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很快更让他头疼的事情出现了,因为——宁诩什么话都还没有听他讲,直接就跑了。 宁诩率先出手派兵打他的仇,段晏还没计较上,这下连人影都找不到了,着实是气得发笑。 “朕现在只想尽快把人找回来,”段晏曲指敲敲桌案,看着院判和虚汗直流的史御医,沉声道:“金殿上的这把龙椅,朕看在旧情的份上,没有去坐,留着等宁诩回来后再商议。” “宁诩既然身体不适,若你们依旧嘴硬,再一日日拖下去,导致他在外吃多了苦,更糟践身体。等朕找到人后,第一时间就会把你们处死。” 杀人的话从青年口中说出来,云淡风轻的。 “好了,现在对朕说实话。”段晏语气渐渐不耐烦起来:“宁诩究竟怎么了?这碗中是什么药?” 如果真是什么棘手的病,那现在出去找人的军队就不能只是找人,还得带上能煎服的药剂。 一想到宁诩恐怕得了怪病,眼前这些庸医还支支吾吾地不肯说实话,段晏心中的杀意都快要溢满。 院判跪在地砖上,见段晏的言语不似作伪,终于开了口。 “这碗中的药汤,是为了治肝气上逆,胃失和降,胎元不稳之症。” 他从袖中拿出那本记录着宁诩脉象的案本,双手呈给段晏,低叹一声道:“臣给陛下把脉时,发觉他已有孕数月,但胎象躁动,脾虚气弱,故而熬制了安胎药,每日送给陛下服用。” 院判膝行几步,将案本送出去,却久久没有等到人来接。 抬头一看,就见段晏一动不动地坐在案后,玉白面容上神色僵滞,像是被定了身。 好半天后,青年才有了反应,缓缓道:“……朕没听清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院判于是又把方才的原话复述了一遍,还重点强调了“有孕数月”“安胎药”等词语。 后面跪着的史御医觉得殿内凉飕飕的,正要左顾右盼一下,突然听见前方传来一声瓷器碎裂的声响。 接着他就望见,段晏从案后站起身,宽大袍袖不小心把那个药碗甩下地,瓷碗立时摔得四分五裂。 “你竟胆敢戏耍朕?”青年阴沉沉道。
第42章 早春三月, 江南烟雨镇的码头上,正挤着一批将要乘船南下的百姓。 如今天气渐渐回暖,河道的冰解冻了不少, 船只也终于可以开始行驶, 之前因为冬日里无法行船而被迫耽搁行程的大小商贩,也匆匆赶到了码头。 宁诩穿着一身灰白的粗布衣袍, 旁边是同样普通妇人打扮的敛秋, 而吕疏月提着个小木箱跟在后面, 几人随着人流缓慢地往前走。 这些天,他们伪装成一对南下贩卖药材的夫妇,而吕疏月名义上则是宁诩的堂弟。 敛秋稍懂些上妆的手法, 给宁诩涂粗了眉毛, 又加深了侧脸轮廓, 将肤色弄黑, 还戴了顶斗笠, 假若不仔细察看,就和大部分普通人长得差不多,不是十分显眼。 一条运送绸缎等布制品南下的货船到了码头, 宁诩和十几个人一同上了船, 交了银子,被分在船尾的一个小仓里, 与几箱货物待在一个空间里。 直至这条船解开绳索,开始缓缓离开码头, 敛秋才松了一口气,低声对宁诩道:“公子,船开了。” 宁诩点点头,他的脸色仍然有几分苍白, 但比起刚逃出宫时已经好上许多。 自从知晓了真相后,敛秋和吕疏月在路上给他找了不少药,每日捏着鼻子服用下去,竟也有些起色,至少不再那么疲惫了。 听见码头上传来的人声,宁诩又忍不住侧过脸,透过船仓上的小孔往外看,另一只手无意识地落在小腹前,掌心抚过那微微突起的地方。 头三个月过后,肚子很快就有了变化,只不过现在遮在宽松的衣袍下,还不甚显眼,宁诩偶尔低头看看,总幻觉是自己吃得太多,才导致有了小肚子。 然而身体仍未消散的诸多不适告诉他,并不是。 一旁的敛秋瞧见他的动作,以为宁诩又在担忧,于是劝慰:“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奴婢尽快为您寻一个可靠的大夫,看看能否……去掉这个孩子。” 宁诩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熬过最初的惊慌害怕,他现在反而镇定了许多,夜深人静时摸摸肚子,有时候竟产生一种微妙又复杂的情绪。 好奇怪,宁诩会想,自己的肚子里竟然囤了个会长大的包子。 一定是投胎找地方时找错了,没出生就是个路痴,这只包子能健康成长吗? 宁诩思考了一会儿,觉得有些累,又不想思考了。 他把手搁在腹前,感受着呼吸间浅浅的起伏,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动静了,又心道,这小家伙现在还不会动呢。 思绪正漫无目的地漂浮着,宁诩靠在船壁上,突然听见外边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喧哗声。 透过小孔一看,是百米外的码头上的动静。 一列官兵出现在了码头,与等候乘船的百姓交谈了什么,又从袋子里取出一幅泛黄的纸张,远远看像是画像。 宁诩垂在身侧的手指立即攥紧了。 ——是前来搜查追捕他们的官兵。 如果刚刚他们上船晚了点,那很有可能会在码头上被直接抓住! 最近这段时日,也不知怎么的,追捕的风声忽然就紧了起来,各城中的告示栏中都张贴着宁诩的画像,并附言能毫发无伤地活捉他者,赏黄金千两。 因此,宁诩等人为了躲避搜查,费了很多功夫。 他紧紧盯着那码头上的动静,那里人流拥挤,官兵草草找了一通,自然没有收获,收起画像,就往回走。 宁诩松了一口气,但下一刻,他视线掠过某处,倏然停顿了一瞬。 又有一条船驶向码头,人群涌动起来,眨眼间,就把宁诩方才瞧见的身影淹没了。 ……看错了吧。 段晏,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此处距离京城,可足足有七八百里。 宁诩收敛目光,垂下眸,心道,总不能是亲自来抓他的。 攻占了昭国后,段晏人在宫中,定有不少正事要做。 如今两国皆知,燕国的新帝登基仅仅数月,就御驾亲征,一举破开昭国城门,将曾经战败的耻辱抹除得干干净净,现下虽还未真正改朝换代,但世人也都默认段晏是昭国新君了。 最好再对他这个“废皇帝”赶尽杀绝,永绝后患,便能一统万里疆土,成就百世功名。 宁诩曲着腿缩在船舱里,摸摸自己的肚子,莫名觉得委屈。 他都把皇位让给段晏坐了,还追着他不放做什么? 真烦人。 船晃晃悠悠地顺流南下,宁诩晚上吃了点东西,枕着硬冷的船板迷迷糊糊地眯了半天,或许因为船身晃动得太厉害,又或者是心弦紧绷着,始终难以入睡。 睡不着,就频繁地想起夜。 宁诩摸黑出去找了能起夜的地方,来来回回好几次,最后一次走得急了,进来时不小心在木箱子上绊了一下,顿时不受控制地往前摔去。 糟了……! 宁诩猝然一惊,手在半空中抓了两下,什么也没抓到,条件反射地又收回手,护在自己腹前。 结果意想之中的剧痛却没有传来,他歪着身体正要摔到船板上,忽地被一个人使劲抱着托住了。 宁诩借着船外微弱的月光一看,轻声道:“……小黄。” 吕疏月的眼睛在黑暗里也是亮亮的,听宁诩小声和他说话,于是也很小声地回应:“陛下,我在呢,我也睡不着。” 敛秋还在角落里睡觉,宁诩和吕疏月索性到了外面,在船尾处坐下。 月色柔和,映照得河面上水波荡漾,船行到了无人的山郊外,除了木浆拍水的动静,就只能听见远处山林里偶尔的鸟叫声,静谧非常。 四周黑黢黢的,宁诩望着望着,总觉得下一霎,就要被这阵安静的黑暗吞噬进去。 呆呆坐了一会儿,在被孤独感席卷包裹住之前,宁诩深吸一口气,起了个话题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你为什么也睡不着?” 原以为吕疏月会回答船板睡着不舒服,不料他歪了下头,红着脸说:“在想阿父的事。” 宁诩偏过脸看他:“想家了么?” 吕疏月摇摇头,语气落寞:“不,陛下,我是在想,若是阿父厉害些,是不是就能带兵挡住燕国的军队,不会被破城,陛下也就不会流落到这个地方了。” 宁诩默了默,开口道:“他尽力了,朕不怪他,你也不要多想。” 吕疏月却依旧摇头,神情严肃:“陛下,换作是我,我就算是死,也不会让燕国的军队踏进皇宫半步。我一定会保护好陛下。” 宁诩被他一本正经的模样逗得笑了一下,抬手揉揉吕疏月被夜风吹得乱七八糟的头发,说:“好,有志气!若以后还能有机会,该给你任命个大将军当一当。” 听见可以当大将军,吕疏月眼神又亮起,重重点头:“嗯!” 在船尾上坐久了,宁诩的腰又隐隐泛起酸来,于是稍微挪了挪,让自己换了个姿势坐着。 吕疏月瞧见他的动作,视线又落在宁诩的腰间,犹豫半天,还是小心翼翼地问:“陛下,这里真的有一个孩子吗?” 宁诩一顿,道:“真的。” 吕疏月研究了一会儿,说:“看不出来呀。” “都不到四个月。”宁诩也跟着往下看了看,即使把手放在上面,其实外人也很难发现什么异样:“还没长大。” 吕疏月点点头,又道:“等他出世了,一定长得和陛下一样好看。” 宁诩收回手,没有回答吕疏月这句话。 他其实真的不知道……这个孩子,该不该被留下来,又能不能正常出生。 话又说回来,如今只有他一个人在为这个意外来的孩子烦恼,成日里身心煎熬,段晏倒是在京城里当皇帝逍遥自在…… 一想到这里,宁诩不禁磨了磨牙,气得恨不能马上抱着肚子出现在那个青年面前,破罐子破摔地将这个大麻烦丢到他跟前,把段晏吓个半死。 他脑补了一瞬那个情景,忍不住勾起唇角。 但紧接着又回想起自己现在的处境来,宁诩立时垮了脸,内心使劲蛐蛐段晏片刻,才无奈地摇摇头道:“我们回去吧。” 两人回到船舱里,刚刚躺下不久,宁诩迷迷糊糊地似乎听见几声很奇怪的动静。 钝钝的、闷闷的,像是西瓜破裂…… 下一霎,宁诩猛地坐起身,正好瞧见舱门口一个黑乎乎的影子,弯着腰,手里提着一把不短的匕首,刃尖在月光下闪着寒意森森的光芒。 宁诩睁大了眼睛,当机立断地出声喊:“疏月!!!” 那舱门处的黑影一动,似是没想到里面的人还没入睡,就这么犹豫的千钧一发之刻,吕疏月惊醒过来,翻身而起,看准时机旋身一脚,踹中了那人抓着匕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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