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晏低下头,右手往前动了一动,似是想要抬手来摸宁诩的小腹,但见到宁诩正在用膳,于是又收了回来。 宁诩静了静,咬了下筷子,觉得段晏成日爱说的这些话真是烫耳朵。 为掩饰那点不自在,宁诩换了个话题:“燕昭两国的协议,你们什么时候才肯签?还有哪里不满意么?” 段晏面不改色道:“不急。” 宁诩顿了顿,狐疑地问:“你是不是——” 青年抬起黑眸看他,神色中显露几分不解。 “……是不是故意不回燕国啊?”虽觉稀奇,宁诩也还是问了出来。 段晏一口否认:“何出此言?两国之间的协定需得细细斟酌,朕留在昭国,正是怕其中出了什么问题,需得将这件事办好,才能安心回去。” 宁诩:“你身为燕国皇帝,迟迟不回去,朝廷上难道没有异议?你不用批折子的么?” 段晏漫不经心道:“刘相国已于数日前出发回燕国,有他在,朝政上出不了乱子。朕用不着回去批折子,境内的大事小事,每日都有专人向朕汇报,无需过分操心。” 宁诩还想问,但转念回忆起段晏即位后那些雷厉风行的手段,想来燕国之内已无甚威胁,这人才敢淡定自若地留在昭国宫中。 都是当皇帝,宁诩默默心道,有些人熬夜批折子,而有些人不仅不用加班,还能有空出国旅游。 “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宁诩心平气和地说:“那你每天过来御书房给朕分拣折子得了。” 各部呈上来的折子都是封好的,宁诩吩咐他们在上面用小纸条标注了上奏的事件重要程度,通常宁诩会亲自阅看最紧急重要的一批折子,而夏潋则帮忙筛选剩下的。 段晏目光掠过角落里那积压如小山般的奏折,坦然颔首: “如此甚好。” 那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白日里也同宁诩待在御书房了。
第49章 随着时间推进, 天气渐渐变得炎热。 段晏又在昭国宫中待了一个多月,直至拖无可拖,才将协议签订下来。 剩余的燕国军队返程之日, 段晏也随军回燕, 临行前久久地看向宁诩,似是盼着他说几句什么话。 “……”宁诩垂了下眼, 又抬起头望向他, 在众人面前维持着一国之君的威仪, 缓声道:“愿陛下此行平安顺遂,朕派了宫中禁军送陛下出京城,待抵达那日, 陛下记得来信告知。” 段晏深深看了他一会儿, 开口说:“多谢陛下款待, 相信很快会有与陛下重逢之日。” 宁诩以为他只是在讲客套话, 没有吱声回应。 两国间的数次摩擦与矛盾终于平定, 本来燕、昭之间也算不上关系亲密,如今不过是回归了短暂的和平共处。 而段晏是燕国的新帝,在昭国境内待了这么久已属罕见, 这次还有互签协议的由头可以借, 等下一次,又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宁诩放在身侧的手指轻蜷了一下, 最后还是避开了与段晏对视,转而对宋公公道:“送燕国陛下出城吧。” 他与段晏二人, 虽相处日益融洽,但也必有分别的这一天。 许是习惯了那人在身旁,宁诩瞥了眼段晏骑马离开的背影,心里竟有几分空落落的。 好在……他动了动手, 下意识地抚过披风遮掩下的小腹。 好在还有这小家伙。 现在这一处地方长得极快,宁诩想出个办法,拿了根细长的绸带每日量身,并在上面做了记号。记号渐渐推移,与最先的相比,已经长了有快一指的长度了。 段晏回燕国后,又过了一段时间,很快到了夏至。 宁诩开始有了新的烦恼。 夏至后,他无法再穿那些能很好遮掩住腹部的长袍,现下的衣物材质轻薄,别说是站着走动了,就连坐着也非常明显。 宁诩以身体不适为由,免了数次早朝,偶尔上朝,也是坐在竹帘后,众臣子都以为他先前离宫颠沛流离半个多月,伤了身体的根基,因此也并未太过怀疑。 明乐宫和御书房侍奉的宫人被支走调离大半,剩下的多数也只在外院做些洒扫功夫,但宋公公每日跟在宁诩身边,时常要到寝殿内端茶奉水,是怎么也瞒不住了。 起先,宋公公还以为宁诩吃胖了,某一日终于忍不住语气弱弱地建议宁诩多运动,边上替宁诩誉写文书的夏潋也咳了一声,默默点了点头。 “陛下,”宋公公小心翼翼地说:“您最近……可有觉得身体不适?” “没有啊。”宁诩从奏折堆中抬起眸,捏了捏眉心:“哪有不适?” 宋公公呐呐道:“您、您最近吃的,是不是多了一些……是否肠胃不调,要请太医院的御医来瞧一瞧?” 宁诩:“……” 他最近吃得是挺多。 用膳时也用不着配辣椒酱了,只要是御膳房端来的菜品,宁诩就一个不落地全尝一遍。不仅如此,深夜还总是饥肠辘辘的,要吃几块点心才能睡着。 史御医说这是怀孕时的正常现象,而宁诩先前有些清瘦,正好趁这个机会进补一番,对孩子有好处。 “可能是两月前饿得太久,”宁诩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瞎编:“回宫后胃口也逆反了。” 宋公公哑口无言,一旁夏潋抿了抿唇,目光看向宁诩的小腹处,神情担忧,温声说:“陛下,恕臣冒犯,您……您的肚子似有些异样,依臣之见,还是请太医院过来看诊一番为好。” 宁诩:“。” 他停下翻看折子的动作,低头端详了自己的小腹片刻。 确实……虽说他已经努力地挑选宽大的衣物以企图遮掩那起伏之处了,但坐直腰身和走动时,仍是一目了然。 细心如夏潋和操心如宋公公,发现这个异样应该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想了想,宁诩放下手里的毛笔,对宋公公道:“把殿门关上,闲杂人等都退远些,朕有话要对你们两个说。” 夏潋怔了一下,神色不安起来,而宋公公更是惶恐,赶忙照做。 等殿内安静下来,宁诩斟酌了一会儿言语,慢慢道:“其实……朕一直有件事,瞒着你们许久。” “但你们二人是朕身边最为亲近的工友,若要长久隐瞒必不可能,想来现在也是时候该告诉你们真相了。” 看着宁诩凝重的面色,夏潋心尖一痛,几乎是以为他得了难以医治的绝症。 再一回想这半年来的异样……胃口不调、慵懒困倦、神态疲累……再加上宁诩离宫后憔悴了那么多……如今又一反常态地饥饿难耐、腹部渐长…… 夏潋攥紧了手心,温柔的眸子里流露出哀伤之色。 而宋公公更是如临大敌,神情紧绷。 宁诩还在思考怎么委婉表达自己的情况,免得将面前两个无知无觉的人吓得够呛。 “经太医院院判和史御医诊断,朕……朕的身体患了一种寻常男人难有的怪症……” 宋公公两眼瞪大,刚听完就泪水滚滚而流:“陛下……陛下啊!您正值壮年,龙体康健,怎会患上怪病啊!” 夏潋的眼圈也红了,轻声说:“陛下……太医院是如何诊断的?您身患重疾,怎可还不叫御医伴驾侍奉,每天还依旧如此辛苦操劳?” “……”宁诩顿了顿,反应过来:“朕没生病。” 宋公公和夏潋齐齐一愣,转忧为喜,但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宁诩叹了口气,道: “朕是怀孕了啊。” 夏潋:“……” 宋公公:“…………” “其实朕也是离宫之后才知晓真相,” 宁诩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语气复杂:“先前种种不适症状,还以为是染了风寒。而今才知,那两个月,太医院开给朕的都是安胎药、补气汤,根本不是治风寒的药。” 见面前两人木木然站着,宁诩以为他们不信,又补充道:“你们惊讶也不奇怪,朕也是花了不短的时日才勉强接受此事,为何朕身为男子却能有孕,太医院也无法给出答案……” “算算日子,”宁诩沉吟了半晌,说:“应有六个月了吧。” 宋公公倒吸一口凉气,无声地张了张嘴,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宁诩大惊失色:“宋公公!” 好在宋公公晕了一会儿就醒了,醒来后坐在地上抱着宁诩的腿,泪水决堤似的往外涌。 “都是奴才该死,没能看顾好陛下!”宋公公神情痛苦,朝自己脸上来了一巴掌。 他此刻算是想起来了,在宁诩刚刚出现食欲不振等等症状之时,太医院就曾派人来问过他的话。 那时候院判隐秘地问他:“这段时日,有无妃嫔侍寝?” 又提醒说:“陛下龙体近来气血两虚,需得好好静养,不宜再行房事。” 而他那时怎能想到有孕那方面去!回了院判的话,说宫中没有娘娘只有数位公子,这些天来并没有人侍寝过。 院判却仍是追问,先前有无公子侍过寝,还说宁诩龙体受损,不同寻常云云。 他那个时候怎么回答来着? 宋公公思索片刻,猛地一惊。 他当时答话:“两月前,宫中曾有一位……侍君,用过宫中禁药,难不成是那个时候伤了陛下?” 胎儿已经六个月……六个月…… 宋公公数了数日子,眼前一黑。 是那段、段……段—— 夏潋的嗓音同一时间响起,不太确定地问:“是……是燕国陛下……吗?” 宁诩咳了一声,耳根微红,别了下脸,假作平静道:“是。” 夏潋虽早有所察觉,但亲耳听到宁诩承认,还是神思恍惚了片刻。 宋公公更是如遭雷击,他他他家陛下曾数次召那段晏段侍君留殿侍寝没错,但但但—— 就算男子怀孕在史书上有前例可依,为何怀上孩子的是他家陛下啊!!! 啊??? 为什么啊! 夏潋回过神来,不禁说:“陛下,段晏此人对您犯下这等不敬之罪,还叫您饱受怀胎的苦楚,太医院真就无法可解吗?” 宁诩默了默,敛眸道:“这个孩子,是朕自己想留下来的,与他无关。” 这下就连冷静如夏潋,也不由得怔愣在原地。 宋公公擦了擦眼里的泪:“陛下,您……您可知留下这个孩子,您得担受多大的风险呀……” 宁诩不仅是男子,更是这大昭国的皇帝,万一有风声走漏出去,身为陛下的男子有了身孕,朝廷上的臣子该如何作想?宫中的人该如何想?昭国城里坊间的流言蜚语又该如何刺耳? 若是有心之人暗中操纵,将宁诩说成是妖孽降世,祸乱朝纲,可怎办才好! 还有……还有这孩子是段晏的,燕国境内知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万一消息传入燕国,对燕昭两国,又会产生什么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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