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晖问他的时候,他也没有否认,只说:“谢谢你。” 沈晖提醒他:“你应该去医院。” 孟黎神色淡淡:“身无分文。” “萧逢一定会帮你治。” 听到萧逢的名字,孟黎眨了下眼,却苦笑道:“没必要。” 明明眼前的人还在呼吸,沈晖却并没有从他身上看到生气。 沈晖还是想要努力一下,哑声说:“安安会很难过。” 孟黎却莞尔一笑,语气淡然:“小孩子,忘性大。” 沈晖瞬间无言以对。 孟黎叹出口气,冲他扯了扯已经血色尽退的唇角,说:“我等不到冬天。沈先生,让我走的痛快一点吧。” 意思就是让他不要告诉萧逢。 沈晖问他去哪。 他愣了下,似乎没想过这个问题,好半晌才道:“再说吧。” 那个眼神,飘渺迷茫,又带着一种对死的极度的淡然。 沈晖看见过很多将死的病人。 但那些人,要么拼命想活,要么痛苦的要死。 可是孟黎,他看起来并不痛苦,也并不悲伤或者绝望,好像把死亡当成明天的清晨。 * 沈晖离开了,订婚宴提前结束了。 订婚宴的一个主人公悄然离开,而另一个主角在宴会还没有散的时候,就已经开车离开了云湾,只余下被匆匆临时通知订婚宴取消后面面相觑的宾客。 黑色的宾利在看不到尽头的黑夜急速行驶。 车内蓝牙是萧逢和送孟黎离开的那个司机的通话界面。 “萧总,孟先生一到市区就下了车,然后打车去了临近一个废弃的郊区废楼,行李箱就扔在楼下。我怕孟先生察觉我们,就没跟上去。” 萧逢的注意力达到了一种恐怖的境地,一边将车速开到最大,在车声轰鸣中还能分神冷静的对司机交代:“跟上去,紧紧看着他,如果发现他有异常,马上冲过去,不用担心被发现。” “好的萧总。” 电话界面一直没有挂着。 司机静悄悄地在孟黎上楼之后紧跟着上了楼,观察片刻后找了一个相对僻静孟黎又看不到的地方蹲下,低声对电话那头说:“孟先生什么都没做,上来就坐了下来,好像只是在休息。” 萧逢的心微微放下些许,沉声道:“看着他。” “明白。” 萧逢是在一个小时后赶到的司机所说的那栋废楼。 那真是一栋很高的废楼,大概有十五六层,而孟黎在有心脏病的情况下居然爬了那么高。 萧逢站在楼下仰头,看到了圆盘似的月亮,他脚下的路也被月光照亮,即使这里没有路灯,楼梯上也皎白明亮。 此时已经接近晚上十一点,萧逢在上楼的时候,在楼脚看到了孟黎的行李箱。 他一边往上走一边忍不住想,孟黎的行李可真少。 以前他可是出去一趟能带四五个二十九寸大行李箱的人。 他这样想着,一边往上走脑子里不由自主的涌现出许多自己和孟黎以前的画面。 其实仔细想想,他和孟黎在一起的那三年,也并不全是不好的回忆。 孟黎很护短,虽然他对萧逢不算好,但也从不让别人欺辱萧逢,虽然嘴上总要说“打狗看主人”。 萧逢生日的时候,他会送给萧逢他自认为的最价值连城的礼物;他会在萧逢和别人打架后,在他的桌面放伤药;有时话语不饶人把萧逢惹毛了,也会主动递台阶哄自己。 以前孟黎是会笑的,对他笑的尤其多。 狡黠的、卑鄙的、阴险的、快乐的……以及,陷入情欲之时不可自拔之时的。 他似乎总不在萧逢面前掩饰自己的恶毒和偶尔的柔软,有时候萧逢故意在床上报复他平时的跋扈,他也笑着受了,事后也不会找他追究。 可是每当萧逢以为自己离他很近的时候,孟黎又回突然变脸,翻脸不认人。 他喜怒无常,不开心的时候一双漂亮的眼睛里都是冰凉的寒意。 也不知道是不是萧逢的错觉,他总觉得那冰冷下,是一种叫人难以置信的孤寂。 这些年以来,他不知道已经催眠过自己多少次不要再想着这个凉薄冷血喜怒无常的阴险小人。 可也确实,每每想起曾经,回顾现在,心脏都是发胀发肿似的疼痛难忍。 他不敢相信,自己对孟黎并不是同情和怜悯,那是心疼。 这样想着,萧逢已经来到了天台顶层,司机看到他,连忙朝他走过来,对他说:“萧总,孟先生一直坐在那里没有动。” 萧逢点点头,往前走的同时,浑身绷的很紧,他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甚至连呼吸都还没有平缓下来,心脏跳动的频率在靠近他时加快。 “孟黎,是我,萧逢。” “我想了想,觉得安安从小跟你一起长大,有你在身边的话,也许他的成长会有一个更好的环境。” 萧逢不敢等孟黎的反应,怕自己看到他的眼睛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于是一句接一句的快速往下说。 “其实我和沈晖没打算要结婚,我们只是合作,我暂时没有真正结婚的想法,孟时桉也需要一个陪伴他长大的人,我觉得你很合适。” 他其实想说,其实网上的绯闻是他特意让保姆放给他看的,他只是想知道他在他的心里算什么? 但想想还是算了,现在这样说太不合适了,或许孟黎还会骂他贱。 孟黎仍然没有任何反应,萧逢掐了掐手心,浑身的肌肉绷的很紧,从没有觉得靠近一个人的步伐可以这样沉重。 冬季的夜太冷了,萧逢深吸口气喉咙里灌进来的都是冷风,连带着他的嗓子也哑了。 “孟黎,从前你那么对我,现在我也这样对你,就算是扯平了吧,你继续在我家工作,就当是我雇你照顾孟时桉,以后他的事情我都给你管,我不插手了,你觉得……” 萧逢的话音倏地顿住了。 微弱光亮里,看不清颜色的液体缓缓浸透整个泥石地板,漫到了他的脚边。 那一瞬间,萧逢大脑一空白,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血、血!” 司机被那大片大片的血迹吓得面色苍白,瘫坐在地。 仿佛历经一段漫长岁月,萧逢才终于走到了孟黎面前。 孟黎就静静靠着一堵单薄的墙坐在一片脏污的水泥地里,两条腿笔直的落在地面,头后仰着,一动不动的半睁着眼看着那皎洁无暇的月亮。 只是眼神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已经失去了象征生机的色彩,机械的倒映着今晚的月色。 而另外半边身体已经被鲜血染红。 萧逢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蹲到了孟黎的身边,轻轻喊他:“……黎黎?” 自然是再得不到任何的回应。 孟黎的脖颈处有一道极深的刀痕,血就是从那里留下来的,那把夺走他生命的刀散落在他右手边,而他掌心摊开处,是一直已经被鲜血染红的、手工自制的小蝴蝶。 鲜艳的痕迹从他的身体蔓延至肮脏的地面,刺痛了萧逢的双眼。 皎洁月光下,是孟黎早已经干涸的生命。
第8章 和萧逢的婚约取消后的当天晚上,沈晖就给沈父打去了电话,表明了自己的妥协。 沈父估计也没有想到这场荒谬婚约的前夕,先取消的竟是沈晖自己。 要知道,沈晖如果真的攀上萧家,虽然说于沈家有益,但也就意味着沈父再也没有掌控他的可能,以后不论沈晖想做什么沈父都没有插手的权利。 沈父因为沈晖的叛逆痛心疾首了大半年,还以为这个儿子会一直犟下去,到头来却是沈晖先向他服软。 那场订婚宴不欢而散后,沈晖第二天就亲自去了一趟医院,辞了工作,打算正式回到沈家从沈父手中接过家中企业。 但他没想到,自己才到机场,就接到了萧逢的电话。 他自然是不会认为萧逢是为了挽留自己打过来的电话,毕竟他和萧逢本来就没有感情,当时他说取消这场荒谬订婚宴时,萧逢的态度也十分爽快。 他只怕是别的地方出了什么问题。 沈晖心里隐隐有股不好的预感。 果然,接通电话后,听筒另一头传来的是萧逢极度压抑沙哑的嗓音。 萧逢没有客套寒暄,直接说:“我记得去年你家公司研究出了一款可以永久保存遗体的胶囊仓。” 沈晖心里猛的一沉,瞬间就想到了什么,咽下喉间酸涩的苦水,低声说:“是,怎么了?” 其实他心里隐隐有了答案,但他还是不希望那是真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沈晖才听到萧逢嘶哑到要听不出他原本音色的声音:“孟黎死了。” 沈晖如鲠在喉,脑子里瞬间闪过青年那张苍白俊秀的面容。 他和孟黎并不熟,甚至只有几面之缘,连朋友都称不上,可听到孟黎身死的消息,沈晖的心口却也跟着猛然一痛,好像原本就崩塌得差不多的城墙,这一刻也被翻涌而来的海浪彻彻底底所淹没、湮灭。 而沈晖的第一反应是:孟时桉该怎么办? * 孟黎离开的第一个星期,孟时桉并没有觉得很想念,也没有觉得奇怪。 因为自从来到萧家开始,他和孟黎的分别好像就已经成为了一种常态。尽管想念,孟时桉也知道自己不能闹,不能念,否则萧逢就会不开心,萧逢不开心的话就会让爸爸伤心。 孟时桉虽然小,但已经很懂的揣摩大人的心思了。 不过他想,等再次见到爸爸,他还是要告诉他,自己已经和小聋子道过歉了,并且再也不会欺负他,爸爸让他怎么做他就怎么做,再也不惹他生气好了。 自从来倒萧家,爸爸好像一天比一天难哄,孟时桉也会害怕孟黎的冷漠。 孟时桉想,只要自己以后好好读书,不再和同学起矛盾了,爸爸总还是会理自己的吧。 然而,一个星期两个星期过去了,别说是爸爸,就是萧逢孟时桉也没有再见到。 而他每次问到管家叔叔,他好像都不太想提这件事情,脸上还总是带着莫名的忧伤,时不时的叹气。 孟时桉那时候并没有意识到什么。 因为他潜意识里早就觉得,谁都可能离开他,谁都会不要他,但是孟黎绝对不会。 他知道孟黎是最爱他的,他也最爱孟黎,所以偶尔才会在孟黎面前耍耍小脾气。孟时桉不在乎别人会不会和自己计较,他只知道孟黎是绝对不会和自己计较的,所以有时候才敢在孟黎面前肆意妄为一点。 孟时桉并没有父母的概念,因为从小他就是爸爸带着长大,即使别人总是说他是个没有妈妈的小怪物,他也不以为然,因为对他来说孟黎就是他的全部,并不再额外需要一个什么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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