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吃早饭咯!几位久等了。” 绿油油的生菜,热腾腾的稀粥被阿福手脚麻利地端了上来,这是一顿十分朴素的早饭。 苏扶卿坐到了顾殷久对面。 顾殷久只好暂时按下对苏扶卿身世的八卦之心,小声道:“苏公子,你一大早的去哪里了?可是发现了什么线索?” 苏扶卿优雅地抿了抿萧暮雨递上的茶水,回答:“没有,只是回复兄长寄来的信件而已。” “哦。” 见是如此,顾殷久也不再多问人家家事,端着海碗,就着油汪汪的青菜喝粥,这瘦子店主素菜做得很是不错,唯一可惜的是没有肉,清汤寡水的。 昨夜吃的是素,今日吃的也是素,顾殷久有些遗憾,问道:“阿福老弟,你大伯这店怎的没有肉食?” 李演倒是端着碗哗啦哗啦地很快喝完粥,末了一擦嘴,意犹未尽:“再来一碗!” 阿福又打了一碗稀粥端上来,放在李演面前,笑呵呵回道:“我大伯不喜肉,连炒菜的油都是用菜籽榨的,一闻到肉味就吐呢。” “他一直都这样?”顾殷久惊奇地看向瘦子店主。 因他一向无肉不欢,少一顿都不舒坦,根本想象不到这世间除了和尚竟还有不沾荤腥之人,这对他而言,简直跟母猪上树一般稀奇。 阿福点点头。 “好毅力。”顾殷久竖起大拇指赞叹。 不过让他最为惊奇的却不是这个。 彼时苏扶卿正舀起一勺粥送入口中,蓦的动作一顿,抬眼对上了对面撑着下巴看着他一脸好奇的人。 被这般紧盯着,任谁都无法泰然自若,他放下勺子,面上若无其事地道:“盯着我做什么?” 顾殷久语气中带了一丝诧异,啧啧道:“看不出来啊,我还以为仁兄你即便饿极了,也不会碰这些吃食,结果你倒还挺能适应的。” 在顾殷久印象中,像苏扶卿这种公子哥必是住不惯也吃不惯,定要挑挑剔剔各种嫌恶。毕竟前些日子这人吃个早餐都要讲究排场,喝茶还得喝特定的雪山毛尖,就连茶具也自有一番琢磨。 可谁知他居然毫无怨言,完全没有顾殷久想象中的娇贵模样。 苏扶卿放下勺子,用洁净的帕子擦拭双手,轻描淡写地说道:“以前跟一个前辈练功时,需忌荤腥之物,他带我吃了半个月的馒头,跟那比起来,这并不算什么。” 顾殷久听后略感疑惑,问道:“练功为什么要吃馒头?不吃饱哪有力气修炼,怎的,你师徒二人要携手遁入空门不成?” 见他又开始胡言乱语,苏扶卿瞪了他一眼:“飞鹤功最是讲究修炼心性,酒肉乃是大忌,因而在修炼之时,饮食里不能接触半点油荤。” 他的手轻轻摩挲着茶杯外壁:“那人也陪着我一起修炼,日子虽清苦些,却也能苦中作乐。” 说这话时,苏扶卿素来清冷的声线无端软了三分,是一种温柔中带了点亲昵的个语气。 “这样啊。” 虽然有些功法的确会讲究心灵与体内尘杂的净化,油腻的食物不仅会对身体产生负担,还会影响修炼过程的纯净,但顾殷久仍是不大相信,质疑道:“那你真的就跟着那前辈,只吃馒头?” 苏扶卿点头:“嗯。” “确实有些功法是需要禁油荤都的,可谁说练飞鹤功要吃素了?” 顾殷久慢条斯理地挑了根鲜嫩的碧绿菜心放嘴里,一脸不屑:“我以前也喜欢拿这个捉弄师弟,说教他们学新的功法,飞升指日可待,要求就是每日只能吃素面或者馒头。” “一开始他们也不信,非要我陪着一块练,还偷偷去看我每日的饮食,后来发现我真的只吃馒头,也就信了。” 顾殷久随即摸着下巴,邪魅一笑:“可谁又能晓得我偷梁换柱,往馒头中间夹几块肉干。” 苏扶卿:“……” 当初给唐小里攒钱买酒楼时,顾殷久曾卖过不少功法秘籍,多是自己瞎捉摸胡诌出来的,奈何他这山隐之徒的名气太大,诓得不少人来买,飞鹤功就是其中一式。 苏扶卿面上表情僵硬不少。 顾殷久翘起二郎腿,毫无察觉到异样,自顾自地道:“亏你还真能忍上一个月,我那些小师弟顶多七日,多一日都受不住。每日面黄肌瘦形如枯槁,跟饿死鬼投胎似的嚷嚷着要吃肉,等他们发现真相后,都要来掐我脖子呢!后面他们学精明了,也拿着这个去骗新入门的。” “我说,苏公子,你莫不是挨骗了吧哈哈哈!”顾殷久拍着大腿,捧腹大笑。 不知怎么的,笑完后,他蓦的只觉后脑勺一凉。 抬眼便见对面的人沉下了脸,那双漆黑的眼里似带了无声控诉,仿若他犯了什么滔天罪行一般。 顾殷久被瞪得丈二摸不着头脑,歪头疑惑道:“突然这么盯着我作甚?又不是我让你……” 在苏扶卿愈发谴责的目光下,他立马意识到了什么。 心下暗道不妙,顾殷久咽了唾沫,试探性道:“不会吧……咳咳话说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现在不知者无罪……” “呵。”苏扶卿冷笑了声。 顾殷久:“……”他这还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人生在世,有时候就得学会装傻。 一旁的萧暮雨看看他又偷偷看向自家公子,果断选择低头安静扒饭。 毕竟这些日子顾殷久打马虎眼糊弄过去的事已做过不少,也不差这一件,苏扶卿也不会揪着不放,遂干笑两声便混了过去。 顾殷久自知理亏,不再轻易撩拨苏扶卿,从门后摸出个矮脚凳子,走到门口,打算跟那赤脚片儿抽旱烟的老头侃大山。 母蛊盘显示虎妖就在附近,这有枣没枣打上三杆子,他得趁此机会打听一番才是。 天气愈发昏暗起来,黑沉沉的乌云从西边铺将过来,雨点来势汹汹,噼里啪啦地砸在瓦片上。 雨刚开始只是小点,但是渐渐地、变大了,就在顾殷久等人吃完早饭不久后,瓢泼大雨倾盆而下,陆续有人进来歇脚躲雨。 顾殷久与老汉尚未进入正题,便瞧见一位穿着麻裙、脸色憔悴的盘头女人,抱着孩子迎面走来。 她边走便轻拍着纸人娃娃,用温柔的声音哄着:“宝宝乖,宝宝不哭。” 可等她走近了,旁人凑近一瞧,却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盘头女人怀里抱着的哪是什么孩子,分明就是一个纸人娃娃!
第38章 那大头纸人娃娃惨白的脸上晕着两团胭脂红, 用着白色的布包裹住,一眼看上去就很是瘆人,可盘头女人却依旧对其温柔备至。 这画面实在是诡异,顾殷久回头朝几人使了个眼色, 示意他们往那边看。 “哇哇哇~” 一阵嘹亮的婴孩哭声响起, 吓到了一旁胖乎妇人怀里的女娃儿,她小心翼翼地摇晃着并安抚道:“不怕不怕, 娘在啊, 娘在这里,不怕。 “乖囡囡, 不哭哈。”一阵轻柔的声音响起。 不知何时,抱着纸娃娃的盘头女人眼睛突然直勾勾钉在了那个女娃儿身上, 雨滴顺着她脸颊滑落下来, 但她似乎没有察觉到,眼神中反而透露出一丝迷惘和困惑。 “哎,乖囡囡不哭, 娘给你喂奶吧。” 盘头女人痴痴地笑了起来,竟然当众拉开胸前衣服, 做出喂奶的动作。 胖乎妇人立马伸手一推, 吊着眼皮子看着疯女人怒道:“贱人!脏死了,离我的孩子远一点!” 盘头女子本就瘦弱,被她这么一推, 顿时瘫坐在地上, 呜呜呜地掩面哭泣起来。 “那我的孩子呢?我的宝宝去哪里了?” “你的娃儿被狼崽子叼走咯!” 坐在顾殷久旁边的赤着脚片儿老汉见怪不怪,随便附和吆喝了一句。 见顾殷久一直盯着盘头女人,老汉笑道:“呵呵,不必在意, 这是我们这的刘寡妇,本来就脑子不太正清醒,前年又丢了孩子,就时不时的发病,嘴里还呼噜呼噜跟狼狗一样地叫唤,神神叨叨的……” 据他所言,这女人本是村头老刘家的寡妇,生得美艳,可惜年纪轻轻家里汉子没了,守了五六年寡,就有些癫狂起来,终是耐不住寂寞去偷汉。 刘寡妇就这么有了娃儿,却不知是谁的野种。原想下半生至少能有个孩子作伴,哪知道孩子才两岁就没了踪影,刘寡妇逢人便拉着问“见过我的娃娃吗?”起初有人帮忙寻找,后来问得多了,大家都厌弃她。 但这两年来,村子里经常会有孩子失踪,有时候做父母的也并非不去找,只是若孩子跑出了墙外,那就是没活路的,没人会选择走出这个保护圈。 甚至有些人家见丢的都是女娃,索性不找了。毕竟在他们这种穷乡僻壤,若是生了女娃,大多会找个竹林或是山洞往里面一丢,家里就能少个吃白饭的。 旁边一瘦小猥琐的汉子上下扫视着刘寡妇裸露在外的肌肤,不怀好意地笑道:“这婆娘为了口肉还日日袒露胸脯,成日□□声浪嗓叫唤,故意让人看哩,骚得很。” 他这一说,开起了荤话的头,其他人也纷纷附和道:“俺去过一次,这婆娘的肉摸起来可软了,非同一般,非同一般啊。” 这帮人言语中没有一句正经的,毕竟谁会替一个不守贞操的□□女人说好话呢?叫她碰着都觉得脏了,无非就是村里光棍多年的熬不住,去寻她快活罢了。 至于她说的谁谁谁害了她,谁谁谁害了她娃儿之类的话,也只当是守寡熬疯了的草木皆兵。 众人将她的斑斑劣迹作为饭后笑谈,污言秽语充斥着满满一屋子。 顾殷久听着四周越来越露骨的话,皱起了眉,他看着瘫坐在地上的疯女子,见其虽是蓬头垢面,却也能辨出姣好的五官。 他一向有惜花之心,不免觉得惋惜。 遂走上前道:“姑娘,地上凉先起来吧。喏,你吃不吃这个?”他递了块肉干。 刘寡妇抬起头来,满脸泪水,冲他哭叫道:“我男人没了,孩儿也没了,哪里吃得下!” 顾殷久耐心劝道:“吃饭乃人生第一大事,先填饱肚子,再好好睡上一觉,什么都能挨过去。” “呸!” 刘寡妇往旁边地上啐一口,“说得好听,我问你,你男人死过没有!” 顾殷久全然没料到她问这个,一呆: “这个,这个。” 他怎会死过男人,他自己就是条顶天立地的汉子好么! 刘寡妇重新掩面哭泣道:“你既没死过男人,又怎能理解我!” 顾殷久:“……” 刘寡妇哭完,又开始喋喋不休颠三倒四地说起以往许多偷汉的情事,竟然将顾殷久方才那一番好意说成觊觎她身子,还拿他来与那些个榻间好汉做比较,众人见怪不怪,只管起哄玩笑。 顾殷久实在尴尬,咳了几声,忍不住有些老脸发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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