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权川自然接过话道:“就好像每一刻都在害怕有人要害他,害怕有人在食物里下毒,害怕有下人突然暗算,害怕杀害罗景的凶手逍遥法外,卷土重来。” “唉,确如陛下所言。”孙年海自觉心疼,好端端一个人,突然就郁郁寡欢了。 萧权川心头酸酸涩涩的,揉了揉眉心,自责不已道:“怪朕。” 孙年海提议道:“陛下,兴许找个人陪娘娘聊聊天,也是好的。” “有谁?” 除了已经不在的秋若和罗景,姜妄南平时宅的很,不跟其他人玩,萧权川一时半会儿还真找不出最佳人选。 孙年海答道:“昨日,岷州知府唐大人携其妻牧黎白,回京述职,应该还未离开。” 萧权川踱来踱去,脚步一顿,眼睛一亮:“不错,快传他入宫。” 临近九月,秋风习习,灵溪湖的荷花凋零得七七八八,再无夏日那般别样红艳。 竹喧亭对岸,不知哪家妃子和宫女太监放风筝,拉紧细线,一放一收,欢声笑语,好不愉悦。 亭内,何全静静站在一旁,姜妄南侧着越发圆润的身子,手放在红木栏杆上,下巴抵其上,望着远处的怡然自乐,黯然神伤,时不时幽幽叹口气。 物是人非。 “姜兄!” 有熟悉的声音在唤他。 不过,大概是幻觉吧,牧黎白在遥远的岷州城,怎么可能会出现? “姜兄!” 声音更近了。 这一回,听得很真实。 他蓦然回首,三米之外,果然站着老朋友,只不过,近乎两个月月没见,对方原先半球的肚子,还真鼓成了完整的球状。 顿了顿,他才反应过来起身上前迎接:“牧兄!你怎么来啦!?” 对方笑道:“这两日我家官人回京述职,他顺便带在下过来,请太后娘娘把脉,还多要了一些护胎丸。” “挺好的啊,那药丸着实好用。” 两人相视一笑,你不说我不说,心知肚明“好用”指的是什么。 姜妄南很开心:“何全,去拿些新鲜的点心水果来,沏一壶好茶。” “是,娘娘。” 牧黎白关切问道:“姜兄,怀孕的感受如何?还适应吗?” 姜妄南轻抚微微隆起的腹部,温柔一笑:“嗯,很不可思议,陛下很细心,把我照顾得很好。” “有时候确实很难受,但已经无所谓了,就像牧兄之前所说的,能为所爱之人育有一子,前方再艰难险峻,亦是幸福的。” “可是,”牧黎白细细打量他,“姜兄脸色看起来不大好,眼睛好像没有之前那么亮堂,看上去闷闷不乐似的,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姜妄南欲言又止,摇摇头:“没什么。” 牧黎白:“姜兄,你我是朋友,有什么不好说的?你若一直憋在心里,那才不好受,身体的情绪变化对胎儿是有影响的。” “而且,眼下毒尸再现,关于你祸国殃民的妖妃舆论四起,陛下忙于解决这些棘手问题,难免会忽略陪伴,没法照顾到你的情绪,在下十分担心姜兄,便请示了陛下,进宫陪你聊聊。” “姜兄若不敞开心扉,那在下挺着个大肚子匆匆赶来,岂不白累活?” 姜妄南深受感动:“谢谢你,牧兄。” 接着,他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悉数告知牧黎白,很多堵在心口的话全部排泄而出,确如其所言,胸口好似没那么沉闷了。 听罢,牧黎白神情也忧郁起来,叹口气:“姜兄真是受苦了,困在深宫之中,难为你生活了这么久。” 姜妄南道:“其实还好啦,陛下对我很好,我挺愿意跟陛下一起过日子的。” 牧黎白半开玩笑道:“姜兄,你性子真好,若换作是我家官人这般为了公务而忽略妻子,在下早就闹翻天了。” “为什么啊?”他真心请教道。 “姜兄你想想,你正在孕期,情绪本就容易不稳定,这种节骨眼,陛下还把你的贴身婢女秋若放走,陛下又不是不知道,你跟她感情深厚。” “可这是宫里的规矩啊,怎么可以因我一个人而破例?” “姜兄你太天真了,若是陛下当真很在乎你的话,即便是规矩,也得把人拦下来陪你,至少把孩子生下来再说。” “这样不好吧?秋若本来就该回家了。” “此言差矣,她不是也很不舍得你吗?陛下都没问过,怎么知道她愿不愿意?再说了,破例留她的话,又不是不给工钱,甚至陛下完全可以加钱与她,底下的人,会拒绝待遇丰厚的条件?依在下看,倒不见得。” 姜妄南默然。 “还有啊,姜兄只剩下罗景一个心腹,却莫名其妙被人毒害,陛下虽令北镇抚司彻查,但至今还遥遥无果,姜兄知道真正的原因是什么吗?” 他摇摇头,思考片刻,道:“很难查吧,毕竟连仵作都不知道那毒药是什么来头。” “非也非也,”黎牧白信誓旦旦道,“姜兄,你可知北镇抚司是什么地方?” “不知。” “负责侦缉刑事的锦衣卫机构,举国上下办案最厉害的人才都在里头,也就是说,他们经查的案件,皆是最难最危险的,试想,一个后宫太监之死,姜兄以为他们会真的放在心上?” 姜妄南道:“可是,是陛下下的命令啊,他们怎么敢?” 牧黎白摇头道:“姜兄,陛下那话,是说给你听的,让你好安心养胎罢了,你当真以为北镇抚司那种地方,会花费大量人力物力去认真查吗?” 他微微睁大眼睛:“什么……意思?” “你明白的,姜兄。” 他心虚低下头去:“不明白。” “唉,抱歉,姜兄,在下此次前来,本想让你心情好些的,可反倒弄巧成拙,好像令你更不开心了。”牧黎白歉意道。 “没关系,其实……”姜妄南声音跟着心脏一起沉下去,“牧兄所说的,也有些道理。” 牧黎白同情看着他,低声耳语道:“苦了你了,可见,陛下对姜兄的喜欢,好像也没姜兄想得那么多。” “是吧。”姜妄南眼角一红。 算什么? 床上蜜语、呵护照顾、形影不离,一切都算什么呢? 从头至尾,对方精打细算,花言巧语,权衡利弊,装作有情有义,而他自己,笨笨的,傻傻的,一昧陷进去无法自拔,痴痴地喊着夫君,献身献心,还不惜冒着生命危险怀了这个男人的孩子。 只有他自作多情罢了,是吗? “姜兄,你就是太善良了,人心叵测啊,既如此,那在下冒昧再多言几句,陛下乃一朝君主,青年才俊,直白说,不可能单宠姜兄一人,更不可能宠你一生一世。” “过段时间选秀到了,陛下子嗣单薄,定会迫于压力,而同其他貌美贤惠之人好上,到时,绵延子嗣的人何其之多?到时,姜兄会因怀孕而不能伺候陛下,也会因为怀孕而脸色蜡黄浮肿,身材走样,易浮易躁。” “你我都是男人,色衰爱驰,精字当头,这个道理不会不懂。” “嗯。”姜妄南泪珠忍不住吧嗒吧嗒掉。 牧黎白递给他帕子,一脸心疼:“姜兄,还有一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吧。”还有什么他不能接受的呢? “那姜兄要做好心理准备,也不要外说,因为我家官人不许在下透露半点风声,可在下又着实心疼姜兄,你我朋友一场,不该隐瞒。” “好。”他道。 “外头毒尸作乱,陛下毅然决然采取三年前的措施,一如既往烧了所有被毒尸伤过的人,毫不留情,重蹈覆辙引起民愤,四下暴乱。” “然而,只有当年参加赵越之战的将领知晓,其实还有一个万全之策,与姜兄有关。” 姜妄南疑惑不解:“我?我能做什么?” “具体来讲,姜兄是次要的,肚子里的孩子,才是解决毒尸的根本所在。” 他下意识护住腹部:“要动我的孩子?到底什么意思?牧兄,但说无妨。” 牧黎白徐徐道来:“姜兄知道为什么陛下当年要从尸山火海中,唯独把你救出来吗?” 姜妄南仔细回顾原书,貌似是因为见原主受貌美动人,一时见色起意,于心不忍。 “因为陛下相中了我……” 牧黎白截道:“错。”
第66章 裂痕 “那是由于, 陛下攻城之前,就知晓了姜兄当年治疗毒尸的方法。” 依稀记得,当年原主受为了阻止攻进城灭尸, 特意许下三个月的约期,扬言在这之前一定会治好所有的毒尸。 当时孙年海同他讲起时,对方还说这个方法, 只有原主受知道。 萧权川后来又是如何发现的? 牧黎白继续道:“当年,姜兄也被毒尸所伤, 脖颈流血不停, 亦能领军对抗赵军, 站在城墙坚持了许久, 却并未发生病变。” “陛下猜测,你的身体非同一般, 就特令没杀你, 把你带回了皇宫,后来, 经多方反复确认, 才得知, 是姜兄用一种古老神秘的方式, 炼化自己的身体, 以至阴至寒之血为药引, 拯救天下百姓。” 姜妄南难以置信, 呆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所以说, 陛下一直留我在宫中,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拿我做解药?” 牧黎白怜悯看着他:“嗯,可以这么说, 不过,姜兄现在有孕在身,腹中胎儿在渐渐吸收了你体内的阴寒之气,你的血,作用并不大。” 姜妄南震惊瞪大眼睛:“他们要拿走我未出生的孩子?!” 牧黎白微微颌首:“准确来说,是杀子取血。” 轰隆一声,晴天霹雳,姜妄南心跳猛然一滞,整个人僵在原地,嘴唇微微张开,却半天未发一声,揪着腹部衣裳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 好像萧权川对他一切的好,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如今回想起来,各种甜蜜如梦似幻般降临在他身上,他起先以为,自己真的好运,遇上这么一个百年难遇的帝王情种。 现在看来,什么誓死钟情、什么有求必应、什么一生一代一双人,全是淬毒的蜜饯,只有他还傻傻地心甘情愿吃下,一颗接着一颗。 待醒目时,才后知后觉,□□魂魄皆是黑紫色的,疼到骨颤心裂。 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逐渐蔓延至全身,一种被欺骗的愤怒何深深的失望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无法呼吸,只觉得世界也在这一刻变得灰暗不已。 适时,何全端着果盘上来:“娘娘,这上好的无籽水晶石榴,是陛下剥好给娘娘,说娘娘爱吃。” 那剥好的石榴粒粒分明,晶莹剔透如红宝石,酸甜可口。 只见姜妄南袖子一挥,石榴零散滚落在地,蒙上一层灰尘。 “我不稀罕!滚!” 何全吓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伺候这主子以来,从来都是和和气气,低声细语,没见过发这么大脾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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