无虚席,每个人都侧过头来看着他,目光像一根根针扎在他身上,他后背顿时发毛,浑身不自在。 “我们迟到了吗?”他低声和罗景道。 “娘娘放心,还有一刻才到酉时,听闻是陛下来得格外早,大臣们一听,也立马匆匆忙忙赶来了。” “哦哦,这样。”姜妄南这才舒了一大口气。 “参见良嫔娘娘。”皇帝在上,众臣与位份较低的人不敢放肆,齐齐恭敬问候。 姜妄南僵笑着,拱手作揖。 行至中央,他准备行礼,手还没叉在一起,头顶就传来一个含笑的声音:“南南免礼。” “……谢过陛下。” 如果旁人刚刚看他的眼神是细针,那么现在一下下扎过来的,是一把把削骨如泥的大刀。 “过来,坐为夫身边。”萧权川伸出手。 秋若耳边提醒:“娘娘,那是皇后的座位。” 还未等姜妄南措辞拒绝,一旁就有大臣站出来:“启禀陛下,良嫔娘娘乃嫔位,位份尚低,不该坐在陛下身边。” 好家伙,这就开战了?! 紧接着,又有人道:“陛下,从未有嫔位越至后位之说,祖宗法度延续几百年,断断不可违背,还请陛下三思!” 萧权川冷笑一声:“你们倒是积极,还有谁有意见的?来。” 姜妄南登时头皮发麻,这是准备凑足人头一并砍了吗? “陛下!”他扬声道,心里怵得要死,“……臣妾认为大臣们所言极是,自诩德不匹位,陛下厚爱,臣妾谨记于心。还请陛下收回册后圣旨!” 矛盾起源于他,只要他退后一步,是不是大家就可以海阔天空、和平相处了? 他躬身垂眸,双腿发颤,不敢去看萧权川的表情。 须臾,一角玄袍出现在视野中,手被一股力量稳稳抓住。 萧权川附耳道:“南南值得最好的,能阻止为夫做事的人,还没出生呢。” 话罢,那股坚不可摧的力量拉着他,一步一步迈上台阶,就好像一条锁链绑着他,不可违抗,不容挣扎。 此刻,姜妄南像个木偶似的,被萧权川轻轻摁在后位上。 “这是南南最喜欢吃的牛乳糕,为夫早备好了,来,吃一口。” 糕点已经抵在嘴边,姜妄南不得不张嘴咬一小块,奶香浓郁,但好像有点不同的味道。 “很久没吃了吧?这味道还习惯吗?” “挺好的,谢谢陛下。” 座下大臣纷纷跪下,为首的高页苦口婆心道:“陛下!臣身为文相,肩负社稷安危,不得不冒死直谏。” “陛下若执意越级立良嫔为皇后,此非但违背祖宗法度,更是置国家于动荡不安之境。皇后之位,关乎国本,岂能轻率决定?” “良嫔资历尚浅,德行未经时间考验,骤然晋升,何以服众?朝野上下,必将议论纷纷,人心不稳,国将何安?” “臣恳请陛下,勿为一己之私,而陷国家于万劫不复之地。望陛下悬崖勒马,收回成命,以保我大好河山之稳固,社稷之安宁!” 不愧是一朝之相,言论振聋发聩,声音在殿内回荡不绝,难以平复。 俄而,所有朝臣以及纱帐后的六宫妃嫔齐齐跪下叩头,不约而同齐声道:“请陛下收回成命!” 该来的,还是来了。 霎时,一道闪电稍纵即逝,紧接着轰隆一声雷公巨响,劈里啪啦下起了大雨。 萧权川弯眸一笑,绿瞳妖艳生辉,只听他幽幽道:“真是壮观啊。” 话音未落,玄色衣摆一点一点落下台阶。 嚓—— 他缓缓拔出身边侍卫的利剑,剑刃雪亮,高大的身躯定定站在高页前面。 “文相既选择冒死进谏,那是不是意味着,不怕死呢?”萧权川缓缓把剑架在高页脖子上。 “你抖什么?果然还是怕死啊。”萧权川弯唇讥笑。 全场登时鸦雀无声。 “你瞧,大家又安静了,方才不都挺会讲的吗?这下,怎得又不来冒死进谏替你求情呢?” 高页瑟瑟发抖,额角冷汗豆大,估计他也没想到,萧权川居然这么胆大妄为。 只见那雪亮的剑刃一点点靠近高页脖侧突突跳的动脉,姜妄南猛然站起,欲开口阻挠,忽而腹部一阵刀绞般的剧痛。 “啊!”他捂着腹部双腿舒尔软了下去,指甲嵌入木桌,抠出一道道痕。 秋若和罗景第一时间冲上去:“娘娘!” 两人一左一右扶起他,裤子里一道湿意滑过大腿。 秋若瞪眼大呼:“娘娘流血了!” 萧权川脸色一变,哐当一声扔掉剑,三步并两步跨上台阶,一举横抱起半晕厥的他,声音高到破音:“叫太后!快!!!” 幸亏姜妄南事先服用了一颗护胎丸,才不至于滑胎。 他躺在龙塌上,脸色白如纸片,几乎奄奄一息。 萧权川坐在床沿,紧紧握着他的手。 而一边,在满满当当的桌子前,唐奎兰正襟危坐,挨个嗅他今日吃过的东西和喝过的茶水。 不多时,她端起一盘牛乳糕,低头一闻,眉宇登时蹙起:“就是这个。” 姜妄南面露疑惑道:“这是陛下在宴上为臣妾准备的。” “不会错的,”唐奎兰又闻了一遍,“里面有大量的麝香、红花杏仁等活血化瘀之物,孕妇吃了容易滑胎,更不必说像妄南这种特殊体质的人,比寻常孕妇更耐不住。” 姜妄南看向一言不发的萧权川,心里莫名慌乱:“陛下不会害臣妾的,对吧?” “怎么会呢?南南,为夫疼你都来不及,别担心,为夫定会彻查此事。” 话罢,萧权川不怒而威道:“孙年海,去把御膳房里经手了牛乳糕的人全部叫来,朕亲自审问。” “是。” 经过一番盘问,愣是没找到。 因为这些下人一个个有理有据,从筛选牛乳到面粉再到下锅蒸,每一步骤都有专门的人检测过,不可能出差错。 姜妄南暗暗抓住被褥,皱起一道道褶。 到底是谁这般聪明?能在无形之中害他险些滑胎?就好像密室杀人那样,查无可查。 然后,萧权川吩咐他们把制作牛乳糕过程用过的锅碗筷碟等,以及用于输送保温的木盒,也一并拿来,逐个摆好。 萧权川目如鹰隼,淡淡扫过这堆玩意儿。 这些能查出个什么?姜妄南心想,不过,夫君做事,总有他的道理。 须臾,他看见萧权川拿起一个四四方方的的木盒,那应该是用来保温牛乳糕的。 这糕点做好之后,会送进冰窖冰一阵子,再拿出来放进木盒里,送去殿上,确保口感冰凉可口。 又见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宛若典当老板在鉴定其品次与价格,听他问道:“谁负责送这盘糕点?” 孙年海答道:“回陛下,是一个唤做妙娟的宫女。” 上次他没有同意她加入翊坤宫,那如今此举,不会是记仇报复他吧? 萧权川面色一沉:“把高常在也传来。” 转而,他轻抚姜妄南的脸,颇为心疼道:“为夫一定会替南南、替我们孩子,主持公道。” 未久,高疏曼打扮精致款款而来,一旁的妙娟神色傲慢,旧主仆俩举止平常,好像没做什么亏心事似的。 “臣妾参见陛下,参见太后娘娘。” “还不跪下?”萧权川在喂姜妄南喝药,眼皮掀也不掀,气场十足。 高疏曼眼底闪过一丝惊慌,忙跪道:“臣妾不知犯了何错?惹陛下大怒。” 萧权川直入主题,砰的一声放下空碗:“高常在,你指使宫女在牛乳糕里,给良嫔下滑胎药,可知罪?” “陛下冤枉啊,臣妾什么都不知道,妙娟,你都干了什么好事?!非要嫁祸于本宫!” 妙娟以头抢地,泪流两行呼道:“陛下,娘娘,就算给奴婢一百个胆子,奴婢也不敢毒害龙种啊!还请陛下明察!” 萧权川笑不达眼:“孙年海,把那保温木盒盖子拿过来。” 只见他屈指,以关节不轻不重敲了敲盖沿,登时,盖内中央簌簌掉下粉末。 唐奎兰上前,指腹沾了些,凑近鼻子一闻:“就是这些东西。” 姜妄南杏目圆睁,居然在盖子里弄了藏药的机关。 这也太不动声色了。 妙娟哭喊道:“陛下,太后娘娘,良嫔娘娘,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这盒子,奴婢都是从厨房里拿的,肯定有人事先动了手脚!” “来人,拖出去,杖毙。”萧权川面无表情道。 高疏曼魂不守舍回到她冷清逼仄的兰玉轩。 这时,一个婢女迎面而来,福身道:“娘娘,文相已在里面等候多时。” “我爹来啦?” “回娘娘,是的。” 高疏曼立马回过神来,摸摸头发,抻抻衣褶,挺直腰背:“水杉,本宫看起来还好吧?” “好着呢,好着呢。”那被唤作水杉的婢女明显顿了一下,声音发虚,只能这样回答。 高疏曼恶狠狠瞪她一眼:“等爹走了,看本宫怎么收拾你。” 此刻,高页正负手巡视高疏曼的住处,相较于以前还是贵妃之时,自然没得比。 “爹怎么突然来看女儿啦?” 高疏曼瞥见茶杯里的水连茶叶都没放,柳眉一竖,厉声骂上茶的人:“狗奴才!睁大你的狗眼!这是本宫的父亲,堂堂当朝文相……” “好了好了,无碍,爹就是来看看你的,不宜久留。” “你方才是去了干清宫吧?” “爹怎得知晓?” 高页问:“那姜氏滑胎了没有?” 高疏曼摇头,愤愤不平道:“那贱人福气可真大。” 末了,她才反应过来:“爹怎么知道此事?” 这种险恶之事通常不会外传,更不会传到庙堂朝臣耳中。 高页高深莫测看了她一眼:“你说呢?” 高疏曼思忖片刻,恍然大悟:“难道……是……?!” “嘘,不宜声张。”
第63章 离别 “你们都退下, 把门窗关上,外面不许留人。”高疏曼命令道。 “是。” 门窗吱呀一关,光线暗了不止一个度, 父女俩宛若穿梭在暗林中淬毒的响尾蛇,眼睛如刀刃般雪亮。 “爹什么时候动的手?” 高页神秘莫测笑了笑:“当我收到宫宴邀请时,便立刻安排府上的清客做了那暗藏玄关的保温木盒, 并收买了人放进厨房里。” “我早早入了殿,见那妙娟提着木盒过来, 假意崴了脚, 撞了一下, 那药粉就顺势洒上去, 牛乳糕质地本身冰凉,药粉遇水即融, 完全看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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