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西辞在他怀里动了动,呼吸声更重了一点,盛绍延环着清瘦脊背的手安抚地拍了两下,另一只手则扣在沈西辞后脑的发间,眸中的幽蓝弧光深不见底。 巷口明亮处,被外面的路灯拉长的人影靠近,脚步声碾碎了积水的浅坑。 说话声由远及近,伴随着“是不是这里”“看看再说”的低声话语。 和平日不同,盛绍延第一次听见沈西辞嗓音里淬着凌厉与警告:“看什么,滚。”
第9章 长期保持早睡早起习惯的后果就是,尽管今天没有沈西辞的戏,不用去片场,他依然八点就醒了。 不想出卧室,沈西辞盯着被刷得雪白的天花板,在脑子里想象这个时间,住在山林里的哑巴少年,应该刚从溪边回来,晨雾下,他手里用草茎提着一条活蹦乱跳的鱼,年纪尚小的妹妹朝他跑过来时,他会笑着从身后拿出一把沾着露水的野花。 他演戏不是科班出身,大学的专业更是和演电影半毛钱关系都没有,面对一个角色,他尽可能地去代入,想象如果他就是这个人,会有什么样的想法和过去,在碰到不同的人、遇见不同的情况时,会是什么样的动作和表情。 好在,他从小就会去观察和揣摩周围的人,模仿别人的反应。 平时,他代入都很快,很容易就会陷进角色的世界里,但今天,思路总是不由自主地走偏。 昨天晚上情况紧急,除了装野鸳鸯小情侣,他实在想不到更好更有效的办法。至少,稍微知道一点盛绍延情况的人,都绝对不会相信,盛绍延会在绥县这种偏远小城里跟人同居谈恋爱。 但是。 沈西辞翻了个身,脸埋在绵软的枕头里,散乱的发间露出的耳朵有点红。 他想起自己昨天靠在盛绍延肩上,故意提高音量喘的那两声—— 虽然盛绍延好像没发现他是在喘,虽然等那两个人走后,从窄巷出来,盛绍延也没有深究为什么他突然把他拉进暗处,突然要他伸手抱他。 但,世界毁灭吧,太羞耻了! 在卧室里做了好一阵心理建设,沈西辞才打开门出去。 客厅里,不知道房东多少年前买的壁挂小电视上,正在播港岛电视台的财经新闻。 就算失忆,一个人的习惯也改变不了,比如这么多个频道转了几圈,什么电视剧综艺节目,最后盛绍延的爱好竟然还是财经新闻。 屏幕上,一个穿着红色西装的女主播面向镜头:“……明诚基金董事长盛聿璟因涉嫌伪造账目、隐瞒巨额税务漏洞,并通过离岸公司转移资产,于三月二十二日下午十六时,被京市检察机关依法拘留。” 画面一转,高耸入云的玻璃写字楼前,一个穿黑色西装的中年男人被执法人员簇拥着走下台阶,女主播的声音在画外响起:“按照相关资料显示,明诚基金董事长盛聿璟与著名跨国集团TGS董事局副主席、执行总裁盛绍延,同为盛氏家族成员,从股权构成上看,明诚基金为合资基金公司,该公司9%的股权由TGS盛合集团持有,……” 沈西辞对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既然没印象,那多半就是盛绍延他二叔的人,在他上一世和盛绍延认识之前,就已经被盛绍延弄进了监狱里。 这个叫盛聿璟的人被抓,估计是盛绍延在出事之前埋下的雷爆了的结果。盛家二叔捅了盛绍延一刀,盛绍延也毫不留情地捅了回去。 不过,沈西辞看了坐在沙发上的男人一眼,这失忆失得可真够彻底,新闻上都念他的大名了,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林副总,请问盛总会对盛聿璟被拘留这件事袖手旁观吗?” “林副总,据说盛总已经多日未出席董事局会议,是不是像传闻所说,盛总病重,回天乏术?” 沈西辞看回电视屏幕,身着黑色高定套装,妆容淡雅的女人十分眼熟,原来林月疏现在就已经是亚洲区高管了? 高跟鞋踏在大理石地面的“嗒嗒”声停下,林月疏被一众记者围攻,声线依然平稳:“盛聿璟先生?盛聿璟先生虽然对外宣传自己是盛氏家族的成员,但论血缘,和我的上司盛绍延先生已经隔了很远,两人并不认识,又何来袖手旁观?至于持股,这么小的份额,对盛合来说,只能叫零散股票,远称不上持股。” 她精确地望向另一个提问的记者:“谢谢你对盛先生的关心,因为长期高强度工作,过于疲劳的原因,盛先生正在瑞士休养,我想,他在雪山下骑马时,并不希望听见有人说他回天乏术。” 看了眼正在出租屋的破沙发上休养的盛绍延,沈西辞特意说道:“阿绍,这个人应对记者很厉害,她老板肯定给她开了很高的工资。” “嗯,”盛绍延没什么兴趣地点了点头,“还不错。” 真的半点印象都没有? 沈西辞又故意道:“我总觉得这个人有点面熟,像在哪里见过。” 上一世,林月疏是很得盛绍延信任的下属之一,后来杀出重围,被盛绍延钦定为亚太区负责人,实打实的左膀右臂。 显然,过于疲劳在瑞士休假,就是对于盛绍延这一次遇袭失踪,放出来的官面理由。 只要一天没确认盛绍延真的死了,那盛家二叔就不敢彻底掀翻棋盘。 还有三个星期。 “上次看的财经新闻里也有她,在参加一个会议,你还记得?”盛绍延没有继续看,回答的同时,拿遥控器换了一个频道,电视开始播广告。 目光落在盛绍延握着黑色遥控器的手上,不知道怎么的,又想到昨晚这双手贴在自己发间和背上的温度。 别开眼,沈西辞随便拿了个芒果在手里,喉结动了动:“阿绍,其实——” “嗯?”盛绍延转过头,半长的头发才洗过,没有怎么打理,细碎地遮在眉骨上方,一双眼像深蓝的海面,安静又耐心地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斯拉夫基因的作用,盛绍延比例夸张,坐在沙发上,脚都落在沈西辞拖鞋旁边了,屈着的长腿都还不够放,大腿处绷紧的布料下,隐约能看见隆起的肌肉线条。 沈西辞脑子转得飞快,他在卧室躺那么久不是白躺的,比如,他给昨天晚上为什么要躲进巷子里装小情侣,想到了一个完全合乎逻辑的理由。 “阿绍,我一直没告诉过你,因为开销比较大,其实我之前找人借了一笔钱。” 盛绍延想,他已经从蓝小山那里知道了,这笔钱应该是用来填他的窟窿的。 被吃软饭的男朋友吸血,钱被花完后,还去借外债,继续为男朋友的大额花销提供资金,并且,一直悄悄把这件事瞒着,是怕男朋友有心理负担,还是怕自己失去利用价值后,男朋友会直接分手离开? 不过,沈西辞确实很了解失忆前的他。 “他就是个冷心冷肺、唯利是图,眼里只看到见钱和利益的人!见死不救,连亲情都一点不在乎!” 以前好像有人这么骂过他。 见盛绍延耐心听着,沈西辞继续往下编:“这笔钱要在剧组杀青后结了片酬,我才能还上,但是债主——” 沈西辞正想说昨天晚上那两个人就是债主派过来追债的,“咚咚咚”,敲门的声音突然响起。 空气因为震动出现涟漪。 沈西辞看向门口,心念急转,警惕立刻浮了上来。 还没到交房租的时候,房东不会来,他们也没有点外卖,剧组的人如果有事,都会现在工作群里联系,或者直接打电话。 见盛绍延起身准备去开门,沈西辞马上站起来:“阿绍,我去,应该是来找我的。” 从沙发到门口只有短短一段距离,沈西辞想,如果真的是昨天晚上那两个人找上门来了,也不是不可能。 绥县地方偏远,很少会来外人,这次《山脉线》的剧组在这里驻扎,无数工作人员和大大小小的演员,送器材道具过来的人,来探班的粉丝,蹲爆点的狗仔,来来往往,才让盛绍延藏在其中,毫不扎眼。 但凡事都有万一。 握住冰凉的门把手,沈西辞眼睛靠近猫眼孔。 咦? 门打开,两个穿着蓝色格子衫的大叔站在门口,见门打开:“是你订的椅子吧?来,把单子签了。” 被折得皱巴巴的纸和一支蓝壳圆珠笔递到了沈西辞面前。 沈西辞签了字,两个大叔把椅子留在门口,“噔噔噔”下楼走了。 把椅子搬到客厅里,盛绍延来帮忙,一起拆掉了外面的白色保护泡沫,打磨精细的木纹表面露了出来。 “怎么突然买椅子?” 心情放松下来,沈西辞边拆边道:“你上次买的那把真皮雪茄椅不是退了吗,那把太贵,真买了我们两个就只能去睡大街了,不过,老师傅亲手刨制打磨的椅子,差不多也算私人独家定制,对吧?不过,没想到那个老师傅这么快就把椅子送过来了。” 外包装拆完,燕尾榫拼合的位置泛着暗色的光泽,凑近了,还能闻到一股木汁和桐油的气味。 沈西辞对这把椅子很满意,指挥盛绍延把椅子搬到了落地窗旁边。 窗外三角梅的颜色饱满明丽,窗棂上挂着的木雕小鸟被风吹得摇摇晃晃,沈西辞见盛绍延耐心地调整椅子的摆放位置,忍不住笑起来。 不枉费他在老师傅的院子里挑完木料挑款式,挑完款式挑用哪种榫卯结构。 盛绍延站直,看着这把完全符合他审美的椅子,沉默一瞬,问沈西辞:“这把椅子贵吗?” “你竟然会问价格了?”沈西辞惊讶,盛绍延这种单是家族信托就能供他快乐花钱几辈子的人,竟然也有一天会关心一把椅子价格贵不贵! 果然是因为自己太穷,连带着盛绍延也开始关注性价比了吗? 他解释:“绥县挨着连绵的大山,好木材遍地都是,教我吹叶子的阿婆说,以前山里的木料还是贡品,这边的木工手艺也是一绝,她给我推荐的这个老师傅,价格便宜手艺也好,所以这椅子一点都不贵,安心坐吧。” 入夜后,县城褪去白日的喧嚣,渐渐静下来,从窗外望出去,远处连绵的山脉仿佛在夜色中沉眠的鲸群。 盛绍延仰面躺在狭窄的旧沙发上,手机的亮光将他的脸照亮,这个时间,美股刚开盘不久。 第一次打开股票软件时,他就发现,他能轻易地看懂这些红绿黄紫的折线柱形代表着什么,什么时候应该空单加仓提杠杆,恒指为什么会跳低空开,是否有人在背后吸筹。 无论是A股,港股,还是美股。 这两三天里,他在脑海中模拟过很多次走势,每一次预判都被验证。 仿佛那些折线和数字都跟随着他的意志在改变,从无违背。 切到微信的界面,盛绍延点开联系人列表中唯一一个头像,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几秒后,打字:“我想借五千,买股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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