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别前,他迟疑了一瞬,还是轻声对宁诩道: “陛下,臣虽然不太懂这情爱二字……但人与人之间若有了隔阂,横在心中总是难忍疼痛,就算是为了身体考虑,也还是……不要让自己太伤心了。” 宁诩垂着头,闷声说:“放心吧,朕就只难过一天。” 夏潋无奈地笑了一下,起身行礼告别:“已经很晚了,那臣先回去,陛下若有什么吩咐,尽管让人来唤臣便是。” 宁诩点点头,等夏潋出了寝殿,在榻边坐着发了会呆,又往后倒下,对着被子恶狠狠地拳打脚踢片刻,才累得闭上眼。 * 第二日,宁诩还是遵守了承诺,和小黄出宫打猎。 吕疏月的眼下挂着淡淡的乌青,明显昨晚也没有睡好,但还是尽量打起精神来,小心翼翼和宁诩说话,试图活跃气氛。 “陛下,我今天带了最喜欢的弓。”他朝宁诩举起手,晃了晃拿着的大弓,眼神亮了起来:“是我爹爹特意命巧匠打造的,一般人都拉不开。” 宁诩正挺直腰背骑在匹马上——他学会这项技能还不算很久,此时精神紧绷,好不容易才分神扫了一眼吕疏月。 小黄手里那把弓比半人还高,弓身通体乌黑,两端用金线细细刻出繁复纹路,乍一看去就是沉重无比。 宁诩瞧了几眼,也终于提起两分兴趣,不禁问:“是不是能把箭射得很远?” 吕疏月挺了挺胸,骄傲道:“两百步以内,百发百中。” 宁诩好奇:“那你上过战场吗?” 像小黄这样的武将世家,许多子弟年纪轻轻便从军,在战场上搏杀后,功名才能挣得更快。 不过小黄也就十六七岁…… 果然,吕疏月的脸色垮了下来,垂着脑袋道:“没有……我和爹爹提过,但他不——” 说完这儿,吕疏月的话停住了,咬了下唇,没继续往下说。 宁诩想了想,索性问:“如果今后给你一个参军的机会,你愿意去吗?” 吕疏月抬起脸,忐忑不安道:“我行吗?” 宁诩:“那要试一下才知道。” “我……”吕疏月思来想去:“虽然兵器用得好,但爹爹总说我不通兵法,那些布阵图也背不下来……” 宁诩能理解,四肢发达的人,头脑简单点也是可以被容忍的。 “还用不着你排兵布阵,”宁诩说:“你到时候跟着将军,他指哪你往哪打就行,多打死几个就有功了。” 吕疏月豁然开朗,高兴道:“那这个简单!” 宁诩:“……” 怎么傻乎乎的。 两人到了猎场,吕疏月就像是见到了水的鱼一样,一头扎进去,骑着匹枣红马在猎场上驰骋奔腾,射箭、耍枪花、在马上做些奇奇怪怪的宁诩看不懂的动作,整个人如同没有管束的小黄狗,兴奋地在草地上撒欢奔跑。 宁诩在猎场边上慢吞吞地训练自己的马术,时不时看一下吕疏月,忍不住想,看来在宫里真的是闷坏了。 明明可以不留在后宫中,为什么吕疏月一定要留下来呢? 就和另一个人一样—— 宁诩猛地刹住了思绪。 ……好险好险,差点又想到姓段的了。 他赶紧把段晏从脑子里扔出去,又听见身后传来马蹄声,吕疏月在他身旁勒马停下,额上满是亮晶晶的细汗,快活地对他道:“陛下,您不一块儿来玩吗?” 宁诩犹豫了一下:“朕……身手不佳。” 岂止是不佳,他能在马上坐稳,不掉下去摔个狗啃泥都不错了。 毕竟上辈子没学过骑马只当过牛马。 吕疏月听见他的话,跃跃欲试地说:“我来教您吧!我可以到您的马上去吗?” 宁诩:“等……”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吕疏月灵敏地在马儿上方转过身,纵身一跃,就跳到了宁诩背后。 骤然多了一个人的重量,这匹白马喷了喷鼻息,往前走了几步。 宁诩惊得忙夹紧腿,正要扯紧缰绳,身侧突然伸过来一只手,吕疏月牵住那绳子,手上不知如何用劲稍微扯了两下,那马儿立即听话地停下了脚步。 “陛下,这些马都是很聪明的,您给它下个命令,它就能听懂了。”小黄说。 接着,他又认真介绍了几种扯动缰绳来控制马匹的方法,宁诩从前并未听过这些知识,倒也颇感有趣。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又驱赶着白马在猎场上跑了几圈,宁诩起了兴致,又向吕疏月要他那柄弓箭,也想试一试马上拉弓射箭。 谁料那弓沉重无比,别说将箭搭弦射出去了,就连抬臂把弓平稳举起,也要费好一番力气。 宁诩尝试数次皆是失败,摇头道:“不玩这个了,朕玩不了。” 吕疏月愣了一下,见宁诩神色失落,有些不安地把弓往身后藏了藏,又绞尽脑汁思索,问:“那我们去玩红缨枪好不好?” 宁诩甩了甩酸痛的手腕:“不了吧,随便走两圈就回去了。” 吕疏月抿了下唇,他不想这么快回宫。 等回到宫里,又要整日待在那个小小的华阳堂中,马也骑不了,箭也不能射很远,要见宁诩一面更是难上加难。 他想在外面待得更久一点…… 于是吕疏月想了想,说:“陛下,我给您讲讲这些天京城中发生的趣事吧?” 那可是他好不容易从宫外的父母和兄弟姐妹口中探听到的,宁诩肯定也没听过。 果然,宁诩侧了下脸,把耳朵对着他:“什么趣事?” 有八卦? 吕疏月如数家珍:“四十三岁的徐御史最近偷偷纳了一房小妾,是他家后院洒扫的五十八岁的嬷嬷,徐夫人前几日正闹着在御史大人房门前上吊。” 宁诩被震撼了一下:“老、老妾?真是老当益壮……” 吕疏月:“京城里开了数家染色铺子何老板的小儿子,突然怀上了个孩子。” 宁诩颇感迷茫:“???他自己怀上的?” 吕疏月挠了挠头,显然也不是很理解:“是呀,也可能是女扮男装吧。” 宁诩觉得这个解释很合理。 哈哈,不然男人怎么可能生孩子? “还有,京城里最近流传风流帝王对我狠狠爱的话本,听闻是、是……”吕疏月呛了一口,才结巴道:“是后宫中那个叫王知治的家伙写的!” 宁诩:“……” 原来铺垫那么长一堆,是为了来告状。 吕疏月的心思全都写在脸上,此时憋红了脸,大声控诉: “他见不到陛下,就成日臆想,将些淫词浪语写在话本上,比如什么陛下为了他怒斥御前大太监、他夜半腰疼陛下就丢下侍寝的公子去看望他、陛下外出巡河时与他在古寺颠、颠鸾倒凤……入宫几个月就将他晋为君后,宠冠后宫!” 宁诩:“呃,同人文……” 而且这些桥段怎么听起来有那么一丝丝耳熟啊? 吕疏月说着说着就快气死了:“他还叫自己府上的仆人把话本私印了拿出去卖,这几天都卖去了各酒楼里,那些说书先生都把里面的东西当成真的来讲呢!” “……”宁诩反问:“你是不是都看完了?” 吕疏月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我、我没有!就翻了那么几页,马上烧掉了!” 宁诩略感无语:“如此杜撰言论,的确抹黑朕的威猛形象,等回了宫,朕立即叫人去把那些书通通收缴回来。” 吕疏月惴惴不安:“那王知治……” “他既然这么喜欢写字,”宁诩琢磨了一下,磨牙道:“那就让他帮忙抄写佛经百卷,每日送去寺庙祈福,也算做了些正事。” 吕疏月被震慑得不敢说话。 佛经百卷……得把笔都抄断吧! 宁诩转过身看了看小黄,又说:“还有你,你这么喜欢看书,回去之后就把御书房里的兵书都搬回去看了吧,朕过段时间会考较你。” 吕疏月:“…………” * 两人在猎场待到傍晚才离开,宁诩一时兴起,又命其余人先行回宫,他带着吕疏月还有几个近身宫人,在京城里找了一家茶楼用膳。 和吕疏月所说的一样,茶楼里的说书先生还真在讲一出《风流皇帝俏公子》的故事。 “话说那古寺位于深山老林,毒蛇蚊虫甚多,这夜半时分,忽有一条人臂粗的大蟒溜入王公子房中!” “王公子被毒蟒惊醒,连衣袍也顾不得穿好,惊得泪花连连,奔出房外,正巧撞进对面的厢房中!” “进门一看,那风流皇帝正与一侍女眉来眼去,半倚半躺在榻上,突然见王公子闯入,看他衣襟散乱,露出的胸肌结实有力,顿时兴趣大增,一把将那容貌普通的侍女推开,道:‘你来!’。” 宁诩被茶呛了一口,咳得惊天动地。 接下来的剧情更是一波三折、跌宕起伏、离奇古怪,最后以风流皇帝与那王公子双双归隐田园种地为终,直听得茶楼里的人惊叹不已,不自觉地多续了几道菜。 宁诩转头问旁边跟着的宋公公:“朕能把这些人的嘴堵住吗?” 宋公公正听得一愣一愣的,闻言小声道:“陛下,他们并未指明是哪朝哪代,该以何种理由责罚?” 宁诩:“……” 现在改行当暴君可还来得及? 好在这说书先生的故事虽然辣耳,但茶楼里的菜品还是不错的,匆匆吃完后,宁诩正想走,忽然见到一个熟悉的讨人厌身影走到他跟前。 宁阆弯了弯圆眸,一张天真的清秀脸庞挂上笑意,开口道:“皇兄!” 宁诩:“。” 心已死,今天出门前应该先让大师算一卦的。 “你来干什么?”宁诩没给他好脸色:“你不是还在府中禁足吗?快滚。” 上一次,段晏当着宁诩的面喝下那一整瓶秘药,把宁诩折腾得够呛。 知道又是宁阆给的药后,宁诩宣人入宫,才骂了一顿,没想到这人是个皮痒的,这就不老实跑出来找揍了? 宁阆怔了一下,才委屈地说:“……我都已经把私藏的秘药都交出去了嘛,皇兄,你还在生气?” 他不理解,就算段晏服用那药后,淫性大发,在榻上兴风作浪过了头,也不应惹得宁诩这么愤怒啊…… 难道是被榨干了,身体迟迟不能恢复,所以才—— 宁阆很有两分焦躁不安。 他今朝听闻宁诩出宫,忙想方设法换了衣袍跟过来,否则以宫中禁卫的森严程度,宁诩又下过旨不许他无召随意进宫,他想见宁诩一面难如登天。 而他见宁诩,是想打听段晏的事情。 宁阆与段晏失去联系多日,另一个安插的眼线太监马三钱更是不中用,听说在宫中半死不活的了,传话也做不到。 宁阆在宫中安插人手,屡战屡败,而昨夜后宫的风波早已传出宫外,他一知晓段晏被废去位份,打入冷宫,立即惊得连脑瓜子都嗡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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