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花软烟罗裙摆被风轻拂,软软擦过他锦衣下摆,像月下灯影摇曳在幽沉河面。 徐琬捏着丝帕,指节泛白。 便是前世间接因谢清玄而死,她都能坦然同谢清玄谈笑,面对赵昀翼,却是说不出的紧张,她不敢撒谎,也不敢耍小心思。 感受到头顶注视带来的万钧威压,徐琬沉吟一瞬,屈膝跪了下去。 柔软洁净的纱衣染上尘埃,她玉容低垂,乌发散落肩头,露出一抹雪颈,嗓音软润:“殿下,民女徐琬恳请殿下查明传言出处,徐家定会谨守本分,绝不敢生出攀龙附凤之心,求殿下明察!” “平身。”赵昀翼嗓音恢复淡漠。 他才是最像行宫外的石头獬豸,徐琬暗暗想着,站起身来。 却不敢同赵昀翼对视,她忐忑地凝着他玉琢般的下颚,脖颈处喉结凸起,喉结之下,圆领锦衣最上方的纽扣也扣得整整齐齐。 他整个人端凝冷肃,一丝不苟。 “父皇不是昏君。”赵昀翼没说要查,也没说不查,转身之际,又随口丢下一句,“放心,此事牵扯不到你一个闺阁女子身上。” 牵扯不到她身上,这是何意?他是相信她,还是相信徐家并无此心? 徐琬待要追问,一抬头,却见那修长端直如松柏的身影已然走远。 手里还拎着谢清玄,谢清玄似是要同她道别,张牙舞爪冲她挥手的模样说不出的滑稽。 “嗤。”徐琬鬓边步摇轻颤,笑了。 她只是个闺阁女子,七皇子没必要骗她,他说圣上不是昏君,便是在告诉她,真相查明之前,圣上不会对发落徐家。 前世她被迫入东宫之后,便再没有了家中消息,不知徐家皇商的名号是否被摘了去,可徐珊还能花银子往东宫送东西,想必不至于衰落。 此番,她便只需要防着太子一人。 “殿下为何不等我跟徐姑娘道了别再走?一句话罢了,不至于这么急吧?”谢清玄从赵昀翼手里挣出来。 “我方才可看到徐姑娘笑了,她笑得真好看。”谢清玄花痴一瞬便回神,在赵昀翼身后半步冲他隔空挥拳,“我好不容易看上一姑娘,殿下却害我出丑,不知她肯不肯嫁与我,哎!下回老夫人再催我成亲,我就说是你害的!” “她不合适。”赵昀翼眸光淡淡扫过地上张牙舞爪的拳影,夜风送来不知名的花香,他仿佛还能闻到她身上清浅的花香,不同于任何花的香气,“谢家会为你聘公侯嫡女。” “合不合适,殿下说了不算!”谢清玄讪讪收起拳风,气势到底落下些许,他知道赵昀翼说的是对的,“娶妻我可以听她们安排,可妾室我总能找个自己喜欢的。” 赵昀翼脚步一滞,寒玉般的面容沉了沉:“去查查那个孩子。” 见他陡然换上办公事时的面孔,谢清玄也不敢再多言,忙站直身子,正色道:“殿下怀疑阿城?”
第7章 怀疑 赵昀翼侧眸,扫了他一眼:“他不像是慈幼局里的孩子。” “可昨日我是亲自送他回的慈幼局,局中护娘都认识他。”谢清玄不是怀疑赵昀翼识人的本事,他只是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属下还查过他的案册,阿城是三年前被一位护娘捡到的,如今方才七八岁,他能有什么问题?” “有什么问题,需得你去查。”赵昀翼侧过身去,继续沿着河岸往前走。 河岸边种着许多柳树桃李,枝头桃子早被附近顽童摘了去,柳枝低垂落在涟漪缓缓的河面上,夜色暗淡,翠绿柳枝呈现深深黛色,像她肩头垂落的墨色青丝。 清辉穿过树影落在赵昀翼脸上,明暗光影中,他精雕细琢般的骨相更显优越。 不远处,两位妙龄女子迎面走来,窃窃私语着,一人红着脸,大着胆子,将手中团扇扔过来,带着脂粉香。 赵昀翼长眉微拧,面色郁沉,抬手朝团扇飞来的方向一挥,洒着月华的广袖卷起一团飓风,将团扇包裹飞旋。 皎月般的团扇没来得及近身,便化为齑粉。 两位女子见鬼一般,吓得面如素缟,尖叫着跑远了。 谢清玄早已见惯不怪,只暗暗摇头,他们这位殿下,向来不解风情,圣上赏的教习宫女或美艳或清雅,皆被他原封不动送回宫去。 太子和五皇子膝下皆有子嗣,独他们这位殿下避美人如蛇蝎。 “慈幼局经费不多,想必并不能时常带孩子们出入酒楼,阿城进出如意楼却目不斜视,丝毫不好奇。岱国才安定十余年,寻常人家尚且不能日日食肉,想必慈幼局更不能,阿城却不爱吃,想必肉对他来说并不稀罕。” 赵昀翼嗓音磁润,不疾不徐,轻易打断了谢清玄的遐思。 “许是他胆子小,不敢乱看呢?不吃肉,也可能是自小挑食。”谢清玄心下信了七分,嘴上却不服气,他不愿意去怀疑一个孩子,“明日我亲自去印证!” 说话间,他脑中已有主意,明日再抓个慈幼局的小孩去酒楼,看看反应便知阿城究竟有没有问题。 “倒是徐姑娘,殿下先入金陵的消息,连金陵知府也不知,她一个姑娘家是如何知晓殿下身份的?要不属下也去查查徐姑娘的底?”谢清玄私心里并不认为徐琬有什么大问题,若果真有猫腻,她哪还会自个儿往殿下面前撞? 查徐琬不过是个由头,他不制造些机会见见人,处处感情,猴年马月能赢得芳心? “徐家,我亲自查。” 绮思被无情斩断,谢清玄眼皮狠狠一跳,徐家能有多大的问题,值得殿下亲自去查? “若是抄家灭族之罪,殿下可否发发慈悲,饶徐姑娘一命?”徐家他只认得这一位,实在不忍。 赵昀翼没应,脚步飒沓,朝另一个方向大步流星而去。 “诶?殿下,那不是去客栈的路!”这大晚上的,殿下是打算连觉都不睡了? 谢清玄苦着一张脸,便见赵昀翼已飞身上了一处屋脊,丢下一句:“今夜宿行宫。” 河岸边,徐琬回身往青石边望去,只见那只救了她的莲花灯顺着河流飘远。 一盏盏莲花灯皆燃着灯烛,将灵泉河点缀如星河,唯有那一盏莲花灯没点。 像他们那样的人,也会有想许的心愿么? “小姐,我们快回去吧,大少爷不知急成什么样了。”白羽出言提醒。 徐琬这才想起,大哥还在如意楼等着。 看看天色,她登时头皮一紧,希望大哥还没去衙门报官找她。 “去雇辆马车,快些去如意楼!” 长街上,已有铺面竖起门板打烊。 马车停下,徐琬掀开布帘,望见如意楼三个大字,也不等菱枝来扶,径直跳下马车,朝大门里跑。 幸好如意楼还有几桌食客,大哥正趴在柜台前跟掌柜的聊些什么。 “大哥。”徐琬轻唤,因着心虚,嗓音比平日软了几分。 徐琛闻声怔了怔,转过身,大步走来,脸色黑得能滴墨:“你这丫头!大哥险些让掌柜派人去报官你知不知道?看我回去怎么跟阿娘告状,你以后别指望出府了!” 训了一通,折身便朝门外走,徐琬追上去,讪笑着急急哄道:“哥哥别气了,琬儿只是一时贪玩,忘了时辰,要不这样,我分哥哥一半私房钱,哥哥把晚归的罪名扛了?” “变本加厉了你!还想跟哥哥谈条件?”徐琛被她气笑,狠狠横了她一眼。 马车还在外面等着,马儿轻声嘶鸣,在长街青石砖上磨了磨蹄子。 徐琬跟徐琛一前一后上了马车,她拉起徐琛衣袖摇了摇:“琬儿知道,哥哥最疼我了!” “下不为例。”徐琛冷着脸,别开视线,这丫头惯会哄他。 见他如此,徐琬心下松了一口气,知道今日之事算是过了。 “哥哥今日去办什么事?可都办好了?”徐琬很好奇。 听说山学里即将参加秋闱的学子,已经开始四处打点,从前哥哥是不屑如此的,莫非为了跟表哥争高低,替她挽回些颜面,也忙着打点了? 话音刚落,竟听见哥哥笑出声来,扯下腰间钱袋丢给她:“数数。” 这么得意? 扯开钱袋系绳,徐琬抽出里面的银票,足有一千两,她捏着银票,一脸狐疑望着徐琛:“大哥不是把银票都给我了吗?又回府跟阿娘要的?阿娘肯给你?” 徐琛摇摇头,笑得越发得意,从袖袋中又摸出一张纸递给她,是一张欠条,三千两,落款是苏寒泓三个字。 “从苏寒泓手里赢的!”徐琛笑着把欠条收起,在徐琬额角弹了一记,“怎么?高兴傻了?还不快夸夸你哥我!” “哥哥是拉着表哥去赌坊了?” 若是比学问,孰高孰低还真说不准,可论起赌技,哥哥是逢赌必赢,今日定是咽不下她被欺负的气,把苏寒泓拉去当肥羊宰了。 “谢谢哥哥!”徐琬把那一千两银票折好,往钱袋里塞,“哥哥是世间最英明神武的好哥哥!” 还没来得及塞进去,徐琛一把将钱袋扯了回去,强忍着唇角笑意,佯装不悦:“替你赢的,你自己收好,等那三千两到手,也给你送去,姑娘家用钱的地方多,你还嫌银子烫手不成!” 回府后,不等徐琬开口,徐琛便干脆利落把晚归的罪名揽在身上,苏夫人气结,罚他去祖宗牌位前跪一个时辰。 徐琬心虚又难受,迫于大哥施压的眼神,没敢说出实话。 望了一眼堂中跪得笔直的身影,徐琬视线微微模糊,冲白羽道:“走,去看看膳房还有什么吃的,我亲手给哥哥送来。” 雨花行宫中,宫嬷、宫婢们无声忙碌,井然有序。 因圣驾将至,一应物事皆是按各位主子的喜好备好的,七皇子突然入住,侍者们倒也不见慌乱。 盥洗毕,赵昀翼想着心事,并无睡意。 外边静悄悄的,连枝头夏蝉也被灵巧的内侍捉了去。 赵昀翼身着寝衣,持一盏宫灯,推开殿门。 门口候着的内侍正打盹,听到动静,立时醒了,垂首躬身问:“殿下有何吩咐?” “无事。” 内侍望着赵昀翼修长的背影,也不知该不该跟着,迟疑间,赵昀翼已沿着廊庑,往藏书楼方向去了。 藏书楼里,并不只有书册古籍,还有许多字画。 前朝太子,也就是末帝萧焕,虽不算是位好君王,却曾是最好的丹青生手。 母妃心里藏着秘密,父皇忌惮萧焕,京城禁宫并未有任何萧焕的痕迹。 当年,他年纪小,如今已想不起那人模样。 藏书阁久无人来,已有尘灰味道,几处地板微微翘起,踩上去咯吱咯吱轻响,宫灯在地板上落下暖黄圈影,寂静孤清。 赵昀翼想找找看,这里有没有他想要的东西。
第8章 保护 花窗竹影,碧波粼粼。 行宫里,菱枝和白羽不知哪儿去了,徐琬沿着湖边柳荫往前方最近的殿宇走去。 她步子小,走得却快,素白裙摆像玉簪花一路盛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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