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陛下口谕,将这朝廷反贼就地诛杀!” 一时间埋伏在各地的兵马顿时鱼贯而出,气势汹汹地围住了孤身的季梵。 两年的忍辱负重,两年的隐姓埋名,在家中那场劫难降临之时当初那个风光恣意的自己就已经死了。如今的他只是个苟且偷生的『朝廷反贼』。 但在奔逃的无数个日日夜夜中,季梵总会想起年少生活的那座烟雨茫茫的城,城中有故人二三,还有个蠢笨的姑娘。 那晚喝的酒,才不是什么借酒消愁,只是因为他不想她嫁人罢了。 他深知今日是必死之局,可依旧想拼尽全力一试,救救这个无辜的姑娘。 一时间刀光剑影翻涌,季梵一个翻身躲过左侧刺过来的暗刀,脚尖一点,刀便转身刺入后方敌人的腰腹,顿时血肉横飞,厮杀声很快淹没了这场急雨。 施微意图用尽全身的力气挣脱衙役的压制,换来的却是更加重重的钳制,她看着眼前在刀剑夹击中厮杀的季梵,满眼恐惧惊慌只能化作悲痛欲绝泪水留下。 这个人总自诩聪明无双,可这次怎么这么傻,明明知道这是埋伏。 大雨依旧倾盆覆,昔日的少年辗转在黑压压的大军包围之下,周遭箭矢凌空飞舞,他此刻满脸沾上血色,眼神里透露着一阵阵决一死战的阴翳。 到底是孤身一人,季梵全身早已布满触目惊心的伤痕。 施微如同身受凌迟,呼吸声阵阵急促,嗓子里发出沙哑的呜咽声,被堵住的嘴角微微渗出血来。 好痛啊,世间为何如此不公,一生良善者不得善终,罪大恶极者却要受万人景仰。 不甘心!落得这么个下场! 厮杀声终于停止,满地血色蔓延,季梵最后看了她一眼,满眼尽是柔情。 像许多年前他们初次相见,春意阑珊,男孩不小心把她的小瓷兔撞翻在地,碎了一个角,他对她说:“对不起,你别哭了,我明日买个最贵的赔你。” 对不起了,这次没能救你。 不知过了多久,骤雨初歇。行刑者领了意,嘴里说了些什么,她跪在那,整个人如同行尸走肉,甚么也听不清了,她也不想听清,一切都要结束了。 至此二十三年,她心思纯良,心里从未生过甚么怨念害过一人,到头来却落得如此下场。 大刀落下的最后一刻,她仿佛又看到了那年桐花满地之时,父母亲人俱在,她在院中肆意奔跑,一家人其乐融融。 春日晴朗,季梵在她家院门前催促:“再磨磨唧唧我走了啊,数到十,过时不候。” 春雨初霁,城里已是一派柳亸莺娇之景。 一辆贵气的马车穿过熙攘的人群正缓缓驶向东城。
车内的少女正垂首浅眠,和煦的熹微透过锦帘打在她的杏脸桃腮,垂鬟分肖髻上的双花鎏金珠钗随着马车的摇晃撞出清脆的交和声,身着淡青色的襦裙边上绣着几朵半开的夹竹桃花纹,衬托得少女身姿越发玲珑有致。 “嘶……”浅眠的少女被突如其来的钻心之痛惊醒,一睁眼,春光入了满怀。 马车外的观风关切道:“姑娘怎么了?如是累了可再眠一会儿,咱们还有一会儿到清延宫呢。” 清延宫?
第二章 ▍眼前依旧是她幼时梦里的桃源 施微茫然睁开眼,揉了揉半边发麻的手臂,正发觉自己坐在马车里,她低头打量了自己的装扮,浑浑噩噩的记忆在脑海中渐渐复苏,这正是七年前她入宫赴宴的装扮! “观风、月舒?”她试探性推开一半帘子朝马车外探头。 两个丫头立即对上了她的眼神:“姑娘怎么啦?” 观风和月舒两个丫头是她的贴身侍婢,从前陪着她嫁入东宫,有一次她无意偷听到太子李昀正准备对付施家,便派这两个丫头出宫偷偷传信,没曾想两人被半路被抓住活活打死。 从那时起,她便被李昀囚在了东宫,真正地不见天日,身边连个可说话的人都没有。 眼下看着两个丫头真正地站在她面前,失而复得的感觉让她欣喜又混沌,心中的愧意使眼眶顿时微微泛红,自己这是真回到从前了啊…… 月舒嘻嘻一笑:“哦……奴婢知道了,姑娘害羞呢,外头人人都在传今日这场琼春宴实则是陛下要给太子殿下选妃呢,我们姑娘生的如此丽质。说不定会得陛下青眼,赐婚太子,到时候我们姑娘就是太子妃了。” “月舒。”施微心头一阵恶寒袭来,“莫要胡言。” 是了,如今是永仪三十五年,大景一年一度的琼春宴,五品以上京官家的贵女皆可入宫赴宴。 前世正是因这场筵席,她在曲水流畅中对了一首诗,举止文雅、落落大方。 因此得了永仪帝青睐,年后便赐婚嫁于太子。而往后的种种劫难,便从这一刻真正开始。 如今再一细想,怎地偏偏就选中了她,这一切果真是有人从中作梗,自己从这一刻便已经成了别人的棋子。 施微双拳紧握,白皙的指节因扭曲的挤压微微泛红。如今一切的不幸都没发生,一切都可以阻止,重来一回,她势必要从一开始就颠覆这前世的死局。 所以今日,她绝不能出这个风头。 琼春宴并非在宫中举办,玄武湖以东修了座皇家别苑名为清延宫,每每有大型宫宴就在此处举办。 “姑娘,可以下轿了,过了这桥就到清延宫了,前方马车不能行进去。” 施微扶着观风的手缓缓走下轿,一阵清朗的风拂过,仿佛从前只是一场梦,一切失而复得的感觉真好啊。 越走近这座宫殿,神色就越发沉郁,她地开始回想起上一世的种种,也在想今日该如何在这场筵席上逃过这劫。 天家筵请,称病回绝自是不行的。 百思冥想间忽然目光一亮,想到上一世施家落得如此下场背后可逃不开那一家人的推波助澜呢。 施微停下脚步:“沈家姐姐今日怎地还没来,我们在此处等等她。” 沈家老爷沈弘乃是施微母亲的兄长,施微的亲舅舅。 可就是这么个至亲之人,却在上一世施家风雨飘摇之时联合李昀伪造了施家贪墨的罪证,亲手把她们一家打入了深渊。 沈弘的女儿沈清夷自幼心思深沉、贪慕虚荣,自持处处高人一等。 上一世得知施微嫁入东宫,便在坊间找人大力编排她不齿的传言,后来施家失势后墙倒众人推,宫外排山倒海的流言像一座大山几近把人压倒,也全是这一家子的功劳。 如今重活一世,她亦不想对曾经伤害过自己的人心慈手软。 远处沈清夷端庄下轿,看到施微像在等谁,即刻装作很是亲热地朝她行了个闺礼,又赶忙拉起她的手,亲切道:“好久不见妹妹了,姐姐我可是想你了,今日来得这样早,筵席约莫还要好一会儿开始呢。” “是啊。”施微强忍住一阵不适,扯开了嘴角冲她笑了笑,简单回了个礼,故意道:“阿姐,清延宫可好生气派,去岁秋宴,我随父亲到过一回,大得逛也逛不完。” 沈清夷霎时面露不悦,拉着施微的手也微微僵了僵,只当施微是个没脑子的,心思纯良,如今在跟她攀比呢。 “好姐姐,这里头可有个好玩的去处。进了宫门往东边有座芳露殿,风光极好,去岁我迷路走了进去,还看到了几位殿下呢,殿下们个个丰神俊朗。” 沈清夷听她这样一说,转眼喜上眉梢。 她自小看不起施微这位堂妹,明明处处不如自己,偏偏父亲位极人臣,自小便备受宠爱。 而自己满腹诗书又天生丽质,从小看不上那些穷酸举子,一心想攀个侯爵显贵。 可惜家里门楣平平,自己的父亲在朝中混了这么多年还只是个光禄寺少卿。就连今日能来这琼春宴,都是天家给的莫大的脸面。 倒不如靠自己一试,若是真得了哪个皇子的青眼,便能一朝飞上枝头去了。 清延宫里的芳露殿,施微记得那是座禁殿,约莫是风水不好,平日里不让人进,怕冲撞了祖宗。 筵席期间宫中贵人都会在正殿,芳露殿那边的侍卫也多数被调遣至正殿,是以防守不严。 上一世在她嫁给李昀之后有一次参加太后寿宴,席间一位送膳食的宫女误闯了芳露殿,被人发觉之后杖责了四十。 她知沈清夷一向贪图富贵,好不容易有今日这个机会,她又怎不会牢牢抓住? 正巧许多官家姑娘也陆续到了,施微有意拉了几位曾经要好的闺阁朋友谈起了闲话,沈清夷在众人交谈间悄无声息地退离了人群中。 “姑娘,我们进去吧,别误了时辰。”月舒望了一眼有许多家姑娘都已经进去了,埋怨道:“表姑娘自己先走了,也不同姑娘一起走,真是的。” 施微提点了她一嘴:“待会儿若是有人问到她的去处,你们便只管说不知。” 巳时已到,琼春宴正式开始。 同上一世一样,永仪帝在诸多宦官的搀扶下落了座,左手边坐的是太后和众位娘娘,右手边便是三位皇子,众官家女跪地朝拜,行礼后便相继落了座。 沈清夷家世低微,座边少了个人自然也没甚么人会去注意。 如今再次坐到这里,厄运的起点,施微百感交集,上一世不谙世事,全家没落得好下场。 幸得上天眷顾,让她重来一回,那她便做个恶人,把握所有人的命运。 施微抬头看见李昀坐在高处,她盯着他,目光凌厉得想将他凌迟。直到手指被自己掐到泛起红痕,那个害得她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如果此刻有一把利刃,她真想冲上去将他千刀万剐。 可如今身如芥子,她不能再重蹈覆辙,需得徐徐图之。 耳边嘲哳的管弦丝竹扰得她心神不宁。 曲水流觞已经开始了,大景定国之初以礼治国,是以对这种文人墨客盛行的风雅习俗尤其重视。 一池布满假山样式汩汩留下的活水,上面放上一只翡翠玉杯,玉杯顺流而下。最终停在哪位姑娘前面,谁就得接下这玉杯对出翰林院所出的诗文下联。 施微记得,上一世第一只玉杯落到的就是自己跟前,要说是巧合,她是不信的。 弦音刚刚奏起,一个小宦官便匆忙奔至御前。 “陛下,有人擅闯芳露阁,跌入了后湖中。” “何人敢擅闯?” “是……是光禄寺沈少卿家的千金,奴婢带人捞上来后人只剩一口气了,陛下您看……” 施微目光一顿,知道算准了时辰,当即起身,朝永仪帝一拜道:“陛下开恩,臣女堂姐属实是初次来清延宫,应当不知芳露阁是禁殿,这才失足闯了进去,臣女求陛下从轻发落。” 场上的管弦丝竹很合时宜地戛然而止。 永仪帝出了名的生性多疑,又逢近日青州水灾,一封封折子流水似的递到御前,不是管朝廷要银子就是要人。 近日批奏疏脸上的疲惫烦忧之色正被这场琼春宴稍压下去,现下又被扰了兴致,他此刻怒目圆睁地打量着施微,暗潮涌动之下,一股冰冷的杀气迸发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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