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逢说起这些来平静自然,如果不是没有回音的话,简直如同一对寻常的夫妻,夜晚躺在床上互相交流教育孩子的心得,而萧逢的语气就像是重复了千百遍。 萧逢自己一个人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 从孟时桉上个月在学校考了年级第一,再到上个星期和人打架被罚到台上念检讨,说着说着又说到自己。 “我是不是老了很多了?感觉每次看镜子都觉得自己在慢慢变丑。”萧逢看着用冰冷侧颜对着自己的孟黎,语气里都是抱怨,“不过听说人死后都能回到自己最幸福时候的模样。不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样子,不过如果是我的话,一定是、一定是……” 左想右想,萧逢都想不到自己这一辈子有什么时候真正幸福过。 十三岁前跟着母亲颠沛流离,母亲虽然对他好,但因为是单身母亲,总被人欺负,于是年幼的萧逢就主动承担起了保护母亲的责任,谁在背后说她的坏话,就把谁家的窗户用石头砸坏。 后来又用棍子打伤了想要欺负母亲的工厂老板,赔了钱不说还害她丢了工作,之后没多久母亲就病倒了。 随后他回到萧家,开始了如履薄冰的日子。 所以仔细想来,他生命里最美好的时光,居然是和孟黎在一起的时候。 孟黎是会为自己出头的,只是给点好处就要嘴毒一番,好像不这么说自己就输了,偏偏以前的萧逢也是这么个性格。 但孟黎唯一坦诚的地方就是,他不会遮掩自己的欲望,对萧逢的占有欲望会毫不吝啬的袒露出来,情到深处时也会和萧逢撒娇呢喃。 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喜欢听话的狗,萧逢,你就是。” 不是什么好话,偏偏萧逢要面上装作厌恶,其实心里都是难以遏制的兴奋。 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孟黎驯化了,变成了斯德哥尔摩症患者。但是仔细想想,要是别人敢这么和他说话,他一定会把那个人打成狗。 对,所以只有孟黎是特别的。 只有孟黎对他来说是不一样的。 所以也只有孟黎可以对他做坏事,但也只有孟黎可以给他想要的一切。 心口又在一阵一阵的闷疼抽痛了,这些年里时不时会这样。 他总希望自己也得了心脏病,可是每次去查,都显示他的生命特征那样正常。 健康,成了困住他的枷锁,堵住了他揭开胶囊仓去真正拥抱孟黎的路。 * 孟时桉的成人礼,萧逢按照他的意思,并没有办的很隆重。 这个小时候还喜欢到处拿着自己的身份到处张扬的小少年,越长大反而越不喜欢让人知道他的身份,也并不喜欢别人叫他“萧时”,尽管他的身份证和户口本上早就改回了自己的名字,但还是有叫习惯了的人喊他“萧时”。 他很不喜欢,也不希望别人一看到他,第一句话就是——“他就是萧逢的儿子”。 他不是萧逢的儿子,也不想做萧家的人。 儿时他有多么以这个身份为荣,现在就有多么痛恨这个身份。 他的成人礼甚至没有邀请朋友来给他过,这是请了一天假,然后一早上就离开了海城,去了南平。 管家去告诉萧逢的时候萧逢只说了一句:“他长大了。” 意思就是,随他去吧。 孟时桉成长的比萧逢想象的快很多。 他很聪明,也足够绝情,在一些事情上面和孟黎简直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不在乎的人和事连多看一眼都嫌烦,这对于一个即将接管萧氏企业的继承人来说未必是一件坏事,因为站得越高,就是要足够的心狠手辣雷厉风行。 可萧逢却总是觉得孟黎并非是想将孟时桉养成这样的。 在孟黎身边的孟时桉,天真烂漫又淘气贪玩,滴溜溜的眼睛里藏不住的孩子气,那双和孟黎如出一辙的澄澈双眼,让人对上视线都舍不得就他犯下的错误多训一句。 然而,不但是他的长相越来越不像孟黎,性格也越来越背离最初萧逢看到的那个样子。 萧逢每每看到他,都会想孟黎会不会恨自己。 他把他精心呵护的明珠养成了这幅死气沉沉的模样。 孟时桉足够聪明,十五岁时就主动要求进入公司跟在萧逢身边学习,萧逢其实并不太想孟时桉接触萧家的企业,因为水太深,他在学业上对孟时桉也从来没有过多的要求。 可是也不知道是谁和孟时桉说了些什么,导致他觉得只有自己足够强大,强大到能够让萧逢认可,萧逢才会告诉他孟黎在哪里。 萧逢曾经试图多次和孟时桉谈这件事情,可父子二人情感淡薄,坐下来说不了几句孟时桉就会找借口离开,或者把萧逢说的话当耳旁风。 甚至大学学的专业也是学的金融。 截至十八岁,孟时桉已经完全有资格成为萧氏合格的掌权者和领导人。 这些年里,萧逢也早在慢慢放手把所有的权利交付到孟时桉手中。 他的时间也快到了。 这晚上萧逢在家里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孟时桉回来。 他猜想估计今天晚上他想和孟黎在一起过,所以留在南平那个他和孟黎曾经一起生活过的家了。 萧逢叹了口气,坐到第二天早晨时,他约的的律师过来了。 他安排好了自己所有身后事宜,为孟时桉留足了后路,为他的未来做足了铺垫。 就算是他什么也不做,也足够他颓废但无忧无虑的过完这一生。 他想或许这也是孟黎最初的心愿,他还在的时候,把孟时桉养的那样天真,那样好。 律师离开后,萧逢离开了家,出了一趟差,处理了一些国外的项目,再回家来时一眼就看到了伫立在大厅的少年。 十几年过去,明明小时候还和孟黎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淘气小孩,随着长大却不知道为什么慢慢长得像他。 凌厉的五官,眉眼间淡薄的情绪,像是冰冷端放的机械。 “这些年里,我找过很多地方,用尽所有人脉关系查过他的行踪。” 孟时桉双眼平静的望向他,淡淡说:“可是只有最初我查的时候顺利了一些时候,指向明确的告诉我他去了哪里,可是后来却不知道为什么瞬间失去了他的所有消息。哪怕我掘地三尺,将人脉从国内延伸到国外的各个角落,都找不到他的丝毫踪迹。” 萧逢避开他探究的询问的眼神,镇定自若的在沙发上坐下,问他:“你想说什么?” 面前青年的双眼肉眼可见的红了,声音微哑:“这世界上没有一个普通人会消失的那样彻底。” 萧逢紧抿着唇没说话,尽管早就料到他会猜到,心却还是止不住的刺痛起来,痛到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而孟时桉沉默好久,嗓音颤抖着补上了自己的猜测:“除非,他早就已经……” 其实这些年里已经猜想过这样的结果很多次,可是孟时桉从不敢往这方面去想,他想既然最初有消息,说不定孟黎只是藏的远了一些。于是他拼命的去寻根溯源,去追寻着孟黎虚无缥缈的步伐想要证明这个人还在等自己。 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在尚且没有什么根本的时候还能查到他的行踪,为什么反而能做到手眼通天了却没有关于他的一点消息。 沙发上的萧逢闭上眼睛,深吸口气了,坦然的面对着孟时桉痛苦逼视的眼神,不知道过去多久,才垂下眼,沉声说:“已经猜到了,怎么还要去找。” 今年孟时桉已经十八岁了,他迟早该知道一些事情了。 而在萧逢话音落下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孟时桉都没有说话,诺大的客厅寂静的什么声音也听不见。 萧逢深吸口气,平静的说:“他之所以带你来海城,就是为了把你交给我。” “他很狡猾,知道我要找他报仇,故意袒露自己的行踪,让我主动找上他,其实他根本就是多此一举。因为就算没有你,我也会想方设法把他留在我身边的。” 萧逢苦笑一声,又叹出口气,早已不知道什么时候布满皱纹的眼角泛起泪花,嗓音也低了下来:“我那时候太自作聪明了,以为他实在走投无路才回来。却没细想他这样骄傲的人就算再落魄怎么会下跪求人,又怎么可能甘心留在我身边当个佣人。” “真正知道他病入膏肓,是我赌气假装订婚的那一晚。沈晖告诉我他心脏衰竭,恐怕时日无多。我慌不择路出门去找他……也找到了他,只不过找到的时候他躺在楼顶,用一把刀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后来我去查了他的诊断记录,才发现他心衰已经有五年。他舍不得买太贵的药,一直用廉价的药物缓解病痛。直到医生说他活不过这个冬天,他才不得已把你带来我的身边。” “他还给你留了一笔钱,是他这些年里全部的存款,一共三十万。那张银行卡就在你房间的抽屉里,密码是你的生日。” “说实话,我总嫉妒你,嫉妒他这样的人也会爱一个人胜过爱自己。” 少年已经面无血色,眼泪流了满脸,愤恨又痛苦地瞪着他,像是暴怒的幼狮。 萧逢顶着他的目光闭了闭眼,沉声说:“你是他在这个世界最后的联系,所以我希望你能把自己的人生过好。不要像我们一样,一生纠缠,却永远只差一步。” 哪怕那一步只是服软、妥协。 孟时桉崩溃道:“我要见他!” “你会见到他的,很快。” 萧逢又去了那栋外墙已经爬满绿植、终年暗无天日的深山别墅。 这里萧逢已经来了很多次,每次过来轻车熟路,像是回到家,抱抱沉睡的他,絮絮叨叨的话话家常,然后隔着厚厚的玻璃睡去。 今天也一样。 只不过今天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翻出了很多年前的衬衫长裤,将头发也整理成少年时的模样。 做完这些他才走进地下室,走到那个他触摸过无数次的透明舱门前。 只不过这一次他什么也没说。 没有像往常般和他说很多事情,因为他想要说的都说完了。 其他的要说的,想站到他面前亲口和他说。 尘封了十几年的舱门被打开了。 只不过这一次,萧逢把自己装了进去。 他环抱着身旁冰冷僵硬的身体,看着十几年如一日苍白的孟黎,突然笑出声,无奈的叹了口气,闭上眼睛,说:“小气鬼。” 如果有来生还是他主动走向他好了。
第10章 “怎么回事啊昨天晚上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发烧了!要不和老师说一声吧?” “谁去说,还得有个人带他去医务室啊!” “程屿你去和老师说声,我带他去医务室。” “梁景凡,那你怎么办?” 今天是周一马上就是升旗仪式了,叫程屿的少年又想走又放不下心就这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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