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晏却很冷静,下旨让军队在京郊外原地扎营,淡淡说:“没事,不急。” 入夜后,昭国宫中,灯火通明。 宁诩、夏潋、兵部尚书及几位禁军将领都在御书房里,宋公公进来奉茶的时候,悄声对宁诩说:“陛下,外面宫道上还跪着不少死谏的文臣呢。” 宁诩正在看今夜的兵力布置图,闻言垂下睫,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让他们跪吧。” 过了今天晚上,无论结果如何,这帮人应该都可以消停了。 宋公公应了声,又说:“陛下,太医院的史御医要来给您请脉。” 宁诩捏着纸的手指蜷缩了一下,深吸一口气,道:“今夜就不用了,叫他们有什么事都以后再说,别干扰朕的思路。” 兵部尚书坐在边上,看似平静,实际上藏在袖子底下的手已经抖得不行。 一想起今夜要做的事他就慌,万一失败了…… “万一失败了,奴才无论如何也要把陛下送走。” 宋公公拉着夏潋出了御书房,到廊下的角落里,低声对他说:“出宫的一应布置,奴才已经安排好了,奴才是御前大太监,太过显眼,到时候就由内务司的敛秋护送陛下出宫。” 夏潋顿了顿,才说:“宋公公,我先代陛下谢过您。” “只是那燕国新帝与陛下有旧缘,他若进城,不一定就是——” “夏良君,”宋公公打断了他的话,长叹一口气,道:“您什么都好,就是和陛下一样,偶尔太过心软。” “燕国的国君是与陛下有旧缘,但那是良缘还是孽缘?”宋公公反问。 夏潋抿了下唇,没有回答。 “他直至今日尚且没有发作,但也不能说明他不会对陛下不利。”宋公公的嗓音有些哑,是太久没有喝水的缘故:“奴才本没有在御前伺候的机会,是陛下信任奴才,让奴才担了这个位置。” “于奴才而言,陛下是最重要的,在陛下的安危面前,奴才赌不起一丁半点的风险。” 夏潋看着宋公公坚定的眼神,久久没有开口,最后才点头道:“好。如果陛下不同意,我也会劝他尽快离宫。” 宋公公又说:“夏良君,您也一起走吧。” 夏潋却摇头,道:“我要留在这里,陛下一离开,宫中必定大乱,要有人在此地稳定秩序,否则真是将整座皇宫和整个朝廷都拱手送给那燕国了。” 宋公公还想要说什么,夏潋转过身,轻声截住了他的话:“无事,就如公公所言,只要陛下安全就好。” 两人结束谈话,回到御书房,正好看见宁诩从书案后站起身。 几人对视一眼,宁诩开了口,道:“子时末了,通知宫外的守军,准备行动吧。” 兵部尚书深吸一口气,出来弯腰行礼:“臣,遵旨。” * 史记,二月二十三,燕国以会盟为由,新帝领兵一万驻于昭国京城城门之外。 入夜,数道城门大开,昭军鱼贯而出,皆盔甲覆身,列队齐整,汇兵合力将燕军围于城下。 两军相接,燕军寡不敌众,即将战败时,一声战锣惊响,自郊外山林中涌下无数黑衣燕兵,再将昭国守军围于其间。 昭军措手不及,半数尽被缴械俘虏。 晨光微晞,燕国新帝速清拦路昭兵,再命人往城中射入带火弓箭,用圆木破开京城大门,燕军涌入之际,城中百姓莫不避让两旁。 昭国宫内得知此信,人人自危,宫人抢携金银逃窜,朝臣更是惶恐回府,闭门不出。 燕军破开落锁的宫门,发觉宫中纷乱不堪,四下搜寻一通后,不见昭国皇帝踪影。 经多番盘问宫人,得知昭帝已于昨夜潜逃离宫,如今下落不明。 消息传至燕国新帝耳中,新帝震怒。 下旨不惜一切代价,举国捉拿。
第39章 宁诩面色苍白地坐在一辆不起眼的破马车上, 身上裹着单薄的太监服,随着马车的颠簸摇摇晃晃,时不时撞在车厢壁上。 破破烂烂的轿帘一掀, 一个身影钻进来, 瞧见宁诩的动作,立时愣了一下:“陛……不是, 兄长, 你怎么捂着肚子, 不舒服吗?” 进来的人是吕疏月,他也换上了小太监服,把脸涂得灰扑扑的, 只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明亮如昔, 但此时里面也溢满担忧神色。 宁诩右手紧紧按着自己的小腹, 轻吸了两口气, 才低声说:“没事……可能是一开始骑马的时候, 撞到哪里了。” 宁诩想过会失败,但没想到败得这么快。 本来等入夜后,趁燕国军队松懈时将其围剿的计划执行得很顺利, 所有人却都没有料到, 段晏还留有后手。 除了他带来的一万军,还有难以计数的燕军身披伪装, 一路跟着燕国行军的路线,从北边和南边的山林中埋伏潜藏, 其中不少混入了各城的百姓中,昨夜才揭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可以说,段晏带兵入昭国,根本不止一路军, 而是兵分三路! 山林间地形复杂,没有地图在手根本不可能找到方向。 段晏或许是还在昭国宫中时,就已经开始谋划此事,说不定哪日宁诩在御书房中用地图时,就被他瞧见,并把地形都记在了脑子里。 面对出其不意的反制,昭国这边没有得力的强将,再加上兵部尚书早早晕倒,几乎是摧枯拉朽般的兵败了。 得知消息的那一刻,宁诩从龙椅上站起身,正要出金殿去见段晏,又被宋公公死死抱住,哑着嗓子央求道:“陛下,您快走吧!” “让朕见一见燕国新帝,”宁诩抿了下唇,冷静地说:“朕亲自向他求情。” 见他不愿动,宋公公狠了狠心,高声喊:“来人,快把陛下绑了送出宫去!” 宁诩:“等……” 无论他说什么,宋公公权当充耳不闻,最后含着泪看着宁诩:“陛下,奴才只知道要护住您,您还在,这昭国才在。” 不等宁诩再开口,宋公公与几个侍卫推着他出了金殿,到了一条偏僻的宫道上,一个普通宫女打扮的人正候在那处。 等她转过身,宁诩才认出这人是总管内务司的敛秋。 只是敛秋脸色也苍白,手里提着一小包布袋,见宁诩等人出现,立时迎上来,匆匆行完礼道:“奴婢见过陛下。” 她又看向宋公公,沉声说:“公公,原准备好的马匹和马车刚被几个身强力壮的太监抢出去了。” 宋公公面上刷地失去了所有血色,嗓音发颤:“没有马匹了?” 没有马,难道凭着两条腿走出宫门,走出京城吗? 莫说是这途中碰见燕军被俘,就是体力上也不可能支撑那么久啊! 敛秋却很镇定,道:“奴婢发现马匹被抢的第一时间,就去寻了宫中的马厩,里面已没有任何一匹马了。” 宋公公:“那——” “但奴婢想起华阳堂的吕公子前些日子在院子里养了两匹幼马。”敛秋语速极快:“故而立刻让人递了口信给吕公子,请他赶来此处。” 像是呼应敛秋的话似的,宫道尽头传来一阵凌乱的马蹄声,众人抬眼看去,就见吕疏月骑在一匹矮小的白马上,带着另一匹小棕马狂奔而来。 “陛下,陛下,我来救驾了!!”吕疏月大叫道。 他从马背上翻滚下来,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紧张地看了看宁诩,又看向敛秋:“秋姑姑,现在要怎么做?” 敛秋从小布袋里掏出一套太监服,递给宁诩,果断地说:“吕公子,你现在带陛下骑马出宫,到京城西南边的昌源客栈,客栈老板是奴婢表兄,那边应该有马车出借,奴婢自行出宫到客栈和你们汇合。” 宁诩听着听着,觉得不对劲,蹙眉问:“宋公公你呢?小青呢?” 宋公公挤出一个笑容:“奴才与夏良君要留在宫中,陛下不必担心我们,快走吧。” 宁诩惊愕:“朕跑了,你们怎么还能留在这里?” 然而不等他再说话,吕疏月得到敛秋的暗示,忽然从后面跳过来一把抱住宁诩,硬是大力把宁诩往马匹的方向拖。 宁诩:“你——” 他被几人合力推上了马,见宋公公等人神色坚决,知晓此时不宜拖沓,该以大局为重,只得攥紧了缰绳,镇定下来道: “公公,你和小青务必保重自己,若有变故,以自身安危为上,朕……只要你们活着。” 宋公公眼里蓄的泪水终于滚落下来,用袖子擦了擦,回答:“奴才明白了,也请陛下保重龙体。” * 宫外传来声声巨响,是燕军在攻打城门。 宁诩和吕疏月换上太监服,弄散头发,又往脸上胡乱弄了些灰土,骑马从侧门疾奔出宫。 宁诩曾经马术拙劣,也就是先前出宫时被吕疏月指点过一二,才勉力能在马上稳住身体,即便如此,也骑得踉踉跄跄,颠得浑身酸痛。 眼看着城破在即,宫中有不少宫人出逃,连守门的禁军也拦不住,他们混入其中,倒也无人发现异样。 人流涌入京城中各条大道,一片混乱中,宁诩还瞧见侧前方有个太监打扮的人惊叫一声,怀里兜着的什么东西摔了一地。 宁诩匆匆一瞥,发现那是个装着金银细软的包袱,还有不少宫中的首饰,金光灿灿,立时就将旁边的人吸引了。 “别碰本公公的东西!——” 那太监尖叫着推搡周围人,宁诩远远望见他那狰狞暴怒的侧脸,竟似是太监马三钱。 马三钱被段晏废了一条胳膊,本就有伤在身,怎护得住他偷出来的那些宝贝?自然很快被人群殴打淹没了。 宁诩握着缰绳的手紧了一瞬,不再留恋地收回目光,与吕疏月策马从争抢宝物的人群边飞快经过。 只是当骑马一路颠簸到了京城的昌源客栈时,宁诩突然腹中疼痛,险些从马上跌落,还是吕疏月眼疾手快,跳下来接住了他。 宁诩紧紧捂着自己的肚子,直觉腹中翻江倒海,不仅犯恶心想吐,还一抽一抽的隐隐作痛,牵连得手脚都泛着凉意,眼前一阵阵发黑。 好在吕疏月力气大,背着他爬上楼,开了间客房休息了一会儿,宁诩才缓过来。 等了两个时辰左右,敛秋也到了客栈,几人在房间里匆匆吃了点膳食,又乘上客栈提供的一辆破马车离开。 出客栈时,城门正好被燕军攻破,马车随着慌乱逃窜的人流一并出了城。 等第二日暮色西沉,才在离京八十里远的村落里停留下来。 敛秋见马车里始终没动静,于是掀起轿帘往里面看了看,意外发现宁诩蜷缩着身体,靠着车壁睡着了。 只是睡得很不舒服似的,眉心拧起,唇色失水苍白,两只手放在腹前像是在护着什么,姿势十分别扭。 敛秋愣了一下,目光在宁诩的腰身上短暂地巡视了一瞬,轻轻叫了两声,才把宁诩唤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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