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平安安?怎么可能?”许令嘉脸色一沉,是哪里出了问题?他转身就走,助理在后面喊:“许老师,要到你化妆了!” 化妆?这些根本不重要,许令嘉现在只有一种强烈的恐慌感,让他连呼吸都发紧。 他很确定,梦里,老季就是今天上午被倒下来的灯光架砸伤的,因为当时他就在现场,记得清清楚楚,老季的左腿流了很多血,直接被送去了医院,后来出院以后,到这部电影上映,走路都还有点跛。 那个灯光架怎么可能没倒? 如果没有倒—— 那是不是意味着,他的梦,就只是一场梦而已,是假的,他根本就不是被命运选中的人,不是最特别的那一个,而是像上辈子嘲笑他的那些人说的那样,他许令嘉,不过是两个普普通通又穷又丑的乡下人生的,脱了装腔作势的凤凰毛,就变回山鸡的假少爷而已? 不,他不能接受! 手无端颤栗起来,许令嘉捏紧手指,快步绕过一大堆杂乱的拍摄器材,差点撞上正好往里走的沈西辞。 下唇抿紧,许令嘉盯着沈西辞几秒,扭头快步走开,去了A组的拍摄场地。 应该倒下来的灯光架,还稳稳地立在那里。 到底出了什么问题?许令嘉盯着那个几米高的金属灯光架,为什么没有倒?为什么? 他发狠地冲上去,手扶着灯光架摇晃了几下,三脚立着的支架,几米高,确实晃了晃,但完全没有要倒的样子。 旁边灯光组的人正在调试打光,被吓得大喊:“哎哟我的祖师爷爷,别摇别摇!灯要摔了!真要摔了!” 许令嘉咬紧牙帮,松开手,蹲下去仔细打量这个灯光架。 为了防止灯光架太高,支撑的灯光设备又很重,灯光组都会用C型夹和登山扣把沙袋固定在灯光架的横杆上,离地面一段距离挂着。 现在这里的沙袋加起来,是五十公斤的配重,稳稳固定着灯光架。 不对。 许令嘉伸手抓了一把,发现地面的草隙间,铺着厚厚一层沙,显然,沙袋跟梦里一样,缝合线磨损崩开了,里面的沙漏出来,沙袋变轻,加上风大,根本压不住灯光架。 但挂着的那个沙袋还好好的,一个漏口都没有。 他的梦是真的!大起大落的狂喜涌上来,许令嘉站起身,厉声问:“是谁把这里的沙袋换了?” 周围不少人都看着他,一道视线从身后刺来,许令嘉回头才发现,老季跟着他一起过来了,就站在几步开外,抱着手臂,脸色难看地盯着地上的沙。 “季叔叔,我——”许令嘉心里跳快了一拍,意识到,他不该直接来看灯光架的情况,但他转念一下,不过就是一个剧组民工,真得罪了又怎么样?姓季的还能动他不成? 叫一声“季叔叔”,不过是因为他从小就知道,嘴上喊得好听点,能得到更多好处而已。 能在剧组,特别是万山导演这种大导的剧组里混下去的,脑子都转得不慢。 虽然不知道许令嘉凭什么断定,被砸的会是季组长而不是别人,但把眼前的情景和昨天的算命结果连一起,懂的就都懂了。 蓝小山跑到化妆间,见等化妆师过来的空隙里,沈西辞正和盛绍延对词,他一点憋不住话,气喘吁吁:“卧槽!” 发现自己声音太大,他立刻捂捂嘴,把音量压下去,先快速描述了一遍自己看见的,接着道,“许小少爷这是提前就知道那个灯光架的沙袋漏了,配重不够架子会倒,季组长会到那里去,所以昨天他才断定季组长今天会断手断脚血光之灾?这、这——” 他拍拍胸口,不理解:“他图什么啊?他和季组长关系不是挺好的吗?” 沈西辞递了瓶矿泉水过去:“他图什么又不关我们的事,灯光架没倒就好。” 蓝小山正好跑渴了,灌了几大口水:“也是,那个灯光架又高又沉,上面挂着的镝灯重得很,要是真砸下来,地上不得陷个坑?” 盛绍延对那个挂镝灯的灯光架还有印象,昨天片场收工后,工作人员都跟着剧组安排的车回县城了,沈西辞却仔细把组里的灯光架全都挨着检查了一遍。 蓝小山说到的新沙袋,还是他看着沈西辞挂到横杆上的,他想帮忙,被沈西辞一句“伤口要是裂了你觉得我会不会生气”给定在了原地。 可能是注意到他的视线,沈西辞偏过头,明亮的化妆镜前,沈西辞穿着纯白的土布袍,耳边蓝色晶石做成的耳坠随着动作晃了几下,手指竖在唇边,快速朝他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盛绍延捏着剧本,点头配合了。 天色擦黑,回到绥县县城后,沈西辞先去找楼下卖水果的阿婆汇报练习成果。 阿婆眼尾皱纹里盈满了笑意,夸他:“哎哟,阿弟不仅文采好,学东西也快哦,你契兄真是好福气!” 上次盛绍延问他“契兄”是什么意思,沈西辞说是结义兄弟的意思,敷衍过去了。但可能是心虚,沈西辞一听见这个词,尽管阿婆是用方言说的,他还是不由地快速朝盛绍延瞥了一眼。 没想到正好对上了盛绍延看过来的视线。 他看我干什么? 疑问刚浮上来,沈西辞手里就被阿婆塞了一把新鲜龙眼:“拿去和你契兄分着吃,很甜的,尝尝!” 龙眼滚圆,沈西辞手忙脚乱地捧好,笑意在左边酒窝里荡开:“谢谢阿婆!” 天气不冷不热,两个人没有马上上楼,而是顺着县城并不宽敞的街道,没什么目的地散着步,顺便把龙眼分了分,全剥开吃了。 路过小超市,沈西辞进去买了两罐冰可乐,分了一罐给盛绍延。 道路两侧,小楼米色的外墙砖在路灯下,显出一种沥青马路被车灯晃亮的颗粒质感,沿着外墙往前走,贴在唇边的金属边缘冰凉,碳酸饮料在唇舌间产生跳跃的气泡。 前面不远处,有穿着朴素的阿婆拖着一个浅绿色的编织袋,正拿着长长的铁钳寻找塑料瓶。 沈西辞喉结快速吞咽两下,上前几步,把可乐罐悄悄放进了阿婆身后的编织袋里。 盛绍延将空罐捏扁,也学着沈西辞那样跟着放了进去。 走远后,盛绍延侧过脸,问:“也是秘密?” “差不多吧,”沈西辞转过身,面对着盛绍延,一步一步慢慢在空荡的街上退着走,“让阿婆多卖两个可乐罐,和让剧组的人不被灯光架砸伤,都差不多,一个我很敬重的长辈说过,万事不用只想着回报,不过顺手而为。” 这种大道理盛绍延并不认同,他注视着面前的人:“为什么不让老季知道沙袋是你挂的?” 沈西辞一听就懂了,笑起来:“你是不是想,先不怎么刻意地让这件事被季组长知道,他和万导相熟,又在各个剧组里做了这么多年,人脉肯定不少,这份情必须让他一分不差等价偿还给我?” 店铺招牌的霓虹和路灯组成的光线凌乱,落在沈西辞脸上,依然像精心布置的光影。 盛绍延全然没有被看穿的窘迫:“对,这就是我的想法。” 不愧是黑心资本家,从来信奉的就是利益最大化,不过沈西辞觉得不解,上一世,盛绍延救了他的命,按照这人一贯的行事作风,必然会把他的价值彻底榨干才对,但盛绍延却没有这么做,相当于做了个赔本买卖。 当朋友并不需要所有思考方式都一致,沈西辞说了自己的想法:“我确实只是顺手做了,季组长知不知道并不重要,没人受伤,没人被牵连失去工作就行。” 他眼波落到盛绍延身上,换了个话题,“我昨天看见温雅歌找你说话了。” 这件事其实不该他过问,盛绍延和谁结交是他的自由,但鉴于盛绍延现在没有记忆,脑子崭新崭新的,像张白纸,至少这一个月里,他还是要护着点。 “对,她想请我吃饭,我拒绝了。”盛绍延从昨天开始,一直在等沈西辞来问他这件事,没想到沈西辞过了这么久才提起。 沈西辞打量盛绍延那张过于英俊的脸,在心里“嘶”了一声,昨天才是去剧组的第一天啊,果然,太花容月貌的男人,藏都不好藏,他问:“还有吗?” 把温雅歌说沈西辞盯他盯得很紧的话掩下没说,盛绍延只回答:“她还问我要不要进娱乐圈,我也拒绝了。” “嗯,她那个性格,被拒绝了一次应该就不会再来找你了。” 盛绍延眸光一动:“你很了解她?” “听说过而已。”沈西辞当然不能说上一世自己跟温雅歌合作过一次,“据说她人不错,谈恋爱期间她都很专情,不劈腿,漏资源也很大方。只是喜新厌旧,分手分得很快,所以看起来男朋友很多。” 这是在试探他吗? 想起昨天早上,沈西辞那句他的脸很招人,盛绍延沉默两秒,开口道:“放心,我不会喜欢她的。” 放心?我放什么心? 沈西辞脚跟落在路面上,刚想问,余光不经意间看见转角处走出来两个人,一男一女,赫然就是前天晚上,他在水果摊镜子里看到的那四个人中的两个。 两天了,他们竟然还没有离开绥县,难道是发现了什么,所以一直不死心,仍然试图在这周边搜寻盛绍延的踪迹? 水果摊的阿婆和房东误会他们是契兄弟没什么坏处。 这条路沈西辞算不上很熟,但也走过几次,他不动声色继续退着走了几步。 那两个人似乎看到了他们,低头交流了两句,期间,其中一个人的视线一直落在盛绍延背上。 往后退的脚跟一顿,沈西辞忽然伸手,握住盛绍延的手臂,一拉,闪身进了一旁的窄巷里。 小楼之间的间距很窄,将盛绍延按在墙上,沈西辞仰起脸的同时,手抓着盛绍延的领口往下拉,呼吸错开,他贴在盛绍延耳边:“阿绍,抱着我。” 说话的同时,沈西辞眼尾余光注视着巷口,眸色微冷。 陈年的青苔铺满墙根,盛绍延背贴着冰冷粗糙的墙面,周围昏暗,疾驰而过的摩托车灯光一闪而过,他垂下眼,恰好看见沈西辞瓷白的耳垂上,银色的耳钉反射出冷光,颤了颤,瞬息即灭。 隔着衣料与他紧紧挨着的人,和平时不同,似乎有点紧张,呼吸比平时快,声音也更重,连尾音都带着颤意。 盛绍延想,他只是说了一句浅浅的承诺而已。 不,甚至连承诺都不算。 沈西辞,你喜欢谁不好,为什么偏偏会看上他这种铁石心肠、利益至上的人。 付出更多的那一个,反而更容易被辜负。 几息后,盛绍延抬起手,将人抱在了怀里。 他不知道失忆之前,他有没有这样抱过沈西辞,此时此刻,他只觉得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突破了他领地的藩篱,被他拢入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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